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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妃抽回手后,飞快地看了郭可祯一眼,郭可祯从那双小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警惕。说实在的,这个时候他是很有些恼羞成怒的!红妃的拒绝与警惕让他觉得可笑至极:不过就是个贱籍女子罢了!女乐的谱儿摆的那样高,也改变不了一介贱流的事实!
他也没做什么,就这样作色是自命清高过了头,还是看不上他?觉得他今后不能与她铺房?
“你不要怕!”勉强压下了羞恼,郭可祯笑着与红妃道:“你如今做着女弟子,出门见人还不多与人亲近是女乐常做的事,这都做不来,将来要如何是好?”
红妃自然不会对这话有什么‘赞同’,但要让她反对,那也不必对眼前这人提出反对,说明自己的想法,能有什么意义?所以她只是沉默着,在圈椅上静静坐着,不去看郭可祯,也不去看任何人,脊背比任何时候都要直。
郭可祯见红妃不说话,以为她是害羞,是无话可说,便一边伸手要去摸她的脸,一边笑说:“小娘子如今可有相熟的相公在外?听闻女弟子‘铺房’之事都是要早早准备的。若真等到中秋前后,入籍当值时,再匆匆忙忙挑选合适之人,就有些许来不及了。”
他特意提起这个,一是想让红妃顺从一些,一般女弟子都会在短暂的女弟子生涯中早早开始筛选合适的人为自己铺房。找人铺房佷容易,但想要找合适的人却是难的。而且还不能只找一个,须得有二三备选!不然,事到临头,若是选中的人变卦,岂不是要糟!
钓鱼是要用饵料的,他正是要用铺房之事诱引红妃。
二来,如果亲近一些,还觉得喜欢,到时候真的‘铺房’,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手还没碰到红妃的脸,就被红妃往旁边偏了偏,躲开了。原本在郭可祯脸上的笑意,因为红妃避开他的动作一下凝住了。
红妃看着郭可祯,微微颔首:“郭御史稍待些,奴家鬓发有些松散了,抿刷了头发再来侍奉。”
郭可祯就这样看着红妃转身,问茶坊的小厮可以用来更衣的房间在哪里——更衣一开始就是更衣而已,后来成了上厕所的代称,而到如今,重新变得指代不明了。席间退下,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用更衣代称。
红妃避开了一些,郭可祯可不会想到红妃如何窘迫、羞恼,他只觉得自己被当众下了脸面!此时其他人看他,哪怕没有那个意思,他也觉得是在笑话他!就连一个小娘子都降伏不了,竟被这样无视!
本来就对红妃不满了,此时又有这样一遭,郭可祯只觉得一阵气血往上冲,脸上都红了,一时之间往哪里看都觉得不对!只能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我且去更衣,诸位略坐坐,稍后来陪。”
郭可祯这一走,其他人一下就笑开了!
本来郭可祯想占红妃便宜,这些人不见得要笑。虽说这个举动在他们这样身份的人眼里,委实有些不讲究,但细细想想,谁又不想呢?那样美貌又傲慢的小娘子,谁都想近身!区别只在于一些人管的住自己,一些人脑子一热管不住罢了!
他们真正笑的是,这会儿红妃都明摆着拒绝了,他还要追着去!一方面是失了风度,另一方面大家也好奇接下来会怎样。
男人们是好奇,女孩子们就是面面相觑,有些迟疑了孙惜惜和严月娇年纪小,见事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其他几个雅妓倒是知道一些应酬交际时巧妙拒绝男子的法子,但那是自己用,此时要教红妃也来不及了!
再者说了,那些法子最多也就是应付应付还在意体统的真的不在意体统的,她们其实是没什么办法阻止的。
“郭大人太心急了!这女弟子啊,就是娇花,最该慢慢来!那鲜花嫩柳的人物,越是小心就越能娇艳!若是我等要用强的,那就是折柳掐花,花儿柳儿哪里还能继续赏心悦目!”
“是啊是啊平日里郭大人还好些,今日确实有些失了分寸。”说到这里,这人暧昧地笑了笑:“到底还是这位师小娘子不一般啊!不动凡心的见了也要动心,而如郭大人这般本就常在江边走的,就不是只是看看景了!”
“非得湿鞋了!”懂这话意思的人连忙接下后话,大笑起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兴致勃勃、饶有趣味,拿这当一桩风流韵事、一件回头就能说给别人听的新闻轶事。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想到,会有一个女孩子在其中受到伤害或者说,有人想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只是不觉得那算是什么伤害!
