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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玫还在美滋滋地开着箱子。

突然她再次听到了那如泣如诉的声音——

唢呐响了。

嘹亮,浑厚,裂石流云,

迷雾之中,一群提着白灯笼的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拿玫震惊了:“又来送嫁妆了?”

无人回答。身边的村民们却都抱起箱子,往院子里走。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整个搬家的蚁巢。

拿玫一脸懵地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村民门井井有条地将黑箱子堆在奶奶的院子里。很快它以一种奇诡的方式,被堆砌成了一座漆黑的黑塔。

拿玫莫名觉得这画面有些眼熟。

她想起了后山的那座黑庙。

拿玫:“厉害了。”

万祺:“哪里厉害?”

拿玫:“这是用钱堆出来的塔啊!都是钱啊!!”

万祺:“呵呵,钱算什么,就是个数字。”

拿玫:“……失敬失敬。”

手持白灯笼的人站在塔前,如同守塔的白象。而在高亢得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唢呐声里,村民们也都站了出来。

他们手拉着手,围着这座黑塔,站成一圈又一圈。人人都面无表情,嘴里却在念叨着什么奇怪的、听不懂的话。那声音既扁又平,发音很黏腻,仿佛变异的蝌蚪一般,在空气里扭曲着。

拿玫:“我的耳朵脏了。”

这时她无比怀念自己的降噪耳机。

突然又有一个提着白灯笼的人站了出来。

他轻轻抬手一掷——

如同童子远远地朝虚空中抛下一朵莲花。

那惨白的灯笼落在漆黑的高塔上。

孕育出一场大火。

仿佛是塔尖的一点火星,慢慢在往下蔓延。很快变成了一团熊熊大火。炽热的红和烧成灰的黑交融在一起,呛人的黑烟和黏腻的咒语也不分彼此。

村民们愈加疯狂。

他们摇晃着脑袋,围着这一圈火疯狂地跳动与转圈。像是一条巨大的衔尾蛇,头咬着尾,尾咬着头。

陷入无尽的循环。

玩家们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更加十脸懵逼地看着这一幕。

拿玫:“啧啧,这杂技还挺好看的。”

路显扬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拿玫瞪他:“看我干嘛?”

路显扬:“烧你嫁妆你还这么开心啊?”

拿玫:“???”

她如梦初醒。

他们烧的都是钱啊!!是钞票啊!!是面值高达一千零五十万的支票!!

她冲了上去。

试图突破这一圈圈人潮。

一边冲一边悲伤地喊道:

“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烧钱是犯法的!!”

路显扬小声对万祺吐槽:“怎么她就突然变成普法公民了。”

万祺一脸麻木:“我习惯了。这不是恐怖片,是法制教育片。”

路显扬也麻木了:“片什么片,这不是游戏吗?!”

两人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远处的女主角拿玫。

在这场烧钱运动里,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主角光环,也没有成功地突出重围;反而像一只在飓风外围横跳的土拨鼠,非常徒劳,甚至有点可爱。

因为村民们的舞跳得越来越快。

转圈。转圈。

拿玫快给他们晃吐了。

另一个手持白灯笼的男子,突然撕开了自己的前襟,在漫天冰雪之中,四脚朝地地趴在地上。

他像野兽一般,跳着浑身抽搐的舞蹈。白灯笼照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仿佛已经不再只是一张脸,而是无数个叠影。人面,兽面,虎面……凶残和慈悲交织在一起。

最终他拜倒在黑塔的熊熊烈火前。

“吼——”

狂风送来了某种巨大的、非人的咆哮。

拿玫心念一动。

或许是某种奇怪的直觉,或许是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她抬起头了。

她心尖一颤。

她终于见到了自己最想要见到的人。

Valis站在塔尖。

他穿一身白衣,如同神祗一般。

在火光里,在迷蒙的浓烟之中,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喂!!”拿玫大声喊道。

她的声音微不足道,像一滴透明水珠,被淹没在村民的朝拜、被淹没在呼啸的声音与唢呐的奏曲里。

但是Valis却微微低下头,准确地看向她。

逆光下的脸只剩俊美的轮廓。

他的眼神无悲无喜。

拿玫痛心疾首地说:“爸爸,他们在烧你的钱啊!你这也不管的?!”

Valis终于笑了出来。

那张冷漠的、英俊的脸上出现了某种人类的温度。

拿玫情不自禁地也回之以微笑。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同一时间,村民们闪电般地回过头。

他们停止了舞动,像摩西分海一般,为拿玫让出一条道路。

众人都死死地凝望着她。

拿玫:“?看我干嘛?”

“轮到你了,玫玫。”一个声音温柔地说。

拿玫;“哦。”

于是她走了进去。

在她踏入的一瞬间,村民又开始疯狂地动了起来。

他们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围着她转圈。

趴在地上的男人像只活老虎一样,在她身侧嗅动,发出了低嚎。

万祺:“卧槽,她进去干嘛啊!!”

