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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闻礼这角度光线恰好从塔身的缝隙透过,女孩的脸能看清,男孩就不怎么能看得清了,但他脖子上那个水滴项链被光打得正明亮。

闻礼突然发现,男孩身上穿的浅灰色羽绒服很有些眼熟,似乎闻思也有件一样的。

不过羽绒服款式本就大同小异,这款偏中性男女皆可驾驭,倒没什么奇特,闻礼不过多瞧了两秒,就略过去了。

“嘻嘻!这张好看,就这张吧~”女孩清脆的笑声自身后传来。

感觉男孩应该脾气很好,很包容女孩,这大概就是人们谈恋爱一般会有的样子吧。

闻礼继续走着自己方向的路,正在拐弯时,一串轻快脚步从后由远及近。

刚刚的女孩像一阵欢快的风掠过他身边,却是张臂投入另一个男孩的怀抱。

那男孩两手各拿一袋子吃的,含酸地抱怨,“我去买个东西,你就和别的小男生凑一起拍照?”

“怎么?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帅啊?”女孩搂着男孩的腰晃啊晃,噘嘴娇嗔是被宠爱的女生所特有的权利。

闻礼这才知道,她和刚那个男生并不是男女朋友。

“哎呀,我老公也很帅呀,不要妄自菲薄嘛?我这是为粉丝谋福利去啦,不信你看,我要是心里有鬼才不往微博上发呢!”

“好啊你,那意思是悄悄的就可以啰!”

“怎么会~老公~人家对你可是很专一的,我的初恋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嘛?”

这些甜腻腻又有点傻乎乎的情话逐渐远去。

闻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默不作声地将它们听进了耳朵里,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头望了去。

那对小情侣可能被他的混血外表所蒙骗,完全没意识到应该小声说情话,以为离得最近的这个路人听不懂中文。

而那个戴着水滴项链的男生,也完全没注意到闻礼的视线,兀自走到河畔。

一只被主人牵着的金毛犬从他身边路过,抬起鼻子嗅了嗅,停下来对着男生摇尾巴。

然后闻礼就见那男生蹲下身,亲昵地摸摸狗狗的脑袋。

在他们身后就是塞纳河清波粼粼的水面,埃菲尔铁塔附近都没很高的建筑,放眼望去蓝天为幕,那高低两道侧影看上去分外和谐。

片刻后男生站起来,好像是和狗主人聊过几句,就分别了。

闻礼也转身离开,这片刻短暂的小插曲或许留下印象,或许没有,闻礼既不得而知也不作他想,继续朝最初打算的方向走去。

文斯久久看着那条金毛犬,狗狗还回头望了他一眼,长长的舌头吐出来,又缩进去,在凉风中呼成一团浅浅白白的雾气。

文斯对它微笑挥手,嘴里轻轻说,“拜拜。”

其实是有点舍不得的,这只金毛很像他养过的那一只,叫拍拍,他从它三个月时抱回来,一直养到它十多岁步入老年,而这十多年间,他们的家人互相只有彼此。

曾经文斯很担心,有朝一日当拍拍寿终正寝,自己一定会接受不了,却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先死……

这班游船抵岸,文斯按照次序上船,周围人大多都有旅伴,但也有不少像文斯这样的单身男女,甚至还有独自一个的白发老人。

老人就走在文斯前面,戴着有线耳机,嘴里轻轻哼着法兰西小调,步履从容地走过座椅之间的巷道,其实就他的速度已经挺快了,但对年轻人来说仍旧是慢的很。

文斯慢吞吞跟在后面没有催促,但也担心其他旅客着急,犹豫了片刻,回头一看,身后的小伙子对他摆了摆手,做出个“嘘”的手势,“不急。”

而再后面新上船的旅客探头看到情况,也都没说什么,前面的乘员笑着欢迎老人,提醒他注意脚下,同时一边稍稍搀扶。

“请上船的旅客检查救生衣,座位上的旅客系好安全带,注意老人和孩子,感谢各位配合,祝您本次航程旅途愉快!”

