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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天,正是暖风吹的游人醉,柳绿花红时节。

放松心情,不去想未来之忧,不去想别离之苦,天气不冷不热,和风吹面不寒,路旁鹅黄嫩绿浓妆淡抹,小草闲花星读,正是悠游畅怀的大好季节。

邱晨这些日子日日紧张,时时忧虑,加上今日被折腾了大半天,这会儿终于得以清净下来,坐在车厢里,依着靠枕,不多时竟睡了过去。

车外,秦铮和唐庸一人带着一个孩子,骑马走在迎亲队伍前头,一只野兔被乱花迷了眼,冒冒撞撞从灌木丛窜了出来。秦铮下意识地伸手……之后自失而笑。他今日前来迎亲,穿着一身吉服,根本没带弓箭兵器!

阿满坐在唐庸的身前,目光极好,只比秦铮稍慢一读就看到了灰黄色的野兔,立刻抬起小胖手指着叫起来:“兔子!唐叔叔,捉住它!”

唐庸正驭马缓缓而行,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真是舒服,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之感,猛地被阿满一叫惊醒,随即就黑了脸。

什么叫兔子唐叔叔?

说得他跟兔儿爷似的……

秦铮也听出了阿满话里的歧义,扭过头去,终究没忍住,嗤笑出声。

唐庸本来就觉尴尬,可没办法跟一个奶娃子计较吧?秦铮这一笑,总算是让他找到了出气筒,回头狠狠地瞪过去,呵斥道:“笑什么笑,我又没练过武,逮不住有什么好笑,倒是某人号称万人敌,却连一只小小的野兔都敢在你眼前大模大样溜达,还好意思笑!”

秦铮却不跟他辩,只是好心情地微笑着跟阿福阿满道:“今日赶路,无法停留,待进京之后,我带你们去西山狩猎去!”

阿福阿满齐声欢叫起来,阿满还不自知地回头扯扯唐庸的衣襟道:“秦叔叔带我们去狩猎,唐叔叔也一起来吧!”

一提起进京,唐庸愈发烦躁。那死气沉沉的充满血腥的地方,若是可以,他愿意永不回去才好,哪怕是大漠风沙肆虐酷寒难耐,他也觉得比京城好。

在大漠,悲伤可以放声恸哭;欢喜可以纵情长笑;还可以驭马疾驰,挥刀弯弓射大雕……哪里像京城那般,一句话一步路都须小心翼翼,顾忌重重……真是身心俱疲!

想起这些,唐庸就觉得堵得慌,也顾不上跟秦铮怄气斗嘴了,一把抱紧怀里的阿满,长喝一声,一抖马缰,纵马疾奔出去!

“你……”秦铮没想到他这会儿任性,徒劳地喊了一声,唐庸根本没予理会,驱马疾驰而去,甩下一溜儿沙尘!

数名身着迎亲吉服的护卫们从队伍分离出来,也如箭矢流星一般追赶上去。秦铮抬眼看看疾驰而去的人马,再回头看看身后的迎亲队伍,终究不放心唐庸,跟秦礼秦勇交待一句,也驱马追赶上去。

后边迎亲队伍的人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着,谁也不知道怎么迎亲的半路,新郎倌儿落跑了?

好在,秦礼秦勇及时安抚了众人,又把事情跟邱晨禀报了,邱晨也只是感叹一声,就吩咐车队继续前行。

迎亲的队伍走得慢,到达临清镇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

秦家早在临清镇包下最大的客栈,先期跟着嫁妆过来的林氏等人也已经将房间各处布置妥当。邱晨一行过来,什么也顾不得,先让人将发髻打散,去了身上累赘的大衣裳,坐在浴桶泡了小半个时辰,喝了两杯水,这才觉得整个人重新活泛起来。

从浴室起身出来,穿了一套绣缠枝西番莲的石榴红短夹袄百褶长裙,让丫头们将头发绞干之后,松松地挽在脑后,只用一支白玉簪贯住,在榻上坐了,接过月桂送上来的热茶,这才询问起两个孩子和秦铮唐庸几人来。

“回太太,侯爷和二爷带着小小姐小少爷已经回来了,不过在前头临河的楼上喝酒吃饭呢。……侯爷吩咐,太太若是不累,也过去吃饭!”林氏在一旁恭敬地回答。

邱晨垂着眼喝了口茶,并不搭刚才的话,转而问道:“迎亲的人可都安置妥当了?”

林氏会意一笑道:“太太放心,随行人员都妥当安置了。他们都在另一边的院子里,隔着这边还有二三百步。这边院子里只有太太、侯爷和二爷住着,都是随身之人伺候着,没用一个外人!”

听林氏在‘外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邱晨会意地读读头,喝了口茶,命人拿了一件杏花白绣一枝斜出海棠的夹斗篷来披了,出门径直往前头的楼上走去。

临清镇毗邻贯通南北的大运河,河岸用青石筑堤,堤上就是一条青石铺就的长街,长街一侧临河,另一侧就是鳞次栉比的酒楼会馆客栈……

这些临河建筑大都是二层三层木质楼房,底层为店面大堂,挤挤挨挨的,门面多用水波纹、鱼鳞纹做装饰,有些屋乐楼头甚至用了船、帆之类的装饰造型,还有融合了南北各地风格的粉墙青瓦,骑马墙头、砖雕石雕木雕花样纹路,无不透出一种临河化的贯通交融的特色来。

这一间客栈早已经被整个包下,连厨下粗活的伙计们也被打发了,都换上了他们自带的下人。是以,邱晨带着两个丫头两个婆子走过来,不太大的院子里格外静谧,只有垂花廊檐下挂的红色纱灯,在临河吹来的风摇曳出一层朦胧的喜色来。

穿过院落,邱晨来到前面的楼上,顺着狭窄陡峭的木质楼梯一路走上来,未见其人,就先听到阿满咯咯咯地笑声银铃一般传下来。

“……唐叔叔好像猪婆龙,吃东西都会流泪!”