她撸起袖子,露出满手臂鲜红的符咒,打算冲上去。

却被蒋睫拦住了。

万祺很不耐烦地喊道:“你拦我干嘛!!”

蒋睫摇了摇头:“她不会出事的。”

她伸手指向某个方向。

万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却睁大了眼睛。

白灯笼点亮了这未暗将暗的夜。

村民还在疯狂地转动着,四肢如同脱节的怪物,难以形容的柔软和恐怖。

野兽般的男人却低下了头颅。从人类的喉咙里,发出了温顺的、野兽一般的低嚎。

拿玫背靠着熊熊烈火,站在即将倾塌的黑塔前,仿佛一尊女神像。

万祺:“……居然有点帅?”

蒋睫:“他们好像在进行某种祭祀仪式。你的朋友是新娘,也是被朝拜的人之一。她绝不会有事。”

他们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

隔着滔天的火光与汹涌的人潮,继续观察场上的情形。

“……也许,这是某种请神的仪式。”蒋睫说,“我好像在哪一局游戏里见过。但我也不记得了。”

路显扬笃定地说:“这绝不仅仅是冥婚而已。”

蒋睫:“她要嫁的不是死人,而是某个……对这个村子更重要的角色。”

旋转的人群变成了无数个叠影。

拿玫仿佛站在旋风中间,成了风暴的眼睛。

她依然仰着头。

塔尖上的Valis张开双臂,像一只白鸟般——

跳落下来。

拿玫下意识地也张开手。

时间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回到某个游戏里,回到那个寂静的长夜,回到那双藏着漫天星辰的蓝眼睛。

——他曾经接住过她。

而现在,拿玫把这个拥抱还给他。

他们紧紧相拥。

Valis将头埋进她的颈弯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贪婪地凝视着拿玫的脸。

拿玫看到了世上最美的蓝眼睛。

她甚至不愿意眨一眨眼,害怕会错失此时的他。

“好久不见。”她说。

Valis温柔地说:“不,我一直在看着你。”

拿玫:“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出现?”

Valis平静地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突然他笑了笑,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背……

放在唇下轻轻一吻。

柔软的唇瓣在拿玫的手背轻轻一碰,如同清晨的朝露,稍纵即逝。

拿玫傻了。

全世界最帅的男人,就这样在她面前低下了头。

接着Valis执起她的一只手——

“Shallwe?”

拿玫依然傻站着。

她顺着Valis优雅的姿势,高高抬起一只手,在他的牵引下转了一个圈。如同一只纤细的白天鹅。

而那双温柔的蓝眼睛始终凝视着她。

无限温柔。充满笑意。

直到这时拿玫才反应过来:“我不会跳舞啊啊啊啊!!!”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Valis说。

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腰间,他们在雪地中起舞。笨拙地、热烈地、绝望地……

无限缱绻。

火焰、飓风、咆哮……世界的一切都并不存在,只有他们。只有一对交颈的恋人。

火势越来越大,仿佛要撕裂这一片灰白的天空。

而村民们跳动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几乎快成了一道虚影。

万祺:“他们到底在干嘛啊?”

蒋睫:“这一定是某种请神的仪式。”

但村民们完全阻挡了其他人的视线。

路显扬十分焦急地踮着脚尖,努力想要看清里面所发生的事情。

万祺幸灾乐祸道:“下次进游戏得带个增高鞋垫吧?”

路显扬:“呸,我……”

他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他的话停止了,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万祺顿时也警觉了起来:“怎么了?里面怎么了?拿玫没事吧?”

路显扬:“拿玫她……”

他简直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

她在落雪之中独自跳舞。

单手伸在虚空里,又微微仰起头。

拿玫的目光盈盈流转,含情脉脉,仿佛在看着某个人。

但她对面分明空无一人。

这画面既诡异又浪漫,又有种难以说明的……

哀伤。

庄生晓梦迷蝴蝶。

路显扬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随之一抽。

难以形容的隐痛。

就在这一瞬间,拿玫的舞,停了下来。

Valis停了下来。

他低头望着拿玫。

他的目光依然温柔,但拿玫却似乎从中读出了某种……哀伤。

拿玫:“怎么了QAQ我们还没跳完呀,唢呐才吹了一半呢。”

Valis又笑了笑,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唢呐。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他弯下腰,最后用力地抱了抱拿玫,而后抽身离开——

面对着拿玫,Valis的身体向后退着。

他依然贪婪而不舍地望着拿玫的脸,但他的动作却从未停下。

他消失在身后的人潮里,仿佛跳进了大海。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又太慢。

拿玫伸手要去抓他,但是他只是一缕风,在空气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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