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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贝勒、贝子、公、一二品大臣,以及外藩王公、台吉、伯克等分列御筵左右两边。二品以下官员等,坐帐殿外的毡帐中。

皇帝进茶,众人起立,行一叩礼。皇帝赐茶,再行一叩礼,众人跪饮后入座。

此后,筵席正式开始。

蒙古喀喇沁郡王那特拉锡第先到皇帝前进酒,此后蒙古王公、回部伯克等轮番都到皇帝面前进酒。一时君臣皆欢,举杯欢饮。

婉兮等一众后宫,与前来与宴的蒙古王公福晋们同坐,气氛也是同样圆融。

那拉氏端坐正中,虽说是有些不欢喜,可是她还是在乎自己的正宫皇后的身份。便是强颜欢笑,倒也一直都在笑着。

一众福晋们便也都起身到那拉氏、婉兮面前来敬酒。婉兮怀着孩子,不宜饮酒,福晋们多数便也都只是以奶茶相代。到了婉兮面前来,都知道今儿既是婉兮的千秋生辰,婉兮肚子里又怀着孩子,故此便都额外献上了祝福——有的是格外送了贺礼,有的则是爽朗地在婉兮面前唱起了赞颂、祝福的歌儿来。

蒙古的歌儿本就是以“长调”为特点,高亢嘹亮,而又回音绕梁,热烈奔放。婉兮甚受感染,便是知道不宜饮酒,也忍不住将手里的奶茶满杯饮下。

到了后来,颖妃、豫嫔等本就是出身蒙古格格的,这便都上前代饮。别说马奶酒,连奶茶都不叫她多饮了去。

语琴虽不能代替饮酒,却也扶着婉兮的手肘,不由得含笑,“说起来啊,今儿这场盛宴,倒成了你的千秋宴席去。便是在宫里,贵妃位分的千秋宴席也没有人这么齐全、这么热闹的。”

语琴说着瞟了一眼那拉氏,抿嘴儿笑,“先前我是没明白皇上为何这会子还把你带出来。前儿到了‘白鹿山’,我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会子啊,我算是又更多明白一层了!”

语琴本是笑着,眼角也是含了欢喜的泪光,“瞧你,今儿是这个帐殿所有女人里,唯一穿明黄龙袍的;而且今天所有的内廷主位、王公福晋都到你面前来行礼、祝颂……婉兮啊,这个筵宴的规制,别说贵妃,便是正宫皇后都是比不上的啊~~”

婉兮也是深深点头,轻轻拥住语琴,“我懂。只是姐姐还是说少了呢,不光前面儿姐姐说的那些,对我来说更珍贵的是——姐姐、颖妃你们,都在我身边儿啊。”

外头早有宫殿监的太监们在望着风儿呢,这会子便一溜烟跑进来打千儿跪奏,“回各位主子,马戏来了!”

一时众人都是欢呼一声儿,这便都出了帐殿,朝外望去。

只听远处山垭处,一片马嘶声如风而来!

一众福晋都连忙奔到营门处向外循声望去,婉兮也由语琴扶着,好奇地走到帐殿边向外看。

原来是在盛宴开始之前,蒙古各部已然先于大营二十里外预设马匹二百五十,每骑都要扎束马尾,去除马镫。约以连续传递的枪声为出发号令,一待枪响,便是二百五十匹马顷刻疾驰而来!他们穿林涉水,争相追赶,马蹄轰鸣如雷,马背上的骑手个个儿矫若游龙!

满人与蒙古人、回部人,因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故此都极其爱马。这马戏便是今日宴席中的重头戏了。一众满洲、蒙古、回部出身的内廷主位、王公福晋们全都欢呼着拍起掌来。婉兮和语琴虽也知道热闹,却有些看不懂门道了。

豫嫔便忙走过来,低声给婉兮和语琴介绍,“令贵妃囊囊、庆妃囊囊,这是蒙古的马戏,名叫‘诈马’。”

“诈马?”婉兮觉着新奇,“与普通赛马有何区别?”

豫嫔含笑道,“贵妃囊囊请细看,那马有甚不同;还有那马上的骑手,又与寻常赛马可是相同的?”

婉兮终究顾着身子,制站在帐殿旁,故此距离远了点儿。待得那二百多匹马争先恐后从大营门口经过。婉兮方瞧出了不同来,她不由得一拍手,“诈马,可是说‘扎马’?陆姐姐你瞧,那些马的尾巴是扎起来的!”

