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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这尊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吕氏家族顿时陷入了紧张之中。
吕后专制之所以选择背靠吕氏而打压刘氏,究其原因,既有对刘邦的报复,更有消除政敌的意图。她要专权,能威胁她的便只有那些不听话的刘家子弟。作为礼法之中处于弱势地位的一介女流,能依靠的便只有亲族势力,所以重用吕氏,打压刘氏也是再三思量下的无奈之举。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如此一来,吕氏与刘氏两族原本的亲家,被她推入了冰炭不能同器的境地,两家人已是势成水火,大有你死我活的势头。
吕后也曾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为了弥补已有的裂痕,她也曾作出了不少凝聚两族的举动,但毕竟伤痕已经刻下,她在世的日子,尙能勉强掩盖维持,她一撒手而去,仇恨必然会喷薄而出。
随着吕后的离去,吕氏族人豁然明白,吕氏一族能有今天的荣宠与地位,来自于吕后,他们能权倾天下作威作福,能把那些功勋重臣逼得纷纷自保,都因了后面有吕后在撑着。如今吕后走了,权力的天平已经被打破,为了达到新的平衡,朝堂格局必然要有新的变化。
作为一族之长,相国吕产面对风潮暗涌的情势,突然备感压力。
在以前吕产从未有这样的感觉,仿佛山雨欲来,又仿佛泰山压顶。
吕产经过姑母八年的提点和着力培养,对朝廷命脉虽然不能说洞若观火,但局势还是能摸透一二的。
尽管如此,让吕产稍感安慰的是,京城最重要的防卫力量南军北军都掌握在自己手上。而只要牢牢掌握这两支军队,任凭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在京城中掀起什么风浪!
而且吕后临终的遗诏早就为他们作好了安排,即便给她出殡,两人都不必离开宫廷送葬。
吕产打心底里佩服自己的姑母,一介女流,处理国事游刃有余,执掌权柄进退自如,不但精于算计,而且兼顾大局,难怪那些个高祖手下的老臣子也被他摆弄得俯首帖耳!
吕泽死得早,要不是这些年仗姑母的提拔和照料,靠父亲积累的那点功劳,自己怎能站在帝国的权力之巅?而今,姑母突然离去,吕氏一族危险重重,捍卫家族的千钧重担就落在了自己身上,自己怎能退缩,怎能辜负姑母的一片苦心?吕产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吕氏一族无虞,以慰姑母在天之灵。
谋定而动,吕产找来上将军吕禄,下令由吕禄为吕后送葬,而自己则严守宫廷,以防不测。
见吕产安排的如此严密,朝中的反吕集团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先安静了下来。
吕后丧葬大礼完成之后,吕产再一次静下心来思考朝局。
他十分清楚地记得当年高皇帝刑白马立下的誓言,“非刘氏不得封王”,而今刘氏七王,吕氏三王,自己便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早作打算,难保有人会借机发难!
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于人,要避免自己被别人干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干掉别人。这是吕产从吕后那里学到的最好的斗争经验。
吕产召来吕禄和几个吕氏骨干,开始酝酿先下手为强的清洗计划。
与会人员得知这一票会干得很大,既激动又害怕。
这就像一场豪赌,赌的是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胜利方将赢得高额回报,而失败方将一无所有乃至死无尸。而且吕家人也看到,在这场赌局中,参与赌局的各方并非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用现在股市的话来说,吕家是庄家,而其他各方则是散户,庄家出手的时候,就是散户出血的时候。但他们忽略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如果散户一旦联合起来集资入市,庄家和散户的角色说不定就得换位。
吕产与各位同族弟兄反复商议,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吕产毕竟是个训练有素的政客,他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他能得到吕后的绝对信任,在吕氏一族中脱颖而出,也不是靠着父亲吕泽的功德,最重要的还是靠他自己的天赋与能力。
经过吕产等吕氏骨干们的彻夜商讨和集思广益,一份详细的清洗计划终于新鲜出炉了。
在这份计划中,包括行凶时间,路线,黑名单,乃至负责警戒的甲,负责砍杀的乙,负责清理的丙在内的各种细节,十分详细而且具体。吕产严令所有吕氏人员必须立下重誓,守口如瓶。
吕产注意了所有细枝末节,但他却似乎忘记了,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不是几句毒誓就能禁得了的。
吕产非常自信,他自信这是一份完美无缺的计划,因为他已经想不到哪里还有漏洞,现在长安城内的风吹草动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甚至开始做起了美梦,梦到脚下跪着数不尽的战战兢兢的追随者,而他则会像姑母一般,成为吕家无尚的光荣,到那时,问鼎神器有何不可?到那时,改天换地有何不可?
不知不觉间,宫廷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年仅二十一岁的朱虚侯刘章最先嗅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息,他从吕产诡异的行动中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刘章是齐王刘肥的儿子,排行老二,大哥刘襄即是现任的齐王,说起刘章这位仁兄,那可是不一般的剽悍。年纪轻轻便成了朝廷内外的名人,在他人看来,他是刘氏一族的希望之星,而在吕氏一族看来,他则是丧门星。
高后二年(前186年)就被吕后赐婚,娶吕禄女为妻,封为朱虚侯。高后六年,按朝廷制度,他与弟弟东牟侯刘兴居一起入京城宿卫宫廷。
高后七年,刘章与吕后等人宴饮,吕后令他为酒吏,席间刘章向吕后禀道:臣请以军法行酒。
吕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酒到酣时,刘章自告奋勇,唱了一首耕田歌,歌词不长,却让在座的人心里七上八下,如坐针毡,歌词是这样的:深耕溉种,立苗欲舒;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明眼人一听这通俗歌曲便能了解其中寓意,你可以这么来唱这首歌:我老刘家打下的天下哦,就应该我老刘家人来看管哦,不是我老刘家的人哦,就应当去死哦!
刘章的声音粗犷,抑扬顿挫间饱含愤慨之情!在旁人看来,这不是明摆着借歌曲来发泄对当局的不满么?大家听后都哑然失声,面面相觑,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活腻了不成!
吕后听后只是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脸色变得铁青,却又没有发作。
一阵微妙的气氛之中,吕氏族人中有醉酒者便偷偷开溜了,刘章发现了,便迅速地追了出去,等刘章回来的时候,他向吕后禀报道:有擅自逃离酒席一人,臣谨依法斩之。
刘章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吕后虽然怒不可竭,但有言在先,不好治罪,只能悻悻然退席。
吕后之所以能强压怒火不发作,忌惮的不是刘章的剽悍,她要弄死刘章就如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然而她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样做无疑将给刘章背后强大的反吕势力以口实。
作为一个聪明人,她很清楚这个道理。
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刘章从此威名日盛,刘家人把他视为英雄,而吕家人见到他则是能躲就躲,这个疯子连吕后都拿他没办法,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去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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