广播分几次不同国家语言播报,因为老人耽误了些许时间,但意想中可能的大呼小叫却并未出现。

冬天的游船甲板河风沁凉,文斯心里暖和,倒像自家老人受到善意对待,就感觉挺奇怪的。

记得是谁说过,老人生活得幸不幸福,一定程度代表了社会的发达程度,文斯觉得有道理,毕竟现在的他也就是未来的自己。

坐游船徜徉在塞纳河不疾不徐的轻波中,文斯听着前面导游讲述巴黎的城市历史,他手机里也有在线导游,但还是不如那人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有游客夸,导游就打趣说:“现在都有AI导游,我们真人导游们再不努力提升业务水平,估计就该失业了!”

大家纷纷笑着捧场,文斯也觉这话虽然只说了导游行业,但其实对其他三百六十行,也同样适用。

这趟游船之旅非常舒心,船上提供的简餐也很可口,文斯要了份辣味意面,喝了点小甜酒,非常满足。

船舱外天色渐暗,轮船不一会儿抵达终点站,文斯上了摆渡车,在离酒店最近一站下。

剩三公里路,他也不想坐车了,直接步行回去。

冬季白天短,晚上八点天已经全黑,预报说后半夜会下小雪,所以这会儿天上云层加厚,月亮也见不着了。

文斯慢步走着,耳机里传来旅行提示,得知不远处有条老牌儿的步行街,夜里正是繁华热闹,临近圣诞节还有许多活动。

他不想现在就回酒店,决定去那儿看看,让导航给指了条最便捷的路线。

要去那条街,开车得绕过前边大岔口,步行就只需穿过两条小路,文斯跟随导航播报,在十多米后拐进两幢楼之间的窄道。

再往前走几步,行至一条黑洞洞的巷子时,文斯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晚了。

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从暗处隐约传来,混合凉涔涔的空气,前面两三道晃动的人影堵在巷口,紧跟着就听见“咚”的一声——

“说不说!老子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法语的叫骂,拳头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声响,黑暗中一个细瘦的人影软软伏趴下去,像被高温烤焦而蜷曲的塑料壳般,背靠墙角缓慢收成颤抖的一团。

刚刚挥拳的那大个子却不放过他,猛掐住他脖子,下步动作却陡然停滞,转头睨向巷子口。

某种来自金属物的森冷银色瞬闪即逝,文斯悄悄退后一步。

地上被打的那人似乎也发现了文斯,嘴里低低嘤咛着什么,气息极弱,但文斯还是依稀听清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靠近他这边的巷子外侧,还立着两人,里面那个上半身隐在暗处看不清长相,但袖管下的小臂肌肉突出,上面直至手背成片的暗色豹形纹身格外悚人。

外面那个则是一嘴络腮胡,浅棕色的眼睛剜住文斯,嘴里咒骂了声,将左手烟头摁到墙上,明火暗里亮一亮,灭了。

在瞬间激起的呛人烟味中,文斯毫不迟疑立刻转身就走,朝着光亮处去,脚下片刻不停。

那三个壮汉人高马大,一身煞气,不是黑帮就是亡命之徒,而且文斯确定,那几人中至少最外头那个看清他的样子了。

文斯心砰砰直跳,边疾走边按捺着将手摸向裤兜里的手机。

突然他惊觉,后头有人跟上来了,步子很快!

来者不善,但听去只有一人。文斯明白,他们必定是不放心,所以派个人来截他的。

前面离大路还有一段距离,这条小道行人寥寥,现在呼救最大的可能是没等到援助就把剩下那两个也引来。

文斯迅速做出权衡,抢先一步转身,被伸手抓住衣领时,反手绕过那条粗壮的胳膊顺势一拧,趁对手被别住劲儿,果断一拳砸在他面门上,同时抬起右脚猛踹——

稳、准、狠!

两秒不到,那掐烟头的男人捂住下身倒地,在他发出呼叫前,文斯掏出包里的防狼喷雾对着他嘴里一大喷。

那家伙顿时嘴巴张得更开,嗓子里被呛进大量烈性辣椒水,又干又烫又燥,不一会儿就在痛苦中两眼翻白,仰面晕死过去。

用力踢两脚,没反应。文斯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没想到这新型防狼喷雾还挺好使。

刚刚事发紧急,他都忘了身上有防狼喷雾,这是冯姨非让他带上的,说是他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得带上才放心。