语琴含笑点头,“我也瞧出来了,那马上的骑手,不是大人,是小孩儿!”

婉兮也是吃了一惊,极目望去,便也忍不住拍掌,“可不是!如此年幼的孩子,却去掉马鞍马镫,只在滑溜的马背上这么光板儿骑着!天,竟然还能将马匹驾驭得如此好!”

豫嫔含笑点头,“我们蒙古人,从刚会走就会骑马了。便是二位囊囊看着他们年少,可是他们骑马跟自己走路一样儿的自如。至于马鞍和马镫,那都是有钱人家方置办得起的;普通的蒙古人,便是从小就这么光板儿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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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回主子,奴才问打听清楚了,今儿一共有二百五十匹马来诈马,其中头三十六名的,还能为得胜,皇上有赏!”刘柱儿知道主子不方便往前去,这便带着屈戌前后穿梭着给通风报信。

婉兮不由得心下钦佩,暗暗抚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孩儿,瞧见了么?将来你也要如此勤习骑射才是。”

一时马群奔驰而去,在御帐那边热闹过后,远远地飘来了悠扬的蒙古乐曲。

婉兮虽然没有语琴那般深通音律,却也极爱这旋律。这旋律动时宛若万马奔腾,静时悠扬若高天流云。

婉兮便又捉住豫嫔问,“这又叫什么?”

豫嫔含笑道,“这啊,是我们蒙古的‘什榜’,也就是奏乐人。与宫中‘中和韶乐’等类似,这也是在宴会之上演奏的。”

先是卓尔其人(胡笳奏曲人)与什榜人(奏蒙古乐人)在皇帝将进酒时用笳、管、筝、琶、絃、阮、火不思等多种乐器,演奏出浓郁蒙古风情的乐曲。与此同时,乐手们鼓喉而歌,悠扬的旋律回荡在朴野的木兰围场上。

婉兮不由得好奇,“既然有奏乐,必定有献艺。走,咱们隔着幔帐瞧瞧去。”

原来此时在皇帝帐殿前,皇帝已然用罢筵席,出了帐殿,在殿外与大臣、外藩用茶。在君臣眼前,正在上演一场名为“布库”的好戏。

所谓“布库”,是满语,就是摔角,也称“角觝”或“扑跤戏”。(也就是蒙古式摔跤啦)

若论摔角,自是蒙古人最为擅长。此时在皇帝面前表演的,便都是蒙古人。

婉兮看了一会子,不由得好奇地问,“他们怎么有些不一样儿?”

那些摔角的巴图鲁们,有的是穿着短衣小褂的,有的则干脆是光着膀子;而胜负判定的标准,两者似乎也有所不同。

颖妃含笑道,“令姐姐看,那些穿着短衣小褂的,是原本咱们内外扎萨克蒙古的巴图鲁们。按着咱们的规矩,只要将对手摔倒,那就算赢了。”

颖妃说罢,含笑望了豫嫔一眼。

豫嫔会意,便接着说,“而那些光着膀子的,甚至连靴子都扒掉的,是厄鲁特蒙古的勇士们。按着厄鲁特蒙古的规矩,只将对手撂倒都不算取胜,还得压着他们的肩膀和腿,直到对手再也起不来,认输了为止。”

婉兮向两人点头微笑,心下也自有了评断——显然,是厄鲁特蒙古的勇士们更为彪悍,有一种“将你打服为止”的豪气。

说着话儿,一名将对手按在地上良久,终于赢得对手认输的厄鲁特勇士,被皇帝赏赐了一盘肥羊肉去。那汉子光着膀子赤着脚,接过肥羊肉来,竟在皇帝面前直接就举肉大嚼!彪悍的模样儿,叫在座的君臣都不由得惊讶。

不过转念想来,皇上用了六年的时间,三次征伐厄鲁特各部。便是那样彪悍的厄鲁特蒙古,也被朝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彻彻底底打服——于是到此时,再彪悍的厄鲁特巴图鲁,也只能在皇上面前献艺罢了。

这样想来,婉兮心下便又是隐秘一甜。抬眸定定望住那豪迈而笑的皇帝……这一场彻底平定西北的战功,汉武、唐宗,包括康熙爷、雍正爷都没能完成的功业。而她的爷,终于将那大片疆土正式划入了中国版图。

便凭此功,谁又是能功劳盖过她的爷去?

诈马之后,御营中乐曲悠扬,略微安静了一会子去。

却不多时,远处又是传来一片马嘶之声!

