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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乐们出堂差本来就是广撒网的过程,能为她们开酒席、送礼物,甚至是为她们铺床的客人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还是得在出堂差的过程中慢慢认识、慢慢成为熟客、慢慢有交情,然后才好说其他。
花柔奴被红妃突如其来的‘锋芒毕露’给噎住了,她似乎没想到红妃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对红妃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是一直以来就有的,红妃回应都很少,更别说进一步要做出反应了。
也因此,花柔奴也就忘了一个当红女乐的分量如果不是红妃的话,她是不会贸然得罪任何一个当红女乐的,特别是这个女乐与自己在同一家官伎馆。
然而这个时候意识到了这一点,明白了红妃如果愿意,自己会多很多麻烦,花柔奴也没有轻易服软。到底是和红妃做对这么多年了,无论是出于习惯,还是纯粹为了面子,她都没法这个时候低头。
不止不能低头,反而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更高了:“好厉害!说的好厉害!我不怕你,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就是——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宫人罢了,就敢这样得意忘形,打压同馆姐妹,你只要敢做,便等着姐妹们恨你吧!”
她在心里也给自己鼓劲:自古以来,这样得意忘形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最终能成为一代名伶的,哪有这样的!
这个时候,一旁的孙惜惜好容易缓了过来,再看想跳脚的花柔奴,心里也厌恶她刚刚‘揭短’。一下想到了自己知道的一个能打她脸的秘密,刚要嚷出来,却被一行急匆匆走进来的人打断了。
来的人里面有钱总管,还有几个内官打扮的人。钱总管对红妃道:“红妃,宫中招待各国使臣的宴会要召你去歌舞,这位大人说了,须得表演你拿手的,震住那等外邦使臣才好,你赶紧准备准备!”
“师娘子赶紧罢!”被钱总管指了的内官也晓得红妃不是一般女乐,所以格外客气:“舞服、妆饰都携带宫里去,至于旁的,不消师娘子费心,宫中自有人做。”
红妃大概联想了一下这是一个怎样的场合,需要自己出场,很快做出了决定。对身旁秦娘姨道:“娘姨去里间,将柜中那只有‘昭君出塞图’的螺钿箱子取出来。”
红妃动作果然很快,只是换了一双舞鞋,便抱着这只箱子随内官去了。她舞蹈表演时穿的舞服、戴的首饰,全都一套一套收着的,而不是像别人那样,服装放一个地方、首饰分门别类又放一个地方、零零碎碎的道具更是另有去处。
这样临时要做什么表演,能很容易找到想要的。
红妃急匆匆而去,剩下的孙惜惜不好再声张了,而花柔奴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劫’,但心情坏是一样的。她厌恶红妃,只要红妃不好,她就觉得高兴,相反她就会非常不快。如今红妃以舞乐闻名,连宫里也格外看重她这点,想要撑场面的时候就来召她虽然之前就知道这个了,但亲眼看到还是会觉得很气!
更何况,这个时候钱总管也注意到了她在这里,气氛还不太好,虽没有直接说什么。还是对她道:“柔奴怎会在红妃这里走动?今日不忙么?”
一家官伎馆的总管最要紧的就是八面玲珑,不只是对客人八面玲珑,对女乐们也要八面玲珑。女乐们尚有可以使小性子的时候,她们却得时时刻刻牢记,举目望去全是‘上帝’,客人是,不配合工作就能给她们带来极大麻烦的女乐也是。
当然,女乐也不会刻意得罪总管就是了,总管对女乐们的影响不那么直接,但其实并不亚于都知。得罪她们,当时不会有什么事,但是遇到一个不好相与的总管,事后就知道难受了。
以一个总管的行事作风,钱总管此时说的话已经是极限了其中隐含的意思就是,让花柔奴别有事没事来得罪红妃。
被钱总管这一句话给怄到,花柔奴只能愤懑回自己院子。
而此时另一边,红妃按照规矩,是骑驴往宫里赶的——如今女乐,外出一般乘轿子,但进宫参加演出,又或者一些官方活动,她们总是要骑驴的。这是女乐实际身份低贱的象征,哪怕她们再有钱,也不能‘僭越’自己身份该有的待遇。
不过如今女乐也不讨厌骑驴就是了,每当有需要骑驴的场合,反而是大场合。她们会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戴上许多光耀的首饰,画自己最得意的妆容,正大光明地招摇过市,成为街上市民的目光焦点。
红妃这一次却因为赶时间,没功夫‘慢慢’招摇了,所以看到她的人根本没怎么看清。只偶尔有人眼睛尖,才能看出是红妃。而这还是因为红妃平常都以‘薄妆’示人,且非常有辨识度。
“这是怎么了,撷芳园的师娘子这般急着进宫?”有认识红妃的发现红妃是往宣德楼的方向去的,立刻有了议论。
“大约是宫中有什么宴乐,临时需要师娘子这般舞乐出众的女乐压场罢说起来,女乐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如今像师娘子这般的年轻女乐能一出道便独占鳌头,固然是她出色,但也有人才凋零的缘故啊!”说话的是一个年长些的男子,颇有些今不如昔的感慨。
旁边的年轻人就乐观的多了,笑着道:“那里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师娘子能如此,在小可看来,这才是‘一代更比一代强’,是‘青出于蓝’呢!”
