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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抬眸望玉蕤一眼,却还是忍住一声叹息,垂下头去。
玉蕤何尝不明白,这便也是九福晋许久以来的心结——倘若保哥儿也能成为额驸,这额驸的俸禄本身也如同一种世职一般,那就不用到沙场上搏命去了。
可是说到底,保哥儿与七公主、九公主之间的情分啊,总是一宗叫大人们都无法左右的公案去。终究也只能看将来的造化,看保哥儿究竟能不能慢慢儿转性儿,能跟九公主缓和起来。
可是……一想到那位静气如兰的札兰泰小阿哥,便连玉蕤的头发都要跟着愁白了。
可是玉蕤反倒只能劝婉兮,“姐这会子便别愁这事儿了。这会子凡事都以皇嗣为重,这些事儿可耗心血。总归儿孙自有儿孙福,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去吧!”
婉兮轻轻摇了摇头,“我这会子倒不是想他们几个,总归他们还小;我啊,这会子是有些心疼篆香了。”
福灵安越发争气,那芸香在九爷府里的地位自也水涨船高;而福隆安已经是四额驸,福康安有九福晋护着,反倒九爷的几个孩子里,只有福铃可怜见儿些。
终归是女孩儿,又是媵妾所出,身份上都比不上庶出;况且不是男孩儿,又不能上战场立军功,为母亲赢来封诰……这便叫篆香越发只能被淹没在九福晋和芸香的光环之下。
偏篆香又是个不争不抢的人,这些年更是硬骨头,连个名分都不肯要。如今年纪越发大了,叫人越发更觉怜惜了去。
玉蕤也是叹气,“姐说的是。我也替篆香着急,其实只要她肯,九爷如何能不设法替她请封呢?便她诞下的是格格,不是阿哥,按例不能封侧福晋,可是说不定好歹也能在府里自行称个侧福晋、庶福晋的,总比这般依旧还是通房丫头的身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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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点头,“只是庆幸九福晋心下也是明白人,这些年并未亏待了福铃那孩子去,叫她跟着学着管家,在九爷府里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姑娘去。”
玉蕤便笑,“……这还不是当年姐提点过九福晋的缘故去?要不,九福晋也当真未必就对福铃那么好去。说起来福铃的名儿真不是白取的,当真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能叫姐这么惦记着去。”
婉兮含笑摇头,“说到底她的福气是篆香替她赚来的。若不是篆香当年对我那般,我又哪儿会顾及到九爷身边儿的一个丫头去?”
玉蕤也是轻轻唏嘘,“人与人相处,终究是贵在真心。所有的福气都是自己真心方能修来。”
婉兮也是笑,“瞧你,如今说话也越发老气横秋起来了。快别这么说话儿,便追得我更显老了。”
玉蕤便笑,“姐可别这么说。姐有皇上宠着,自永远都是皇上眼里的小妮子;而我这样儿的,才会早早老去,这会子老气横秋些才是应该的。”
婉兮也说不清怎地,听玉蕤这样老气横秋地说话,心下有些不得劲儿。
不知道是不是叫恂嫔获追封的事儿给闹的,总想着恂嫔那么年轻就早早薨逝……后宫里的女人啊,有时候儿这一生的长短实则与年岁无关。已有太多人,明明很年轻,生命却加速奔跑,早早儿便老去,跑到了终点。
婉兮便按住玉蕤的手,“我不管。总归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在我眼前便也不该这么老气横秋了去。你快暂且忘了你阿玛的事儿,也别为旁人唏嘘去,你只管在我眼前再活泼起来才行。”
玉蕤无奈,只得点头含笑,“瞧姐啊,这会子可不是跟我撒娇呢?这便又变小了,又要我还要跟着小到牙牙学语的模样儿去不成?”
