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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竟有这样的事?”声音淡淡的,从车厢中传出。
完颜晟一面觉得头痛,不知说什么好,一面又感觉到巨大的荒唐!他们这些人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谋划,小心又小心,中间用掉多少人力!最后就因为一个女子搅合到其中,就被误导了,然后失败了?
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正是因为不真实,那种功败垂成的愤怒都没有在完颜晟心中产生他现在就是觉得难以理解、荒谬的很。
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吗?事情就这样了吗?
苦笑一声,完颜晟忽然间失去了心气,隔着车窗帘子道:“师小娘子何必装糊涂呢?事已至此,师小娘子有未在其中伸手,口说无凭,各人心中都是知晓的此次真是我等输了,没想到师小娘子有这等胆气。”
红妃安坐在马车车厢中不说话,审密留哥王特末被耶律阿齐下过命令,耶律阿齐不在的时候他就听红妃的,所以此刻他也一样安静如鸡。
这种程度的安静中,首先受不了的是耶律宏和耶律多忠。耶律宏本来就满心怒火无处去,此时又见红妃这样‘有恃无恐’,火气一上来,马儿往马车那边靠过去——见他过来,审密留哥王特末先反应过来,拦住了他。
“王特末?真好胆!你是甚样人,也配来拦我?”耶律宏直接刺了过去。以在契丹的地位来说,耶律宏可比审密留哥王特末高多了。草原上又是格外重视这种事的,耶律阿齐愤怒之下的贬低之语倒颇为符合实情。
审密留哥王特末在耶律阿齐面前一惯谦卑到了极点,但他说起来也是审密氏地位很高的家族成员了。此时面对耶律宏,倒看不出低一头的意思。只是不卑不亢道:“小人不过是遵命行事罢了,世子命小人保护师小娘子,不许他人冒犯世子之命是不能违抗的,还请公子见谅!”
“你!”气愤之下,耶律宏的马鞭就往审密留哥王特末身上甩。这可是好鞭子,又是十足十的力气在上头,招呼在夏天穿薄衫的身上,一下就能有一道道血痕,皮开肉绽不是玩笑。
挥舞的‘呼呼’作响的鞭子直劈面门而来,审密留哥王特末却没有眨眼,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空手抓住了挥舞来的鞭子。相比起耶律家大多养尊处优,已经很难说有草原二郎彪悍战斗力的‘贵种’,审密留哥王特末在武力值上要高得多!
平常体现不出这一点,完全是因为他不会对耶律家的同辈动真格的。
鞭子被抓住,耶律宏不爽到了极点,朝后吼道:“都是死的么?人在这里,还不动手!”
派人去追耶律阿齐已经不现实了,只能期待耶律阿齐在抵达草原之后,撞进他们的人手里——然而,这种可能性就很低了,如果可以的话,没人想要在这种事情上赌运气。
只是事已至此,不是想不想就能决定的了。
“没除掉耶律阿齐,如今还不能除掉你王特末?”
“耶律公子何必如此?”就在耶律宏下达指令下一刻,车厢门被从里面推开了,红妃慢慢道:“如今再喊打喊杀,能有什么用?审密公子也不是一般人,除掉审密公子,无关于大局,只会令耶律公子得罪审密氏而已。”
真说起来,耶律宏自己身上也有审密氏的血,和审密氏那边的各个势力牵扯不清。而相比起耶律家这边的内斗,审密家那边就要团结多了——这可能和两大族所处的地位有关,耶律家已经是契丹第一,甚至草原第一人这种生物,没有外部敌人时,就喜欢内部争权夺利。
而审密氏,作为契丹内的‘后族’,本来就被耶律家全面压制。若是再差一点儿,就要沦为耶律家搓扁揉圆的角色了!所以为了保存审密氏的实力,审密氏的内部资源反而不如耶律家分散,也比较团结,能对外用一个声音说话。
审密留哥王特末的祖父是审密氏的当家人,若不是如此,当初也不会是他们这一支与耶律家继承人结为姻亲。而审密留哥自己的亲爹,则十拿九稳是审密氏下一代当家人。审密留哥王特末自己不居长,才能也不见得是兄弟们中最好的,他大概是轮不上做当家人了。但即使是如此,他在审密氏的地位也不可小觑!
不然为什么派他来见耶律阿齐?如果耶律阿齐成功继承延庆公之位,他就会是耶律家与审密氏沟通的桥梁之一——耶律家与审密氏合作,向来是两手准备,两手都要硬!一方面审密氏的女儿会嫁给耶律家的男人,另一方面,审密氏的子弟也会成为契丹之主的得力助手。
这样的人杀了,只会让审密氏对自己有意见!至于收益,从纯粹的利弊角度分析,那是真没有!
