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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养成的习惯,凌晔也带回了京中。
那日他听袁叔说,自从少夫人嫁进来后,凌晔不仅多用了一碗粥,用膳时间也较以往要久些。
此前他进食太快,对吃食又提不起兴趣,总是寥寥吃个几口便罢,袁叔还担忧过凌晔这样胃会不会受不住呢。
慎言下颚微扬,得意道:“少夫人礼仪最是得当,必不会在你用完膳后她继续动筷,既然用膳时间拉长,岂不代表你特意等了她?”
凌晔那是什么人?
从来都只有他让别人等的份,怎还会有去迁就别人的时候?
所以他独对邹灵雨如此,才最让慎言觉得难得。
“我等她就是对她上心了?”凌晔轻嗤,“难道让那姑娘没吃饱,半夜饿得肚子直叫,闹得我一宿未睡,才是寻常人该做的事?”
慎言满脸笑容一僵。
要是凌晔半夜不想被吵醒,那此举也算是情有可原。
于是他将此事放到一旁,没将弯下的食指伸直,反倒又曲下中指。
他硬着头皮再说出另一件:“那用膳的事咱们先暂且不论,你还为了少夫人独辟一间书房,为她搜罗来话本,此乃其二!”
要不是窗子还开着,慎言定会双手抱胸,很是自得地瞧向凌晔,看他这回还有何话可说。
可凌晔还真的有话说。
他斜睨慎言一眼,轻哼:“此前皇后的事误会了她,于情于理,难道我不该做些表示?不过一间书房和几册话本,拿来赔礼,岂不正好?”
慎言哑然。
好、好像也有道理。
对凌晔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书房和搜罗话本都是下人准备的,他也从未亲力亲为去做过什么。
但慎言被凌晔说服的同时,内心又觉有何处违和。
他一时间没能弄明白原因,只得吞吞吐吐地说出最后一项,顺带艰辛地弯下无名指,“再、再不然,少夫人染风寒时,你喂她喝药,这便是其三!”
说完还挺了挺胸脯,壮壮自己底气。
只可惜凌晔这回死死盯着他,也不马上回答了。
他看慎言的表情犹如看着什么傻子一般。
慎言查觉到他的死亡视线,咽了口唾沫,眼珠子转了转,自己都知道这最后一项很是牵强。
邹灵雨都病得喝不了药,凌晔不以那种方式喂她喝药,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她烧坏了脑子不成?
凌晔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声,慎言见状况不对,往后退了几步,“若是公子没事吩咐,那小的便先退下了。”
战战兢兢等来一声:“滚吧。”
其他话他也懒得同他争辩了。
听着凌晔语气似没有发怒的迹象,慎言便拍着心口,脚底抹油般跑得飞快,免得凌晔一时兴起,本来没想同他计较的,转眼又寻他麻烦。
凌晔这人就是别扭得很,冷心又冷情,要真翻起脸来肯定也不会顾及过往脸面。
跑到一半,慎言止住脚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就说怎么总觉得哪里奇怪呢。
凌晔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人,道谢道歉都不会表露,却独独对邹灵雨用了“赔礼”这两个字?
慎言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轻“呵”了一声。
还说自己没动心,骗人骗鬼骗自己吧!
得知真相的慎言心情大好,也没想再去招惹凌晔,双手搭在后脑勺,吹着口哨一路走远。
邹灵雨则带了一身的花香气回房。
她嘴角噙着笑意,整张脸都洋溢着喜意。
凌晔不经意瞥见,还在心里笑她一盆鱼就能如此开心,也真是好哄。
想起适才慎言问的那三件事,凌晔气都快被他气笑了。
可看邹灵雨抱了个绣墩坐到小鱼缸旁,素手拈起花叶,费心布置的姿态,他又不由想到,慎言为何不连鱼缸的事也一并列举出来?
此前三件事均是句句在理,那添置小鱼这事,他又能怎么做解释?
凌晔半垂下眼,神色难辨。
正思考事情,忽听邹灵雨嘟囔道:“这鱼缸也不知能不能挪个位置?”
凌晔问她:“它好端端地在那儿,你动它做什么?”
邹灵雨很自然地说道:“我想让小公爷看看点缀了花叶后的鱼缸呀,想说搬得近些,你也能轻易看见。”
为防撞洒了水,鱼缸摆放的位置离他们拔步床还是有段距离的。
对邹灵雨来说,逗弄鱼儿,不过多走几步路的事,但对凌晔来说可就不同了。
没了轮椅,凌晔基本哪儿也不能去,邹灵雨才想着干脆端到他面前让凌晔点评。
凌晔却挑了挑眉,目露不解。
就为了这个?
邹灵雨的所作所为他总是猜不透。
“要看何必着急着现在看?它又没长脚,跑不了。”
邹灵雨这么一想也是,不过她还是笑着说:“当下都完成了,就想立刻给小公爷看下嘛。”
凌晔特意弄来这个鱼缸,他自己却不能看见,岂不是可惜?
