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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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滨公园是观景公园，不算大，没有游乐设施只有一些简单的器材，被市民当成晨练散步的好地方，向来宁静平和，少有争执的声音。

傅厉帆一闹，吸引了不少人。

大家聚过来，先看到的是倒地不起的傅厉帆。傅厉帆分明是年轻人，却带着灰白假发，穿了一身中老年偏爱的练功服，看起来就奇怪。

“不会是变态吧？”

“他刚才好像要打人……报警吧？”

傅厉帆最怕的就是报警，一下子就急了，“我不是变态！我认识他们！这是我的小叔！”

比起警局喝茶，傅厉帆咬咬牙承认傅晗是自己的小叔了。说完了，还安慰自己：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说出事实不算是承认傅晗。

俞子语想骂一骂傅厉帆，却被搂住了。

傅晗把俞子语圈到自己能保护的范围，不紧不慢地开口，“嗯，我是他的叔叔。不好意思，他脑子有问题，打扰到各位了。”

周围人恍然大悟：噢，果然不正常啊。

“喂！”傅厉帆跳起来了，“谁不正常了？！”

俞子语也发现这样比较气人，忍住笑，放柔声音说一句，“嗯，你很正常，不要着急哦。”

分明是哄不正常人类的口吻。

傅厉帆很生气，想反驳两句的，抬起胳膊发现自己身上的练功服又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打扮，看起来确实不大正常。

傅厉帆原来想着这是傅晗晨练的公园，特意易容来看看，想踩一下点再找机会下手的。没想到俞子语也在，也没想到自己犯贱，看到俞子语被傅晗凶还是会心疼，脑子一热想过来传纸条安慰俞子语。

然而，傅晗不凶，俞子语也不伤心。两个人闹别扭一会儿就重归于好，还合起来揍人。

傅厉帆冲动但还没有傻掉，发现自己毫无优势便不逗留了，“我懒得理你们！”

说完就跑，因为速度太猛还吹飞了假发。

大家忍不住笑了，俞子语也唯恐不乱故意喊了一句，“大侄子，你的假发掉了！”

傅厉帆不敢停顿，跑得飞快。

俞子语拿出手机录了像，“这真是落荒而逃……”

“别拍了。”傅晗却不高兴了，“污染手机。”

俞子语也不坚持，放下手机过去撒娇，“吃醋啦？好吧，你那么紧张，我就不拍了。现在跟你回家，只看你一个人？”

傅晗没被甜甜的声音骗过去，“你不想跑步才说回家的吧？”

“真的跑不了。”俞子语小声说，“有点疼。”

傅晗对上埋怨的小眼神，有一点动摇了。他昨晚被小话痨可爱到了，一时没忍住，但自认为注意了分寸。小话痨当时配合，过后也哼唧撒娇乖乖巧巧，这会儿突然说疼，还是因为他不够温柔吧。

傅晗理亏，妥协了，“逛逛再回去，晒会儿太阳？”

“好。”俞子语爽快答应，还蹦跶了两下，“往侧门走吧？听说那边有小吃街！”

傅晗听着这一把亮堂的嗓子，再看看小话痨那个能跑能跳的活力劲，皱起眉头：怎么感觉被骗了？

俞子语发现傅晗不动，勾着手晃一晃，“老公～”

水灵灵的眸子映着阳光，被风吹乱的头发看起来更加毛茸茸，现出来的小酒窝盛的恰好是撒娇音沁出来的甜，能醉人。

傅晗再次向可爱老婆投降，“好。”

在厕所换衣服的傅厉帆走出来，正好看到傅晗和俞子语牵手散步，觉得这个画面比阳光还要刺眼。转身回去，洗了好几把脸也没冷静。

手机响起，是妈妈来电。

“你在哪？”万慧静不满，“我让你不要乱跑了。”

傅厉帆犹豫片刻才说了实话，“江滨公园。我想看看傅晗会不会出现……”

万慧静怒了，“我说了别去，你为什么不听？你这样惹事，小姨不会收留我们了！”

傅旬被抓，名下的房产被封，在傅家亲戚眼里是十恶不赦的存在。万慧静也不指望傅家亲戚，去了自己的妹妹家。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去卖惨：“我真的不知道傅旬会做这样的事。我也是受害者，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们？”