文斯没好意思拒绝,本以为过不了安检,结果机场工作人员检查后热心地告诉他,这是在监管范围内的合规品牌,可以办理托运。

不过就算没有防狼喷雾,文斯也有的是办法能让这家伙立马说不出话来。

唯独可惜在现在身体久不经锻炼,素质不太行,否则就算一挑三他也不是不能的。

文斯哼了声,拿起手机即刻在线报警,巴黎警方收到警情后和他发起连线定位,并将附近的巡逻警位置同步显示在地图上。

目前离这边最近的警察还有3公里,文斯看向手里的防狼喷雾,他估摸着巷子里那两人见同伴不回,可能有所防备,自己同时对付不了他们俩,何况还有伤员,权衡后还是耐心等警察,免得打草惊蛇,让罪犯跑了。

只是但愿被打的那人还能撑得住,文斯报警之后又立刻叫了救护车。

五分钟后两名警察先行赶到,来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看到躺在地上那个法国壮汉,和在一旁的报案人文斯时,两名警察着实吃了一惊。

文斯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那巷子大概只有一米宽,他们手里可能还有刀,强行进去的话估计受害人会被当作人质,不如我先引一个出来?”

警察交换意见,“你被他们看见过,太危险。”

他们想到另外的解决方案,其中一名警察脱下警服,只穿里面的便装,又从旁边垃圾桶里找到两个废弃酒瓶,假扮成喝多了的醉汉,摇摇晃晃走向巷口。

文斯被要求躲在远处的路灯后,只能看到另一名警察借着光线折角,躲在离同伴不远。

巷子口,扮作醉汉的警察迈着歪斜的步子,正要往里进,其中一个大个子警惕地站起了身。

“谁在那!”

醉汉摇摇晃晃地,边张望边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问,“你、你们在……嗝,在做什么呀?”

站起来的那人先是一愣,似乎就着外边路灯的昏暗光线打量来人两眼,愤怒地吐了口唾沫,“滚开!别打扰老子们办事!”

然后回头催促同伴,“你快了没?找个东西这么费劲?”

“就知道催!”另一人也不耐烦,“怪了,说是在这小子身上的,怎么会没有?不会抓错人了吧?不过这小子……真他娘的白哎。”

“找不到就灭口,别坏老大的事。”说着就要弯身过去推开他自己找。

趁两人这分心的一刹那,斜靠在墙边的“醉汉”突然抄起警棍,隐在不远处的警察一眼看住被害人身侧那把刀,箭步上前抢先夺过。

紧接着砰砰两声急促枪响,躲在路灯后的文斯心里一沉,这伙人还有枪?!

打斗声突然就停止了,在这夜里格外叫人心惊。

文斯定了定神,掩住自己强忍着不要往那边看。终于等到片刻后有了动静,他听见镣铐的声音。

不一会儿,警车鸣笛划破夜空,文斯意识到警方已经将人成功逮捕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悄悄往亮处看,那两名嫌犯共地上的家伙正一起被押上车。

等警车彻底开远了,文斯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有名警察留下等待救护车,处理受害者救治的事,对他道,“先生,麻烦您稍后和我回趟警局录口供,恐怕耽误您些时间,希望您能配合。”

文斯懂得,自然答应了。

救护车赶来做初步抢救,受害人几近休克,被抬上担架时身上数不清的刀伤,鲜血沥沥拉拉淌了一地,比文斯见到时的状况要严重得多。

他脸上也都是血,还有明显浮肿,模样都辨不清了,但瞧着衣着身量,似乎就是个少年人。

文斯看着,禁不住又想起那声细若蚊蚋的“救命”。

到警局录完口供,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安全起见,警局还派车将他送回了酒店。

这觉睡得并不踏实,文斯做了噩梦,他梦见那个少年人没被抢救回来,浑身是伤躺在血泊中,迷雾重重间,文斯感觉有谁在盯着他,瞧得人脊背发寒。

文斯惊醒,犹豫过后还是决定打电话给昨天认识的警察,向他打听那人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今天凌晨苏醒了一小会儿,虽然失血过多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受害人也是亚裔,法籍华人,您也是华人吧?我看了您的资料,您法语说得很好,您的国家也很好。”

“谢谢。”文斯没想到那少年是华人,昨晚他脸被血衬得惨白惨白,黑夜中根本辨不出肤色。

接着又听警察说,那被害人醒来还问起过是谁报警救了他,但警方有规定,为保护双方不允许互知身份,虽然那边似乎有这样的请求,但警方帮文斯婉拒了,他也觉得这样其实更好。

“警官,那三个人在警局里……”