不过是个贱籍女子而已,这样的事算什么?这不就是她们的日常么?
李舟此时却有些坐立难安,他想要做点儿什么,但举目望去,其他人都不动。他又觉得自己此时站出去会不会不好而且他站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严月娇终于坐不住了,这就要往红妃和郭可祯先后离开的方向去。这个时候李舟见终于有人做头一个了,连忙也站起身来道:“小娘子,小可与你一同去看看!”
其他人不知道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还是怎样,面面相觑,竟也随后去了。
只是这一干人还未到小栏杆茶坊二楼给女客整理头发、脂粉、衣服的小房间(红妃和郭可祯就是往这里来的),这些人就在不远处听到了房间里面的动静,像是椅子被绊倒的声音、闷闷的磕碰声,然后就是一个男人的叫声!
是郭可祯!
叫的不是红妃,而是郭可祯,这可让人意外了!
走在前头的李舟连忙大跨了几步上前,一把要去开门。然而因为进去时郭可祯特意带上了门插,竟是一时打不开门!随着房间内‘乒乒砰砰’越加明显,李舟也不管了,只能咬牙踹门!踹了两三脚,这才将薄薄的门板给踹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惊讶到了极点!
房间里有限的几件家具几乎全被掀翻在地,至于用作装饰的摆设,那就更不能幸免了。仔细观察就能看出,这是闪躲之时刻意弄倒,用以阻挡人的,倒不是房间里的争斗真那样激烈——但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人惊讶了!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红妃就是个小娘子,对上郭可祯这样年富力强的男子,按理说应该没有还手之力才对,哪能将场面弄成这个样子!
更进一步说,就算红妃能把场面弄成这个样子也没必要啊!她是做女弟子的,又不是做贞洁烈女的。如今这年月,别说是贱籍女子了,就是良籍、贵籍女子,也不讲究那些了啊!
其实这是郭可祯小看红妃了练舞蹈的女孩子,看起来纤细,其实力气是很大的!看看那跳起来的高度、力度,那一脚踹上去,可不是好受的!还有红妃最近练的水袖舞,手臂的力气不够,那能甩起来?能甩的那样干脆利落?
李舟第一时间看向红妃,红妃此时头发全都乱了,钗梳有些还在头上,有些却已经掉了,很是狼狈。
再仔细看看,红妃的嘴唇上竟然染着血,而右手抓住一根斜着断开的玉簪,锐利的部分朝外,握的紧紧的。
和红妃比起来,郭可祯其实也挺狼狈的,不只是脸上有一道血痕,关键是手上一片血迹——李舟离得近、眼睛利,看的分明一些。一个是手腕上有个深深的齿痕,大约是被咬破了,正在流血!另一个就是手背、手掌等处,有锐器滑过,留下了伤痕。这些伤不重,但着实凌乱。
“你这疯女子!疯女子!”郭可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遇到的,忍着手上的痛,破口大骂:“你这是做什么?还成什么体统了!”
“勿动!”红妃忽然道,声音并不大,但在郭可祯跳脚的当下,却显得像是山一样稳定、一样不可动摇:“我说,郭御史,您勿要动!”
红妃看着郭可祯手上乱七八糟的伤痕——她刚刚被他从背后忽然抱住了,下意识咬了他从身后伸过来的手,这才转过身。之后两个人打斗起来,她第一反应就是斜着打碎了头上的玉簪比起硬度不够,而且细细弱弱、簪尖圆润不伤头皮的金簪,其实玉簪这种时候更好用。
她并不会打架,也没学过什么防狼术,只是在过激反应下,胡乱挥舞着手上碎了的玉簪。幸好,郭可祯也只是个‘文弱书生’,这才没有被他制住。
李舟心里怦怦跳,他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收场不管怎么说,郭可祯可是侍御史,马上要成为转运使的朝廷大员转运使就是正三品了,一个正三品的官员受到这等侮辱,报复一个女弟子,怕是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来的麻烦!
他希望红妃能在这个时候赶紧认错,说明自己只是受到了惊吓,并不是有意伤人的——这当然无法完全平息郭可祯的怒火,但终究事情能因此有个转圜的余地。日后再请人慢慢从中说和,总能有办法的。
但位于风暴中心的女孩子完全不知道局外人所想,他没有像李舟想的那样认错、求情,而是比冰山更冷、更坚固,就这样看着郭可祯:“郭大人,勿要动,站在那处,让我刺伤您!我非得刺伤您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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