傅厉帆的小姨本来就容易心软，听到这一番卖惨更是觉得不能不管，收留万慧静。

傅厉帆原来在文家暂住，分手了，又灰溜溜回去了。当然，傅厉帆没说自己想着俞子语才分的手，按照万慧静的指示跟小姨诉苦：“傅晗给了文家压力，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母子俩靠着卖惨，成功在小姨家住下了。

小姨嫁的同样是豪门，多养两个人不成问题，但肯定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傅厉帆前脚卖惨，后脚去骚扰傅晗，没有可怜劲，只有一副愚蠢恶毒的嘴脸。

万慧静真怕这事传出去，质问傅厉帆：“你没被拍到吧？真被拍到了，我们得想个说法，别让你小姨怀疑了。”

“妈。”傅厉帆不服气了，“你想一辈子赖在小姨家吗？爸爸的财产被冻结，但我们还有点钱啊。去别的地方，再买个小房子重新开始新生活吧。”

万慧静冷笑，“我们走了，傅晗可就开心了。”

“你不让我报复小叔，又不愿意开始新生活，为什么啊？”

“因为你只会坏事！报复有很多种办法，你非要选最蠢的一种！”

傅厉帆知道自己冲动，怂了，“还有什么办法？”

万慧静只说，“先回来。”

“你就是想哄我回去吧？”傅厉帆又开始动不怎么好使的脑子了。

万慧静生气，可也知道傅厉帆多执拗。咬咬牙，说了一部分计划，“你回来才能继续卖惨。拿出你在文云晨那儿扮可怜的劲儿，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多无辜，傅晗多可恶，懂了吗？”

傅厉帆总算明白了，“嗯，我现在就回去。”

俞子语跟摄影大拿应信源搭上线，得了一份兼职工作。

应信源不跟柏予一样只挑自己有灵感的工作来做，什么都能拍，这次要给一个国外品牌拍冬至主题。

品牌方很想博得国内消费者的好感，宣传经费相当充足，花了重金请来应信源。应信源也给了足够的重视，让俞子语这个新鲜热乎的大赛金奖获得者当助理摄影师。

俞子语以为重点在“助理”上，等应信源拍完才能练练手。到了现场，被应信源塞了相机才反应过来，“我跟着拍吗？”

“嗯，自由发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叫小助理。”

俞子语懵圈了，“我不是助理吗？”

“你是摄影师！我怎么可能让金奖得主打杂。”

“谢谢。”俞子语看出应信源的重视，放下惶恐郑重答应，“我会好好拍的。”

应信源比个OK的手势，去指挥其他人布置了。

俞子语没有拍摄经验，偷偷瞄了一会儿。结合柏予工作室那边的情况，跟小助理一起走向空着的F场景。

F场景是应信源不喜欢的。应信源一来就皱眉，看在是品牌方的布置的份上忍着不说。

其实F场景也是品牌方按照应信源的要求布景的，是一个餐厅。要素齐全，可色彩饱和度太高，显得庸俗，还用了质感不大好的道具，看起来有一种廉价感。

应信源不是不能拍，用上浑身解数加上后期处理也能出好片。可是，应信源对其他场景更满意，看向别处，默默把F场景给弃了。

俞子语却不觉得F场景多难看，觉得有一点亲切。

很多普通家庭就是这样啊。想把家里布置得漂亮，因为审美不够和花费有限，才搞出个专业人员看来辣眼睛的地方。

不管家里长什么样，生活都会继续。节日当天，摆上热腾腾的菜肴，跟家人一块吃，谁会管架子上的摆设太俗，餐桌的颜色和壁纸地板搭不搭。

比起其他精致的场景，俞子语觉得F场景更能带来灵感。除此之外，他还考虑到别的场景会妨碍应信源的因素，觉得自己要是能在这儿拍出好作品，会给应信源更高的满意度。

俞子语先把餐桌上精致的花瓶拿走了，“谁家会放这个啊……小姐姐，这里是不是有锅。”

派给他的助理说。“嗯，冬至有吃饺子的传统嘛。应老师让我们准备了锅。我给你拿？”

“一起去吧。我想看看还有什么道具。”

所有跟饮食有关的道具都放在一张长餐桌上，大部分还竖了个“不可食用”的标签。俞子语看到了小助理说的锅，觉得眼熟，拿起来瞧瞧果然见到了熟悉的品牌标志。

刘叔也有这口锅，一次跟他说做饭技巧还开玩笑：“有这一万块的锅，煮什么都香。”

