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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尧却是神色平静,淡淡道:“不必了,我这位弟弟惯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你去阻拦反倒会招来怨恨。”
“可,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这位是草原那边的头领,若是闹出了事,怕是会牵扯钟家。”
“无妨,由他去吧。”
此话一出,侍从便知,自家郎君当真是耗光了和钟家最后的情分。
这让他颇有些惊讶,因为就在几个月前,钟尧还对钟家不离不弃。
虽然很快就把表情收敛,但是钟尧还是看在眼里。
他轻轻地抚了抚盖在膝上的毛毯,声音轻缓,像是交谈,但更像是自言自语:“之前我会对钟家处处忍让,是因为那时候我是个没了一条腿的废人,站都站不起来,这才从本家被赶了出去。莫说把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争抢回来,若是不努力些,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侍从到底跟了他多年,身份不比一般下人,也敢说话些。
于是,他便轻声问道:“那郎君如今是起了争抢的心思?”
没想到,钟尧轻轻摇头:“倒是没有。”
侍从还以为自家郎君又心软了,想要劝。
结果就听钟尧接着道:“我如今完全可以自立门户,见识过仙境,又有了新的商队,还接下了仙庙的生意,身子也大好,既如此,何必再去讨要人家本就不想给我的东西?”
说着,钟家郎君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自家胞弟,声音轻轻:“今天碰到也好,总要有个了断,若是他知情知趣,道歉赔偿,私下了结也就罢了,但若是他真的惹出什么事情来,我去帮他纾困,也算是还了钟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这话说起来像是在关心,但语气里面的轻快却是无法忽略。
活脱脱像是在看猴戏。
彻彻底底的吃瓜路人。
而另一边,钟奉却是焦头烂额。
他能从齐国脱身,便是因为让人去给自己顶罪,为此又花费了不少银钱。
好一番折腾,齐国待不下去,索性就要返回母国大卫。
而想要回卫国,势必要经过周国的边郡,恰巧听闻这里在做棉布生意,钟奉就想着,反正空车回去也是浪费,倒不如倒买倒卖,好歹能有点进项。
卫国出身的都是老中间商了。
但因为他们的现银不够,这才能省则省,一文钱都有斤斤计较。
结果计较出了祸事。
谁能想到那些穿的破破烂烂、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闹到衙门里头来?
而且根本不听劝,商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语言不通的草原来客那里完全不顶用。
人家就要钱。
不给钱,就告你。
简单粗暴的让钟奉一点钻空子的余地都没有。
本想着姓钟的那么多,把锅甩出去也就是了,谁能想到,自己居然被揪了过来……
塔娜则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大步上前。
而钟奉已经开始嘴巴不停的叭叭叭,无非就是自己有难处,生意要回款,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又是法律又是困难,反正就是能想到的借口都想了。
偏偏塔娜不吃这套,直接揪住了他的脖领子厉声道:“还钱!”
钟奉还没出口的诸多辩解都被勒了回去。
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如此。
常年挥皮鞭子的塔娜力气不小,很快就把钟奉给掐的脸都红了。
钟饶这才道:“好了,咱们过去吧。”
侍从听了这话,立刻伸出手,一边推着轮椅一边低声道:“郎君这是要去给他解围?”
钟尧平静点头:“就这一次,以后就是两不相欠,”声音顿了顿,“而且,我也有句话想要问问这人。”
侍从好奇:“郎君想问什么?”
就听钟尧轻叹口气,语气轻轻:“他为什么会这么普通又自信呢。”
而钟奉显然不知道自家兄长正在此处。
所以当他看到钟尧的时候,脸上却是更红了。
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
而钟尧并不意外,这人看到自己是该觉得害怕才对,毕竟自己被家族赶出来,就是好弟弟出的主意。
做兄弟做到了这个份上,也是难得。
但是面上,钟尧还是笑着的,温声道:“原来姑娘找的人真的是他。”
塔娜问他:“你们认识?”