红妃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内廷,这边已经有人接着她了,辅助她化妆、穿衣。中间连半刻钟不到,就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此时,红妃出现在正在举行宴乐的垂拱殿中,小内宦向柴禟耳语了几声,柴禟也注意到了红妃。而随着柴禟的视线转移,朱英同样看到了红妃,并向红妃微微颔首。
此时柴禟稍等了一会儿,眼前这一节表演过去,便端着金杯站起了身,与众使臣笑道:“朕今日为诸卿送别,酒水肴馔皆不为贵,再是山珍海味,十年后谁又记得?正如今日,谁也不记得十年前一场宴饮吃了什么一样。倒是女乐之乐舞值得一说,伎艺精湛者叫人念念不忘。”
“如今京中女乐论伎艺,此女只在三甲,长有名声,特召来以飨诸卿!”
使臣中不懂汉话的还得等通译翻译一遍,才能明白柴禟说了什么。而等到理解了他话语中的意思,也没有变的期待起来——他们大多是不能理解这些漂亮女人的表演的,虽然看得出来那是好东西,但文化隔阂这种东西存在就是存在!
当然,这也不比抱怨,能有美女看也不无聊。
相比之下,一些对京中风物很是了解的使臣,比如说高丽使臣李正,立刻就翘首期待起来。他少年时代就在东京生活过数年,在高丽时也是拜名师学习儒学,如今又称为‘遣周使’一年多,他的汉学造诣比许多汉人士大夫还强呢!
他的生活说起来和生活在东京的普通士大夫没什么分别,其中光顾雅妓、女乐也是必要‘功课’。不过他没机会结识红妃,只曾经有一次弄到了瓦子里的座位,看到了红妃了的表演——如今有红妃表演的勾栏棚,也会提前好几日打出招牌来宣传,想要买票入场也不容易呢!
说的直白一些,他已经被红妃的表演迷住了!
“真是师娘子么?”他见到走上场的人,还有些不太确定。
旁边的东瀛使臣在东瀛时也是极风雅的公卿,‘呀’了一声,轻声道:“可不是么!真难得啊,能如此近观赏师娘子的表演!”
红妃事先已经同乐师沟通过了,乐师自然按她所说的奏乐——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响起,这倒是让一些西域国家来的使臣看了过来,但也没太当回事,他们知道这种西域之声也是中原乐舞常见的。
红妃手拿‘达卜’,踏着西域风情的灵动小调跳到中央位置,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做《胡旋舞》。《胡旋舞》红妃在宜春苑时初舞,那之后她就升做了女弟子,从此之后越来越以‘伎艺’闻名。
一个艺人能以伎艺闻名当然是好事,如果这是红妃上辈子的话,那她会比谁都高兴。但偏偏是这辈子,于事这样让人高兴的事里都有了苦涩的意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一切辉煌的开始,也是悲剧开启的时刻。
红妃真正的痛苦也是从那时落到实处的。
舞蹈是很快活的,‘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她在纵情的舞蹈中裙裾飞舞。看到她的时候,不会觉得她像一个西域胡姬,而是她就是西域胡姬。
西域的黄沙在她分裙摆上荡漾开,甜美的水果是她身上的香气,漂亮的红花染红了她的嘴唇,眼睛里有沙漠绿洲的清冽与美丽——看到她的时候,每一个沙漠里的旅人都能够安息了。
红妃不断旋转,踢腿去踢手中小鼓,飞快的,永不停歇的。
即使是最开始最不以为然的异国人,也看了过来。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表演形式本身是有国界的,可‘美’本身却不会有,他们已经完全被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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