品牌方好迷啊。对F场景吝啬，买口锅却挑贵的买。

当模特们走进来的时候，俞子语才知道迷的是自己——不论男女老少都是正装出席，跟参加宴会似的。富贵人家嘛，用一口万把块的锅真不算什么。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布置普通的F场景？

俞子语好奇了，找应信源问了问，“F场景也配这些衣服吗？”

“不是，这是第一套，有搭配F的日常打扮。不过，F布景太low了，咱还是不用了，换D那边的客厅场景就好。”

俞子语瞥一眼，发现D长得跟样板房似的，完全不接地气。

应信源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这是普通家庭的理想状态嘛。你看电视剧，里面的穷人也跟现实的穷人不一样啊。”

“对哦。”俞子语点点头，“但我还是想试试看。”

应信源笑了，“行啊。需要什么道具直接用。对了，你跟模特沟通的时候注意一点，里面有金主爸爸家的小少爷。他们没有告诉我是哪一个，你碰上任性的孩子就当做是小老板，多忍忍啊。”

俞子语看过去，发现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子们确实都像小少爷。他猜想品牌方不说的原因可能是为了照顾孩子的情绪，点点头，“好。”

大模特过来是为了跟摄影师沟通，小模特就舒服多了，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吃工作人员给的小零食。

其中，有一个小男孩怎么都打不开棒棒糖的包装。

俞子语爱吃零食，对这种声音无比熟悉。一下子捕捉到了，发现小男孩急得泪汪汪的就去帮忙，“这里有个小箭头，扯住撕开……好了，吃吧。”

“谢谢。”小男孩乖巧接过。

俞子语发现棒棒糖要跟小男孩的嘴巴一样大了，觉得可爱，抬手想摸摸头。

他还没摸上，旁边就响起一声暴喝。

“住手！”

俞子语不知道是不是说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停下来了。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蹬着高跟鞋大步冲来，腕上带着镶钻的手表，也无法让人忽略握紧的拳头，“你别碰我儿子！”

俞子语只当是自己不懂规矩，道歉，“对不起。”

应信源听到声音赶过来，问清原委就皱了眉，“摸个头至于吗？小杰没说什么啊。”

“妈妈不气。哥哥是好人。”小杰也揪着女人的手，奶声奶气地哄着。

小杰妈妈蹲下来轻声说，“你还小，不懂这些。你先跟阿姨去休息室，妈妈等下就过去。”

小杰疑惑，但是保姆已经过来抱人了。小小的个子没什么力气，只能老实呆着，转过头看看妈妈再看看俞子语。

“把孩子们带去休息室。”应信源觉得暴雨将至，让助理们清场。

俞子语觉得莫名其妙。

应信源说至于吗，说明摄影师摸个头没什么问题。这个女人不允许就不允许，为什么要把他说成坏人？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小杰妈妈等孩子们走了，抄起手趾高气昂问，“你就是俞子语吧？把自己养父害到坐牢，又联合傅晗把养母赶出家门。”

俞子语惊了，“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我怎么乱说了？傅旬夫妻俩没养过你吗？你和傅晗没在一起吗？”

俞子语依稀感觉到小杰妈妈跟万慧静是一伙的，能反驳个好几句。可是他在摄影棚里，咄咄逼人只会让应信源为难。

他忍了不适，耐心说：“对，我和傅晗在一起。但是傅旬坐牢是因为他犯罪了，不是我害的。至于万慧静，我早就跟她没关系了。”

小杰妈妈冷笑，“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啊？以前叫爸妈，现在叫名字？万慧静病了，没地方可住，你跟傅晗在豪华公寓里面舒舒服服待着，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啊。他们看我八字好，为了自己的儿子才给我一口饭吃，我想走了，他们威胁我，还找人监视我。我手头有各种证据，你要看吗？”

小杰妈妈没听过这些事，愣了一愣。

应信源趁机说了句，“好了好了，都是误会。这位家长，你冷静点，别被乱写的小媒体给骗了啊。”

小杰妈妈还是冷静不下来，“行，我不知道你和傅家的恩怨，不乱说了。但你的亲爸爸是杀人犯，没错吧？我不想让一个杀人犯的儿子给我儿子拍照。”

这一件事，媒体绝对没写过。

俞子语确定小杰妈妈是从万慧静那儿听来的，不反驳，只是平心静气问，“我没有伤人害人，遵纪守法，你为什么要用偏见来针对我？”

