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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二十年一月,春。
刚过完年,边关的早春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料峭寒意,祝云璟的屋子里始终生着四五个火盆,他靠在榻边无聊地看着书,身旁躺着正呼呼大睡才满月没几日的儿子。
贺怀翎进门前特地将身上披上的雪抖落干净了,进门时依旧带进了阵阵寒意,便又就着门边的火盆烤了片刻,才敢靠近祝云璟和儿子。
“元宝还没醒?”
贺怀翎刻意压低了声音,祝云璟放下书,手指在儿子柔软的脸上刮了刮:“睡得跟只小猪一样。”
贺怀翎轻笑了笑,祝云璟总是这样,嘴上嫌弃实则上心得很,孩子出生后便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小东西若是哭了他有兴致时还会亲自哄了一哄,贺怀翎自认都没这个耐心。
“小孩子都嗜睡,再大一些就好了。”
祝云璟点了点头,贺怀翎说的他是信的,之前贺怀翎说元宝不会丑,他本来很怀疑,眼下一个多月过去,小娃娃身上的紫灰色退去,皱巴巴的小脸也长开了,变得白白胖胖很是讨喜,祝云璟十分满意,这才是他的大胖儿子该有的模样。
贺怀翎将手中的信封递给祝云璟:“五殿下的来信。”
祝云璟取出信纸,祝云瑄写了厚厚一沓,全是关切问候之语,他已经收到了孩子出生的消息,连着信一块寄过来的还有一把长命金锁,说是给他大侄子的。
贺怀翎告诉祝云璟:“半个月前陛下下了圣旨,分封诸子,连还在吃奶的八殿下都封了王,陛下给五殿下封了瑞王还指了婚,是个二品侍郎的女儿。”
“我知道,阿瑄在信里都说了,是礼部左侍郎的女儿,比起祝云珣的世家嫡女差远了,祝云珣一个月前完婚,婚礼规格有如皇太子大婚是吗?”
贺怀翎道:“可他毕竟不是皇太子,陛下也只给他封了王,便是摆明了没有再立太子的意思。”
祝云璟不再说了,将信纸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
榻上的小元宝毫无预兆地咧开嘴嚎啕了起来,立即有奶嬷嬷上前来将人抱了走,去了隔壁的屋子喂奶。
祝云璟思绪回笼,看了一眼窗外:“雪差不多停了,我想出门走走。”
“出门?”
“嗯。”
他来了这里快两个月,一直窝在这一方小院里没有出过门,再窝下去非憋出毛病来不可。
贺怀翎心知这一点,便没有拦着他:“你想去哪里?”
祝云璟认真想了想,道:“先去关口看看吧。”
关口离总兵府不远,马车从总兵府的侧门出去,两刻钟便到了。为避免麻烦,祝云璟依旧戴了黑纱帷帽,从车上下来,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高耸的城墙比他在京中见过的更加巍峨更加庄肃,它静静地屹立在那里,从前朝起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
祝云璟轻眯起眼睛,贺怀翎牵住了他的手:“上去看看吧。”
关口的每一处都有重兵把守,城楼之上更有士兵在寒风中列队操练,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仿若麒麟背上最坚实的盔甲。
“据我所知,前任的总兵干得还是很不错的,练兵有道、治下亦有方,赏罚分明,在军中颇有威望,这些人每日都要操练八个时辰,风雨无阻、不得懈怠,都是前任总兵留下来的军规,我便将之沿用了下来。”
祝云璟默不作声地听着贺怀翎说的,走到了城墙边上,他摸了摸那覆了雪的斑斑驳驳的灰青色墙砖,抬眸眺望向了远方。
茫茫雪域,一望无际,皑皑白雪覆盖着浩瀚林海和无边际的草场,一直延伸至天边,天的颜色却格外的清澈湛蓝,勾勒着远处山脉重峦叠嶂的线条,山脚下结了冰的湖面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与湖边缀满霜花、玉树琼枝的银色雾凇交相辉映,分外夺目,成群的野马奔腾而过,溅起气势磅礴的漫天雪雾。
祝云璟怔住,即使在想象中描摹过无数遍,也不如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里是边关,不是那千里之外叫他醉生梦死的京畿皇城。
贺怀翎见他看入了迷,抬手搭上了他的双肩:“等天气再暖和一点,你身子完全养好了,我带你去出去看看。”
祝云璟回过神,轻点了点头,叹道:“难怪你能耐得住在这边待那么多年。”
贺怀翎笑着摇头:“雀儿,景致再美,看久了也会觉得乏味单调的,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耐得住,只是职责所在而已。”
祝云璟斜眼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你喜新厌旧?”
贺怀翎:“……”
祝云璟幽幽道:“也是,这么美的景致看久了都觉得索然无味,人也一样,再好看的皮囊看得时间长了也与旁的人无甚区别,更何况容颜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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