邹灵雨用了几天的冰糖炖梨,声音恢复以往的清甜后,说话的语调更像在撒娇,轻轻软软的,要是真犯了错,用那声音道一句歉,责备的话语兴许都会减弱几分。
尤其邹灵雨还对自己的声音没有一点意识,不知这样婉转的语调最是勾人,就像直往人心窝骚痒似的。
她矜持端庄的外表扒拉开来,内里不过是一个娇憨的小姑娘。
虽父母早早已不在,却在一个充满温暖的家中长大,才能把她养成这样温婉性子。
“轰隆──”
忽然,天边一声闷雷,让邹灵雨原先轻松的笑脸整个僵住。
天空不知何时飘来几朵乌云,原本亮堂的外头一下变得阴暗,还传来下人忙乱的脚步声,在为沿廊点灯,免得太暗了,路也看不清。
外头忙乱,风声飕飕,屋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邹灵雨白着脸掩上窗子,落了锁后,依旧能听见窗子被风吹得“框框”撞击声与呼啸的风声。
这天气可真是说变就变。
凌晔对此已习以为常,“午后雷阵雨啊。”
邹灵雨做完能做的事,便匆忙以双手掩耳。
虽无法遮挡全部的声响,但起码能将雷声减低一二,于她来说已是足够。
外头又是一声雷鸣,邹灵雨微蹙着眉,实在拿这雷声没辙,奈何再如何没辙,她也只能硬生生忍下。
刚刚关窗之前她抬眼看了天空,乌云又黑又密,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又一声雷声响起,即便用手掩住双耳,邹灵雨仍是骇了一跳,身子都不禁抖了抖。
每当这种时候,她便无比希望这世上再无雷鸣。
捂住耳朵虽能减轻声音,但是手也不是虚虚放着便好,要降低多少音量就得相对使出多大力气,没多久指间便开始犯酸,怕是撑不了多久。
大雨稀里哗啦落下,雷声时不时响起。
她心脏因害怕跳得飞快,呼吸急促,深深惧怕下个雷鸣响起。
邹灵雨忍了又忍,最后站起身来,迟疑着走到凌晔面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凌晔抬眼瞧她。
不过片刻,邹灵雨面上神情已与刚摘完花回来的雀跃模样截然不同。
她轻咬着唇,病愈后菱唇又恢复红润,偏她贝齿一咬,又将下唇咬得略略泛白了些。
“何事?”凌晔饶有兴致地问着,慎言说的上不上心他一笑置之,但不得不说,邹灵雨这副如脆弱小动物般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的确是每回都看得心情大好。
邹灵雨支吾说道:“上回那个不怕雷声的法子,可能再做一次?”
她虽然立刻就陷入昏睡了,但也多少有些印象。
凌晔那时是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直接睡了过去,才能完全避免雷声所扰的吧?
邹灵雨恨不得也能学了那招,每回一瞧见天色不对,便自点自己,安稳睡去,再不用怕任何巨响。
凌晔没有动作,却也没马上答应,只拍了拍身前的位置,示意邹灵雨往这儿坐。
邹灵雨以为凌晔真要帮她的忙,松了口气,未加多想便背对着他坐下。
铺好的被褥随着凌晔往前移动,稍稍下陷。
凌晔凑到她身后,却没直接点了穴,而是凑到她耳边问:“现在睡了,万一夜里该睡时睡不着,又当如何是好?”
邹灵雨并非完全听不见说话声,加上凌晔又是在近处说的,自是将话听个清楚。
她犹豫了一下,凌晔所说的确也是个问题,若夜里睡不下,岂不日夜颠倒,作息大乱?
可窗外这时亮了一片,雷声随即落下,声响大得好似连地面都在震动。
邹灵雨眼眶一紧,几乎立刻就做了决定。
“就现在!”
夜里睡不着就睡不着吧,总不至于到半夜雷声还如此吓人。
邹灵雨决定赌了!
凌晔没因她的催促心软,反而将手绕到她身前,像是环抱着她那般──只在抱上前手上一动,解开了邹灵雨腰间系带。
邹灵雨愣了下,喊了一声:“小公爷?”
不明白他此举何意。
凌晔抽掉她的带子,外衣松松垮垮,像是随时都会掉。
他的手搭上邹灵雨后颈处的衣襟,轻拉了拉,“娘子待会就入睡,无手可宽衣怎么使得?”
邹灵雨两手还按在耳上,隔着掌心听他话音传来,她才算是明白过来凌晔的用意。
她微微睁大双眸。
难道他是想……
凌晔拉过她右手,边让衣袖穿过,边趁她空出一耳时,贴耳低喃:“为夫来当你的手,替你宽衣,娘子自可放心。”
既然慎言说他对邹灵雨上心,那他便亲自证明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毕竟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为心爱的女子除去衣衫,还能无动于衷?
倘若他不为所动,这也就代表慎言所说都是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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