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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在外人看来很稀奇就是了,也就是了解红妃的人,比如秦娘姨、严月娇,晓得她常常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才不奇怪她的反应。
“她也有身孕了啊,我记得小红有客人帮她”能进入女乐闺房的客人非常少,客人自己也知道的这事。别说是有人铺床的那种了,就是没有的,一般也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孩子的父亲。红妃以为,以陶小红的手段,让一个客人心甘情愿对孩子负责并不难。
“娘子晓得陶娘子的为人的,攥住一两个热客掏心掏肺不是难事。”说到这个,秦娘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严月娇。在她看来,严月娇身为一个贱籍女子是不合格的,牵绊男人的手段不行,在她原来混身的娼馆里,陶小红这种才是要做头牌的苗子,严月娇这种还差得远呢!
只不过这话没法说,一方面是两人身份有别,严月娇到底是一位‘娘子’呢!另一方面,这话真的说出来了,就有些说红妃的不是了!说到不会牵绊男人,问题最大的其实是红妃!在秦娘姨看来,红妃哪怕有一点儿粗劣的手段,也断不止是如今样子。
虽然如今样子也很了不得了。
秦娘姨道:“陶娘子最有成算了,此时怀孕如何能行?下决断可快了,大约这一两日就要吃药。看着罢,今后半月她定然是要告病假的。”
堕胎之后肯定是要休息、养身体的,女乐们是非常贵的‘商品’,这一点上做的比较好。不像底层贱籍女子,无论是堕胎,还是生产之后,都得不到足够的休息。
对于陶小红选择不要孩子,红妃并不算很奇怪。陶小红是一个本性很刚强的人,十分有韧性。她认准了要不断往上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软弱’。眼下正要进入一个女乐最好的年华,也是真正的上升期,她哪里愿意因为孩子打乱节奏、放弃机会!
“以前也不大注意姐姐妹妹们这些事,如今身边一般年纪的娘子也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这样的事好多。”红妃最终只能说这个,心里又想到了李汨李汨为她铺房,却没有要求和她有肌肤之亲,这确实是很大的恩情。
不只是让她不必去面对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也免去了如今陶小红、严月娇她们的难题。
红妃倒是不太怕生孩子‘毁容’,她有甘露水,既能养身体,又能美颜,对这种事的担忧要小得多。她怕是另外的事——对于她来说,怀上一个不爱的人的孩子,这件事本身就很可怕了。
这让她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既畏惧,又恶心。
“别说是这样事,就是旁的事,娘子又何曾关心过呢?”对于红妃的说法,秦娘姨促狭了一句。这是真话,红妃除了每天专心于练习才艺,旁的事是很少关心的。而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发愁了:“过去娘子如此还行,今后要如何是好呢?”
她之所以有这种担心,还是因为红妃要接任都知了京中的大小衙门一般都是腊月二十六封笔,封笔之后大官小吏也就各自回去过年了。所以如果衙门里有什么决定,都会在这之前发出来。
点红妃做撷芳园信任都知的任命书,要下来应该就是这一两日的事。
红妃原来只是撷芳园里的一个女乐,再红也有限,她愿意怎样过自己的日子只看她是怎么想的。但她做了都知,就要学着和撷芳园上下打交道了,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在人情世故上,秦娘姨对红妃是没有信心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什么可说的?”红妃心里其实已经有成算了,只不过不想这个时候说太多,所以拿这句话堵了秦娘姨的嘴。
秦娘姨还想说什么,就听外头有动静。撂开厚重的棉帘子走出去查看,一会儿就回来笑说:“娘子,是年节下郑王放的节礼。”
过年时送年礼并不一定要等到真的过年时送,腊月过半就可以开始送了。而一些住的远的亲朋,送礼的路上耽搁了,元宵节之前送来年礼也没什么奇怪的。
红妃送到各位有交往的客人那里的节礼,昨天就发出去了。只不过有的人如今不在京师,收到的时候会晚一些罢了。
这些日子红妃也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年礼,其中大多数都可以说丰厚——对于女乐、雅妓这些人来说,其实平常也没有多少收重礼的机会,更多时候就是收一些‘小礼物’罢了。相对来说,逢年过节算是比较容易收到比较好的礼物的时候了。
而红妃,平常就时不时收到各种厚礼,过年这种大节就更不必说了!哪怕是‘略尽心意’的薄礼也称不上薄,一些真正用心的客人更是不吝惜钱财,为了用礼物讨她欢心,花钱如流水。
由郑王府的管事送来了朱英的礼物,东西如何多、如何好其实没什么的。红妃当着管事的面做足了场面,也写了回函,这件事也就这样了。等到管事等人离开,剩下的也就是礼物分类归置,而这自有章程,也不必红妃费心。
不过这一份礼物里倒是有一件特别不同的东西,是两只鹦鹉,一只是雪白的,另一只是绿毛的。雪白的那只叫‘雪衣娘’,绿毛的那只叫做‘绿衣娘’。两只鹦鹉都用十分精致的竹编鸟笼装着,因着如今冬日天寒,还用棉罩子罩着。
另外还有一对一大一小的金鹦鹉架,上面有精巧的金链子,显然是做两手准备,要是红妃不喜欢用笼子拘着这两只鸟,可以暂时用鹦鹉架。
这些活物,先不说价值如何,至少出现在礼物中是十分扎眼的了,一下让人看到了它们。
严月娇和秦娘姨都很喜欢这两个可人意的小东西,笑着道:“难得郑王有心,竟送来了这个!”