“自然是认识的,这人是我的胞弟,若是他欠了姑娘的钱财,在下愿意帮忙赔偿。”
既然有钱,塔娜自然不会为难什么,直接松了手。
钟奉被摔在地上的时候,脑袋嗡嗡响,但是脸上却是松了口气的。
然后就得意起来。
瞧,他就知道他这个废物哥哥就是心软,吃了那么多亏,不还是要出来保他?
结果还没等钟奉说话,就听钟尧接着道:“只不过钱财我能给,这人我却是难保的,在德昌郡,商队故意蒙骗钱财乃是大错,在下无论如何不敢与律法抗衡,姑娘若是送他见官,在下也无法阻止,唉。”
钟奉:???
而塔娜似乎被提醒了似的,刚刚的火气又窜了起来,直接拿着鞭子捆着钟奉的脖子就把他往衙门里面拖。
这下子钟奉是真的急了。
他虽然最近倒霉,事事不顺,但是有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
齐国喜欢教化,但也容易变通,而且对待读书人总有着格外的优待。
在那边犯了事,给点银钱当做保证金或许能被放出来。
但是周国不同,这里律条严明到甚至是有些严苛,就算是皇亲贵胄,一旦触犯律条,那都是能打能杀绝不姑息。
一旦进去,在坐满监牢之前是绝对不可能重见天日的!
他这样娇惯着长起来的,如何能受得了牢狱之苦?
于是也顾不上什么恩怨脸面了,钟奉赶忙对着钟尧叫嚷:“哥哥,是我错了,求你就我!”
钟尧只是看他,一言不发。
钟奉又求了几句,结果发现对方还是一动不动,便生出了火气,破口大骂:“你真的敢不管我?要是本家知道是你把我送进去的,你以为家里还会要你这废人吗!”
没想到,此话一出,钟尧的神情就变了。
他轻声道:“你污蔑我,我能忍受,但是你若是污蔑琅云仙人作品,那是万万不能忍的。”
原本骂骂咧咧的钟奉一下子有些懵:“什么作品?”
钟尧:“我。”
钟奉:……
而夏应小声道:“这位钟郎君当真会扣帽子,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捆在了琅云身上,一口污蔑仙人的大锅砸在钟奉脑袋上,岳郡守知道了,不判都不行。”
颜桃想点头,结果就听何依依道:“实话实说,不算甩锅。”
于是颜桃不动弹了,乖巧的当一个吃瓜群众。
可钟奉被塔娜的鞭子勒着,脑袋发晕,说话也口不择言:“你,你算什么作品,不过就是个瘸子……咳咳咳……”
何依依微微皱眉:“还要加上一条,他歧视残疾人。”
颜桃彻底不开口,只想着,虽说原住民的钱对琅云的学生而言算不得什么,但是一个山庄的威力还是挺大的。
有钱真好。
而钟尧这次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钟奉。
然后,他掀开了腿上盖着的毛毯,不用人扶,自己就站了起来。
这一站,登时让乱糟糟的现场安静了下来。
要知道,钟家郎君可是德昌郡内的名人,从之前贩卖香料,到现在的棉布贸易,不说旁的,光是他能进入过琅云仙境这点,就足以让不少百姓对他熟知。
而同样被熟知的,就是这位郎君千好万好,偏偏腿脚有毛病,走不了路,天天坐轮椅。
他也不避讳,坦诚说过自己的左腿丢在了蛮人手上。
谁听到了都觉得唏嘘,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人居然站起来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四个字――
医学奇迹!
钟奉也一样,他瞪圆了眼睛,看着重新站起身来的钟尧,嘴巴张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最后只能挤出来一句:“你都会走了,为什么还要坐轮椅……”
钟尧并不提安装假肢的痛苦,也不提复健时候的艰辛,此刻表情风淡云轻,说起话来平静淡定:“被人推着走,省劲。”
钟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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