警察明白他的忧虑,“您放心,据您描述的情况,看到您样子的只有一个人,那三个家伙现在分开关押着,有我们严密看管,您只消注意夜里别单独走夜路,尽量走大路,巴黎的治安还是可以相信的。”

可文斯现在觉得,哪都没有国内治安好。

但折腾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就没几天时间了,他又不想半途而废,诚如那警察所说,多注意点吧。

因噩梦带来的忐忑心情算踏实了些,文斯坐在床上又仔细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完成这趟来之不易的旅行。

今天的目标是凯旋门和巴黎圣母院,人文建筑游览起来比较轻松,文斯走走停停,还能有时间去趟香榭丽舍大街,不过他不买东西就只纯看。

一直逛到夜里华灯初上,满大街流光溢彩、帅哥美女目不暇接,比白日里更多了璀璨浪漫。

文斯还被邀请参加露天化装舞会,戴着羽毛面具往那一站,风度翩翩,就是可惜在一众法国男人里,海拔还是不够巍峨,所以找他跳舞的女性不多,反倒是有男性友人主动邀请他,让某位直男避之唯恐不及。

接下来的一天,文斯上午参观凡尔赛宫,中午吃了顿法餐,下午就是在一片旧式街区随意转转,领略法国本地的风土人情。

临近傍晚,文斯开始往回走,不像昨天在香榭丽舍大街待到半夜必须打车,这次离得近可以选择步行,不过他吸取教训,绕远走了大路,正好这条路其实也经过前天没去成的那个步行街。

到那条街时夜幕还未完全降临,街道两边悬挂的彩灯早早都亮起,几乎每间店铺的门口都挂着花环、丝带和各种喜庆的装饰品,橱窗里一棵棵被点缀得绚烂的圣诞树,树下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礼品盒。

集市热闹得像国内过年庙会,还能尝到热腾腾的法式小吃,一不留神身边驯鹿拉着雪橇划过,眨眼圣诞老人已不知赶去哪里送袜子去了。

有几个法国小孩笑闹着在后面追赶,文斯听到他们对话才恍然,今天竟是平安夜,他玩得都把这个给忘了。

既然是平安夜,还是得当个节来过的,这条步行街的酒吧似乎挺有名,文斯在点评上找了家人气最高的。

还没到店门口就已听见里面传来乐声,悠扬欢快的圣诞颂歌,反复吟唱着“Vivelevent”,是风之歌的意思。

酒吧里热闹鼎沸,很有过节的气氛。

文斯进去桌位都被坐满了,只吧台还有两个位置,离小舞台较远。

看不到台上乐队的表演,光听歌也不错,而且相对安静不会被打扰,挺好。

文斯一直觉得,在外边喝酒得有点情调。白酒适合老友小酌,红酒适合情侣约会,文斯现在两边都不沾,而且身在异国他乡不敢太过随意,喝多容易误事,就点了基本没什么度数的调和果酒,权当给过节凑个份子。

“先生,要加冰吗?”

“不用了谢谢。”

调酒师是个又瘦又高的法国男人,修长手指握着深色香槟瓶身,与调酒杯交相呼应,时而左右,时而上下,叫人眼花缭乱。

文斯饶有兴致地观察调酒过程,那调酒师似乎也很乐意展现自己一手绝活。

漂亮的三百六度转身,左手按住调酒杯,右手握住香槟瓶颈,大拇指用力将瓶塞直接弹出去,电光火石般将酒液注入调酒杯。

莹紫与冰蓝两股颜色乍然融溶,又在对碰的一刹彼此分层,当真美轮美奂。

“您的莉莉娅,请慢用。”

“谢谢!”文斯顺手扫了吧台上的码,付出一笔小费。

那位调酒师对文斯微微一笑,欠身表示回谢,又去服务其他的客人。

舞台上正在进行互动,观众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文斯被感染,禁不住嘴角也泛起笑意。

他抬起酒杯,先是欣赏一番杯中液体美丽的颜色,晃了晃,才低头啜了口酒。

这时旁边座位的顾客起身离开,又有人紧跟着坐了上来。文斯并没怎么在意,眼睛还是望向舞台的方向,想象那边正表演什么。

“这位先生,赏个光,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面前吧台上被推来一杯酒,抵住杯身的是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它们正微微勾起,缓将酒杯送至文斯面前。

那杯子就很有特点,点单上出现过,路易王妃年份水晶香槟,价格不菲。

文斯愕然,偏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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