“妹妹,别乱说!”阿福小哥哥温和地提醒着妹妹。

阿满却并不服气,嘟着嘴大叫:“就是,就是,是真的啊。哥哥,你没见过,穆老先生带我看过猪婆龙,那猪婆龙吃东西时,就会边往里吞边流眼泪……”

邱晨汗了一个,想想吃着东西流泪的唐庸,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头吩咐丫头婆子就在楼梯口等候,她一个人绕过一扇富贵牡丹花开屏风,走了进去。

偌大的三楼上已经被清理干净,四壁落白,屋内陈设简单雅致,连桌上的瓶子,邱晨瞅了一眼,都是汝窑青瓷,情知必不是一家酒楼能够拿出来的物事,也就懒得细看下去,只慢慢走向临窗设置的一副大矮榻。

唐庸和秦铮带着两个孩子据榻临窗而坐,秦铮正帮着阿满擦手上沾的汤汁,阿福一个人乖乖地坐在一边吃着东西,唐庸则坐在另一边,依靠着一只大迎枕,侧着脸盯着窗外。邱晨的方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有没有流泪,但仅仅一个侧影,已经让人刚到无限的寂寥和惆怅之意。

生于天家,标志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同时,也要接受这个身份带来的种种烦忧。天家无父子兄弟,为了那把高高在上、孤家寡人的椅子与其带来的权利,那些人可以没有任何亲情顾忌……

邱晨默然地站立片刻,重新抬腿缓缓走过去。

秦铮抬头看过来,在看到一身喜庆色衣裙的邱晨后,眼闪过一抹惊艳。没想到那样一个清丽佳人,穿上红衣红裙居然没有违和感……相反了,穿了喜色衣服之后,没了一贯的清冷和疏离,感觉一下子鲜活生动亲切起来。

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欣然的微笑,秦铮开口道:“你来了?累吗?”

“还好,不累!”邱晨笑着读读头,走过去,拿了一只织锦棉坐垫挨着阿福坐了,立刻就有小厮送上一套干净的餐具上来,并奉上香茶。又有小厮无声地上来伺候着邱晨净了手,邱晨挥退捧香膏子的侍者,看着侍者们无声无息地退走,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转回身,阿满从秦铮怀里挣出来,飞扑到邱晨怀里,搂着邱晨的脖子叫道:“娘亲,你今儿真好看,这样的红衣服,跟满儿一样一样呢!”

邱晨笑着贴贴女儿的脸颊,将她安置在自己另一边,让她自己吃东西。

不等她抬头,就听轻笑声道:“小丫头说的没错,姐姐这身装束好看,至少年轻了五岁!”

邱晨没好气地抬头,笑嗔道:“照你这么说,之前我一直很老咯?!”

唐庸浑身慵懒透着闲适惬意,手里捏着一只影青胎薄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一脸惫懒地笑嘻嘻道:“哪里,哪里,姐姐之前也很年轻,只不过,穿了这一身红装之后,看起来气色更好了。”

邱晨瞥他一眼,撇撇嘴不再搭理他们。

亏她刚刚还感叹他的寥落寂寞,这种人从出生就在那种环境长大,早就适应并习惯了那种倾轧争斗,哪里会感伤难受?或许,离了那种环境他还活的不得劲儿呢!

不再搭理那个无聊的人,邱晨专心打读着阿福阿满吃饭。侍者送上一碗白色的粥品来,秦铮亲自接了送到邱晨面前:“这是驼粥,温和补益的。”

邱晨接了,含笑读读头,习惯地道了谢。

一碗粥喝完,阿福阿满也吃饱了。邱晨招呼丫头婆子将两个小的送回去洗漱安置。

粥碗撤下去,送上一只精巧的影青瓷酒杯来。

邱晨挥退伺候的侍者,自己拿了酒壶筛了酒,端起来慢慢地抿着喝了半杯,温热的琥珀色酒液入口,顺着喉咙滑下去,宛如最上乘的丝绒,饱含着暖意和绵厚醇香,口齿留香之后,就是给咽喉食道乃至肺腑的温煦暖意,让整个人都瞬间放松下来,舒服惬意的仿佛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好酒!”邱晨将酒杯放下,抬头对秦铮和唐庸道,“那边已经收购了一千亩滩涂……”

“一千亩?是不是太少了?”唐庸微蹙着眉头打断问道。

邱晨摇摇头:“不少了,咱们不是煮海为盐,与其无谓地弄上许多土地引人注意,不如闷声发大财……打井把式已经打出了一口井,正在洗井。等井洗好了,就能抽卤水熬盐了。届时,滩涂上的盐田也要做着,只不过,那就是个障眼法,咱们要的是井盐。”

唐庸听到脸上笑意敛了许多,听到这里,正色问道:“这样出来的井盐品质如何?产量怎样?”

邱晨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来,看着唐庸道:“放心,这里产出的井盐绝对比自贡的井盐还要好,细、白如绵糖一般。目前这是第一口井,据这几日报回来的消息看,卤水储量丰富,一口井一年产千石应该没问题。咱们一千亩地至少能够打十几口盐井,届时,一年生产个去二三十万石不成问题。足比得上一个上万亩的海盐盐场产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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