婉兮忙回头问,“又要再来一场诈马了么?”

刘柱儿忙撒腿就跑,去探听去。回头便一溜烟跑回来,“回主子……这回不是诈马了,是‘套马’!”

颖妃听了便点头而笑,“那便是‘教駣’了!”

“駣?”婉兮细想,“是三四岁的马?”

颖妃道,“正是。两岁的马驹不能套鞍,带到三四岁就可以套鞍子了。只是马驹性子都生,不服人,不受鞍子,这便是汉子们驯服它们的时候儿到了。故此啊叫‘教駣’,就是驯服它们,教会它们听从人,能受鞍子,可被骑乘的意思。”

婉兮骋目去看,只见扎萨克蒙古贡献的无数生马驹被散置于大营前的平岗上,它们前后拥挤,左右突蹿。这时,二十名骑生驹手,跨马持竿,向目标发起冲击。首先,他们会用套杆将绳索套向马首,生马驹为挣脱而拖拽骑生驹手四下奔突,待其稍稳,骑生驹手看准时机纵身跃马,一下子骑到光溜溜的生马驹背上,一阵挣扎嘶鸣后,生马驹渐渐示弱,不再挣脱,待骑生驹手与其溜跑一段,便有人拿来马鞍,绑缚其上,此生驹遂告驯服。(还记得那首歌么,“套马的汉子”啥的那个,就是这个哈~)

这一场欢宴,直到暮色降临方才结束。篝火点起来时,皇帝再度赐宴。

君臣欢宴,婉兮可是扛不住了,扶着语琴的手,向那拉氏去告退。含笑走回自己的帐中去歇息。

此前因都是看蒙古人的这些表演,婉兮与颖妃、豫嫔说话多些,故此这次回帐,倒是格外请了和贵人一路同行。

这样的欢宴之时,婉兮最怕和贵人会想家。

婉兮扶着和贵人的手,含笑问,“我知道你们回部也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从前还听见你说,思念在天山下大草原上策马奔驰的日子去。倒不知,今儿这些蒙古人的技艺,你们家乡是否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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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贵人笑笑,“诈马、什榜、布库、教駣……这合起来叫‘宴塞四事’。蒙古人有,我的家乡也一样有。”

“况且令贵妃娘娘怎么忘了,我的族人曾受准噶尔欺凌,这么多年来也与厄鲁特蒙古各部相伴共处。故此许多蒙古的规矩啊,也都影响到了我们去。这么多年过来,有时候儿有些习俗倒是都分不清楚,究竟是来源于蒙古,还是我们自己原来的了。”

和贵人的语气里虽说有释然,可是也还是能听出来苦涩。婉兮伸手轻轻拍拍和贵人的手,“那些日子总归都过去了。此时西北格局已定,天山以北才是厄鲁特蒙古各部;天山以南,依旧还是属于你族人的回疆。”

“便是朝廷在回疆各城派驻办事大臣,可是各城依旧还都是你们回部的伯克们做主。你看今天在座也有霍集斯伯克等诸位回部伯克,他们终究也能与蒙古各部的王爷们并肩而坐,把酒同欢了。”

和贵人这才微微而笑,“皇上肯尊重我们回部,所以那些曾经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蒙古人才不敢再耀武扬威。这是好事儿,只是……”

和贵人轻轻叹息一声儿,惆怅抬眸,“只是,在这后宫里,我什么时候儿才能等到这样的一天呢?”

和贵人这话说得叫婉兮也觉心酸。

“阿窅,你别难过。凡事都有皇上呢;便是皇上顾不过来的时候儿,你便有事也只管与我说就是。”

和贵人努力笑笑,“七月十五那天,皇太后下旨叫皇后娘娘陪我一同礼拜……可是八月皇上就起驾秋狝来了。故此啊皇后娘娘一共陪我跪了也只有这么短短的日子去。”

“终究皇太后还是护着皇后娘娘的。便是说什么陪我跪六个月,都只是说说而已。如今皇后娘娘再不跪了,也没人敢监督她。她如今在我面前便更是趾高气扬了去,恨不能一块肥猪肉摔到我脸上去!”

婉兮也忍不住皱眉。

是啊,如今秋狝在外,既然皇太后都不再提,又有人会监督着那拉氏,叫她可丁可卯地去给和贵人陪跪呢?

婉兮出神的当儿,猛然听得玉蝉一声轻斥,“大胆!你是谁,竟敢在令贵妃主子行幄旁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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