“心里不舒服啊。”小杰妈妈哼了一声，“摄影师那么多，我为什么要选你啊？应老师，我们公司不喜欢这样的人，你能不能换一个？”

应信源看到女人富贵的打扮能猜着一点，听“我们”二字才确定了，“你是胡太太？”

小杰妈妈轻笑一声，下巴抬高现出傲慢的神色来，“对啊。我老公是品牌国区的CEO，我有资格表达不满吧？”

俞子语不想给应信源添麻烦，考虑要不要离开。

应信源却提前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俞子语愣住了。

应信源让俞子语明白不用走，还往前两步挡一挡小杰妈妈不友善的眼神。

“嗯，咱们签模特合同的时候写得明明白白，由于小模特是未成年人，需要考虑更多。监护人有权利中止合作，不用付违约金。你对我的同事不满意，你可以离开。”

小杰妈妈怒了，“你没听懂吗？我老公是CEO，可以把你炒了！”

“不可以。请我来的是总部CEO，是你老公的上司。”

“……你等着！”

小杰妈妈发现搬出老公没吓到人，回头打电话去了。

应信源没有步步紧逼，淡定交代，“叫小模特回来，继续拍摄。”

“可以吗？”俞子语担心，“会不会影响你？”

应信源笑了，“怕什么，这家真不行就换下家。想跟我合作的多了去了，我回头给你看看名单，咱们一起挑。”

俞子语心里一暖，“谢谢。”

另一边，小杰妈妈给老公打电话，发现占线了。心急火燎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打通，没叫出“老公”就被劈头盖脸骂了。

“你有病啊？无聊就逛街，惹傅晗干嘛？傅晗刚给我打电话了，说你非跟他老婆过不去？”

小杰妈妈委屈了，“你说俞子语啊？我也是为了小杰啊。俞子语是杀人犯的儿子，怎么能给小杰拍照？”

“卧槽你查户口啊？查了俞子语的爸，怎么不查一下他对象啊？傅晗现在是傅氏集团的总裁啊，傅氏在A城甚至国内都有很大的影响力。上面要我想办法融入本地，你转头就把本地最大的企业得罪了，你想我被炒吗？”

小杰妈妈不懂生意上的事，却有自己的底线，“反正小杰不能拍摄了。”

“不拍就不拍。你道个歉，带小杰回家。”

“哦……”

小杰妈妈不情不愿地答应着，往摄影棚那边走。

小模特已经回来了，坐在台阶的位置上在听应信源说怎么拍照。家长们希望拍摄顺利，也陪在旁边听一听，偶尔说笑看起来轻松愉快。

小杰妈妈看得心烦，想到自己老公的骂咧才咬牙走上前。

“有事吗？”应信源停下了演讲，冷冷问。

小杰妈妈皮笑肉不笑，“我来道歉。俞子语，我不该因为你爸爸是杀人犯就带有偏见。虽然有研究说犯罪基因是可以遗传的，但你现在什么都没做，我不应该恶意揣测。对不起，我这就带着儿子离开。”

明面上是道歉，实际上把俞子语的事儿全抖落出来了。

俞子语听得皱眉。

应信源也啧了一声，“你这是道歉吗？”

“对不起。”小杰妈妈再补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其中一个爸爸是品牌方的员工，看到老板娘要走了就说：“不好意思，我女儿也不想拍了。”

第一个人带头，剩下的人也会动摇。五分钟内，就有三个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走之前还看了看俞子语，没说话，表情却很复杂。

有的人自己走还不够，怂恿别人一块走，“小思妈妈，还是回去吧。”

小思妈妈不想得罪朋友，对拍照这事也没有太大的执念。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起了身，拉着女儿准备离开。

小思妈妈对俞子语没意见，不玩瞪眼那一套。又比较细心，带着女儿下台阶会一直盯着，也就注意到了别人没发觉的细节。

下了台阶，需要左转才能走到门口。由于座位区是凹进去的，拐弯会经过两面墙的凸角交点。那儿没有打磨，说不上尖锐，但小朋友碰到可能会擦伤。

每一个小朋友经过的时候，俞子语都伸出手，垫在凸角那儿护了一护。

即使那个小朋友的父母正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小思妈妈忽而觉得讽刺了。

非要中止拍摄的家长们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孩子好，认为俞子语危险，离开的时候却只顾着瞪人，没注意到隐藏的凸角，还得靠俞子语帮忙。

小思妈妈不想就这么闷着，主动开口，“谢谢你捂住墙角，保护了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