正说着呢,‘雪衣娘’便叫道:“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雪衣娘’善人言,娘子冬日得空,正好能教它。”秦娘姨心里喜欢,拿干果去喂‘雪衣娘’。虽说鹦鹉学舌,但也不是所有鹦鹉都能学人言的。这个时候也只有贵族能弄来这些玩意儿,是挺稀罕的。
“‘雪衣娘’?这名字也是好叫的?太轻狂了,这都是杨妃旧事了。”红妃各种杂书看得多,自然知道唐朝杨妃也有一只‘雪衣娘’,还留下了诸多典故呢!据说那只雪衣娘能说佛经句子,所以此时画《杨妃诵经图》喜欢在角落画一只白鹦鹉。
听红妃慢慢说了杨妃时‘雪衣娘’的典故,严月娇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叫的?若是本朝宫中故事,还有些忌讳,既是前朝的事,那就无碍了。别说是一只鹦鹉重了名字,就是行院中娘子本人,也不乏呼之以‘玉环’‘赛杨妃’之类,那才叫轻狂呢!”
说这个的时候,严月娇又眨了眨眼睛:“更何况,若是姐姐的话,就是不是杨妃,也该是汉宫飞燕一般的美人这话有什么担不得的?”
杨妃和汉代赵飞燕都是出名的美人,都以舞蹈出众闻名,并成为‘环肥燕瘦’。只不过相较来说,杨妃丰腴明艳,赵飞燕轻盈姝丽,单单从外表来说红妃更接近赵飞燕留给世人的刻板印象。
“说起来,这回郑王真是有心了。”严月娇话锋一转,忽然道:“打发时辰的玩物多的是,就算是活物也不见得要送鹦鹉,猫儿、鱼儿什么不成?送这两只鹦鹉,大抵还是郑王想到了姐姐心思重,最念旧。”
“前些日子郑王见姐姐念着旧年养着的小於菟,再不养这些猫犬了。当时没说什么,如今倒是巴巴送来了这个。”严月娇捂嘴一笑,显然有促狭红妃的意思。
她说的是朱英前几日来红妃这里的事,当时朱英刚从城外游猎而来,说到自己刚得了一只细犬,打猎时十分机敏。不知怎么的,就想送红妃一只弗林犬,这是一种外来犬,更小巧,很亲人聪明,皮毛丰厚,看起来很可爱,贵族女子常常豢养这种小狗。
红妃拒绝了,说起了师小怜养的小於菟自家养的宠物死了后,人是很难有心思再养宠物的。
“鹦鹉不同于猫犬,岁数长!如今姐姐养着雪衣娘、绿衣娘,若无疾病,能活好多年呢!不至于短短数年之后离世,倒惹得姐姐伤怀。”
“是吗?”红妃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伸出手去给那只绿鹦鹉添食水。
严月娇很有眼色,当即不再提朱英,随着道:“方才说‘雪衣娘’是杨妃旧事,却不知‘绿衣娘’有什么奇的,说起来绿毛鹦鹉,也不算少见罢难得的是‘雪衣娘’那样白的一根杂毛都无罢?”
“这可不是普通的绿毛鹦鹉。”红妃无意说什么,便跟着说到了‘绿衣娘’。她要说什么呢?难道要说她并非因为小於菟死了,所以不想再养宠物了。她真正在意的是‘物伤其类’,看到这些宠物就会联想到自身的境遇。上辈子她是一个自由的人,不会联想到这些,也不会觉得养宠物有什么,但这辈子不同。
这些话说出来都让人觉得矫情,她也没法和别人说。
“这叫绿毛幺凤,又叫‘倒挂子’,因其爱倒挂架上得名。较于一般绿毛鹦鹉,它要轻巧美丽许多,传闻它喜飞于岭南梅林中,不同于凡鸟诗中说‘蓬莱宫中花鸟使,绿衣倒挂扶桑暾’,讲的就是它了。”
“娘子,娘子。”雪衣娘叫着,绿衣娘虽不善于学舍,此时也倒挂在笼中架上,展开翅膀,十分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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