就算杀了审密留哥王特末就等于解决了耶律阿齐未来的一个得力干将,但这个的前提是耶律阿齐继承契丹之主的位置,审密留哥王特末到时会在他身边效力。而他们现在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避免这一前提成为事实。
只要不成为事实,审密留哥王特末对耶律阿齐再忠诚又如何?那只会让他迅速边缘化,成为被审密氏放弃的子弟。
而一旦成为事实,那么这个时候杀一个审密留哥王特末也没有意义了!像耶律宏这种人,首先要考虑的是耶律阿齐会如何搞大清洗,报复他们这些想要除掉他的人。
他们要想的是自保!
“好清楚的口齿!倒是与外头传的一样。”耶律宏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杀审密留哥王特末只能泄愤,于事情本身却是一点儿用没有的。但他刚刚是真的想凭着一时冲动就泄愤来着!准备了那么久的事,本以为已经是瓮中之鳖了,结果却是功亏一篑,轮谁谁都不会高兴。
像耶律宏这种从来都被人捧着的,就更不会高兴了。
还是因为红妃突然打断,他才没法凭冲动做事的冲动行事本来就是一股气的事,虽然有的时候是明知故犯,但一旦被外人点明,这‘明知故犯’就很难继续了。这就像皇帝的新衣,沉浸在狂热的、集体的氛围中的皇帝、大臣,甚至是普通国民,他们其实也是‘明知故犯’!而一旦有一个孩子叫破,那种‘明知故犯’就维持不下去了。
大约是怒极反笑,这个时候耶律宏忽然笑了起来,道:“听闻师小娘子色艺双绝,才是女弟子便名动京师了——我那堂兄倒是有福的,竟能得师小娘子襄助就是不知,堂兄钟情于师小娘子,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逢场作戏?”
“若是逢场作戏,那也太可叹了!”说到这里,耶律宏猛然沉了脸色:“杀掉他王特末弊大于利,聪明些就该松松手没错但师小娘子可没有‘护身符’,杀了师小娘子又如何呢?”
红妃终于从马车车厢中走了出来,站在马车车辕前,这样倒是与骑着高头大马的耶律宏、完颜晟等人视线平齐了。
从马车车厢中甫一钻出来,红妃就令耶律宏怔了怔。
美貌当然是有力量的,不然也不存在‘被迷住了’这种说法。红妃在成为女弟子之前,虽然有上辈子的记忆,但很多时候也和身边其他学童一样,更像是个小孩子而已。而在成为一个女弟子一年左右的当下,一切已然不同。
主动也好,被动也罢,红妃确实和其他的女弟子一样,潜移默化中学会了运用自己的美貌与魅力。
她的年纪上还是个孩子,但她已经脱离了孩子的样子,她不是个孩子了。
红妃固然没有迷住耶律宏,然后靠‘美人计’脱身的想法,毕竟那听起来太不靠谱了。但此时要与这些人对峙,她就像平常要面对难缠的客人一样,总要给自己装备一层厚厚的心灵铠甲,下意识带出了气势。
这个时候的她与完颜晟过去见识过的高傲、难搞还不同——或许是刚刚所有人都被她摆了一道,这上面有加成作用,这个时候的她甚至带来了一种压迫感,这是此时女子决计不会带给男人的,哪怕这个女子是个贵女!
这种压迫感让人很不舒服,但有一说一,这种‘压迫感’之下,红妃在完颜晟眼里却是比过去任何一刻都要来得有魅力近乎于完美,让人无所适从,以至于此时光是看着她都是一种折磨。
就像炽热明亮的太阳,那是不能直视的。
这不奇怪,人就是一种只会尊重势均力敌对手的生物!哪怕口中再说人人平等,在生活中也难免泄露这一‘秘密’,在面对不是自己‘对手’的人时流露出轻视。
女子在这个世界‘物以稀为贵’,她们受到追捧!在贵女,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怕是出身再微不足道(主要是有家道中落的可能),哪怕是自身各方面素质都拿不出手,也不用担心嫁个如意郎君的事。她们所嫁之人,都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了。
而在良籍女子,良籍女子的生活或许‘普普通通’,但那要看和谁比了。以古代的生产力水平来说,良籍女子这种生存率、这种温饱情况,本来就是‘超常’了对比这个时代男子的生存率、生存情况,她们的生活不能抱怨什么。
至于贱籍女子,红妃这样受人追捧、享尽奢华的女乐就不说了,哪怕是俗妓之流,或许受人轻贱,物质生活上却是不坏的。
但这又如何呢?女子的这种‘物以稀为贵’,完全是货物式的。她们就像是被摆放在橱窗后、玻璃柜后,用考究灯光打着,足够让每一个经过的客人驻足的商品!她们很昂贵,他们很美丽,她们不是每个客人都能买的起的。
然而她们即使能从‘身价’上鄙视那些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连上的人,但也就是这样了而已。身为一个商品,她们口不能言、永远沉默,她们是被买卖的、被决定的,也可以是在被买下后随便买家对待的。
所以,哪怕身份再尊贵,耶律宏、完颜晟这些男人也不会去从心底里尊重一个女人,在心里将女人与自己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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