婉兮便干脆耍赖,伸臂将玉蕤抱住,“好呀,我教你背《三字经》。”
两人便都笑了,一场心下的莫名阴翳也都散了开去。
仿佛是婉兮的心意为上天所查,紧接着几日便传来她家里的两桩好消息。她堂伯父、英媛的父亲观保,在几天内被皇帝连着下旨赏给差事:先是充为日讲起居注官,负责记录皇帝的日常起居之事;接着皇帝又再重给观保,教习庶吉士之职。
这便叫索绰罗一家,虽则有德保得咎,却因观保的依旧得用,依旧未损羽翼去。
至此玉蕤好歹能稍稍松了半口气下来,这便在婉兮面前也多了笑容,再不那么老气横秋去了。
而观保的女儿,英媛又刚得了儿子,这便在永琪的兆祥所里,地位越发稳固了下来。
这也叫愉妃和永琪也都跟着心下一松。
愉妃松快下来,便也忍不住唏嘘,“多少回那个叫翠鬟的与永璇的事儿已经都到了我嘴边儿,我却不能不顾着她是瑞贵人位下的女子,而不能不暂且忍下来。终究英媛与瑞贵人同气连枝,若是说出那翠鬟的事儿来,对英媛和永琪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我才不能不暂且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时永珹、永璇这两兄弟,是永琪的对手。尤其是这个永璇,有了尹继善这门亲,总叫我心下有些不安宁……摆在眼前这么好的棋子,我拿得起却不能放下去,总叫我遗憾。”
愉妃说着勾了勾唇,“不过好在索绰罗家的危机暂且解了去。总归德保前朝和内务府的差事都没丢,观保依旧得用……那或许,这枚棋子我还是能再用一用。”
三丹想了想,还是劝,“奴才忖着,主子总归还不能操之过急。便如主子所说,瑞贵人终究与咱们英媛格格是同气连枝,一不小心便会牵累到咱们五阿哥了。”
愉妃也叹了口气,“是啊,我这么举棋不定,可不还是投鼠忌器。也罢,我便暂且再忍忍。这颗棋子便是不用来对付永璇,却也可以留着来日来掂对着令贵妃的十五阿哥去……十五阿哥还小,尚且瞧不出什么威胁来,不过他终究慢慢儿长大。倘若这十五阿哥也有妨碍了永琪之处,那我这枚棋子就得狠心,摁下去了。”
愉妃这会子因心下放松,又是与自己的官女子说话儿,便未曾留神窗外。
外头窗边,鄂凝倚窗而立,眼底不由幽幽一转。
如今英媛得了儿子,母家没受德保的事儿影响,在母妃和阿哥爷的心中地位越发稳固,她这个当嫡福晋的心下越发苦涩。该想个什么法子扭转自己的困境,那眼前这件事儿可自是一步好棋……
母妃是母妃,她是她,便都会为阿哥爷好,可是心下对英媛的态度却终究是截然相反的。
母妃为了护着英媛而投鼠忌器,可是她么——却值得反其道而行之!
这日,鄂凝、庆藻等一干皇子、皇孙福晋也齐集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也点名要见永琪的小阿哥,可是英媛没有名分,这便由鄂凝抱了来给皇太后看。
这已是皇太后的小重孙,皇太后抱着也是欢喜,含笑望着鄂凝道,“瞧这眉眼,倒是如永琪小时候儿一个样儿。唯有这小嘴儿啊,更像英媛些儿。”
今儿鄂凝才是小阿哥的“额娘”,英媛本没资格来;可是皇太后还是提到了英媛,而且准确地说出了英媛的小名儿来,这便叫鄂凝心下十分不是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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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一个阿哥使女,还只是官女子的身份,皇太后如何能记得这么清楚。可是皇太后却知道,那便只能说是人家索绰罗家终究也是内务府世家,一辈兄弟竟出了两个旗人翰林,声望卓著到叫皇太后都放在心上了。
鄂凝再联想到自己母家,明明是豪门世家,如今却落得如此地步……这心下就更不得劲儿。
鄂凝本就打好的主意,这便更不想再藏着掖着了。鄂凝敷衍了两句,便转身儿朝庆藻去,含笑捉着庆藻的手臂,上下打量着看,“八弟妹与八弟新婚燕尔,想来八弟妹也该有好消息了吧?”
庆藻便是一怔,抬眸间,面色微白。
叫鄂凝这么一说,其余几位皇子福晋便也都笑着上前打趣儿。
因永珹与永璇是亲兄弟,永珹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自与庆藻更为亲近,她见庆藻神色有些不对,便忙上前扶住庆藻,含笑道,“瞧你五嫂啊,这倒替你心急,都忘了咱们也同样在等她喜信儿去呢!”
鄂凝这便一愣,面上宛如被甩了个巴掌。
鄂凝情知伊尔根觉罗氏这是在护着庆藻,鄂凝便笑,“四嫂说笑了。四嫂为长,如今还无所出,我这当弟妹的哪儿好意思抢先了去?”
伊尔根觉罗氏是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母亲是和硕郡主——怡亲王允祥的女儿,这样的家世自是鄂凝比不上的。
伊尔根听了鄂凝还敢反驳,这便轻蔑一笑,“难得五弟妹如此长幼有序、谦恭知礼。”
鄂凝如何听不出伊尔根觉罗氏的讽刺来,这便轻轻咬了咬牙。
伊尔根觉罗氏都看在眼里,盯着鄂凝的眼睛哂笑道,“五弟妹既然如此说,那又何苦追问八弟妹去?其实便连我的事儿啊,也不劳五弟妹操心。就如五弟的所儿里,便是弟妹你无所出,总还有英媛、胡氏她们替五弟开枝散叶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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