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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杜清明以为此事尘埃落定的时候,陈默雷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不接受!”
这一句话,让车里的气氛突然僵住了。
杜清明一怔:“默雷,你不是弃权了吗?”
陈默雷看了杜清明一眼,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的确不是当事人,但我是当事人的分管领导,我有责任维护我下属的清白,不让下属受到诬告和陷害。”
杜清明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默雷说:“如果这件事真是诬陷的话,我们就这么简单地内部处理了,不仅很难有说服力,也很难免除各种猜疑和非议,最后的结果还是让干警们忍气吞声。
你想过没有,如果以后再遇到干警受到诬陷报复的情况怎么办?难道还是这么处理吗?要真那样的话,我们以后还怎么面对自己的干警?你就不怕干警们寒了心?”
杜清明瞪了陈默雷一眼,低声说:“你这话过分了啊。”
陈默雷似乎没注意到杜清明的眼神,继续说:“我建议,先鉴定一下那箱齐江特曲的真假。如果那箱酒是假的,所谓举报的索贿受贿也就不攻自破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维护干警的清白和声誉,维护司法的形象和权威。”
杜清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继续压着声音说:“你以为这个办法我没想过吗?可你想过没有,如果鉴定出那箱酒是真的,杨乐不就更说不清楚了吗?你还嫌事闹得不够大呀?你这不是在帮他,你这是在冒险!”
陈默雷白了杜清明一眼:“冒险也比当缩头乌龟强!”
杜清明知道陈默雷护犊子的毛病又犯了,而且一犯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你呀,就知道犯倔。”
可转念一想,不是还有他自己的办法兜底么,于是转过身去对坐在后排的方树坤、邓寅和杨乐三人说:“其实,默雷的这个办法不是没有道理。另外除了他刚才说的这些,那些照片里既没有杨乐和那箱酒同框的场景,也没有把酒放进后备箱的场景,这也是一个疑点。
更重要的是,送礼都是送真货,没有送假货的。如果他们放进后备箱的是假酒,然后接着去向纪委举报,那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了。虽然不能肯定地说是诬告,至少是不符合送礼的逻辑和常理的,这不符合逻辑和常理的事就要另当别论了。”
他观察了下三人的反应,接着说:“不知道对于默雷提出的这个方案,大家是什么意见?”
杨乐听得出来,陈默雷这是也在为他抱不平,头脑一热,当即表态说:“我同意陈局的意见。”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方树坤也看得出这份举报信有疑点,便来了个顺水推舟:“陈局长的建议的确合理。我们纪委虽然没有物证鉴定部门,但我们可以联系质监局帮忙做鉴定。
这个案子的关键证据就是这箱酒,我们正是看到照片里有这箱酒,才决定启动调查程序的。如果鉴定出来酒是假的,那这个案件的关键证据就存在问题。
一般像这种情况,我们会综合分析案情和证据,做出举报不成立的结论。不过,这事牵扯到涉案证据的处置,我得跟领导汇报一下。”
在方树坤征得纪委领导同意后,陈默雷迫不及待地一轰油门,飞一般地载着众人一路穿街过巷,向质监局赶去。
纪委的名号果然好使,质监局的常广元局长亲自接待,并立即安排工作人员进行检验。
检验是需要时间的,常局长邀请大家去会客室坐坐,于是大家客随主便,跟着去了会客室。
在会客室里,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只有杨乐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穿白褂的女质检员拿着一份鉴定报告过来,大家急忙上前询问结果。
质检员说:“几位领导,经过我们的鉴定,你们送来的那箱齐江特曲是假酒,确切地说,是酒精勾兑酒。详细信息都在报告里了。”说着,把报告递了过去。
方树坤接过报告,仔细翻看起来。
陈默雷问质检员:“那,这箱酒的市场价格是多少?”
质检员摇头说:“这个我不清楚,我只能大概做个估计,最多不会超过100块钱……不过,这箱酒好像有点古怪?”
陈默雷好奇地问:“什么古怪?”
质检员说:“酒是假的,但包装却不像是假的。”
陈默雷继续问:“你是说,这箱假酒是齐江酒厂产的?”
质检员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我只负责质检,不负责查案。几位领导,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说完,便跟躲瘟神似的溜走了。
陈默雷这才意识到,杜清明之所以一开始不同意检验,也没有主动提出检验,很可能是他从包装上就已经认定那箱酒是真的,所以才没有提出来,因为在他看来,检验纯粹就是多此一举。
当然,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上交的物品不是要原封不动地存留,而是要变现后将所得价款上交国库,如果那箱酒被打开了,即便酒就是真的,恐怕也没人愿意买了,也就更谈不上变现了。
幸好有陈默雷的坚持,这才让杨乐的嫌疑彻底洗清了。
杨乐心里感激不已,走陈默雷跟前,向他表示感谢。
陈默雷叹了一声:“以后再出去办案,可要长点心,尤其是执法记录仪,一定要带上。”
车驶出了质监局,陈默雷冷不丁对方树坤说了一句:“方主任,你的工作可真够负责、真够细致的!”
方树坤一愣:“陈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默雷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对于举报材料调查得这么积极,这么认真负责,不知道你们对匿名诬告人是怎么调查的呢?”
方树坤听得出,陈默雷是在埋怨他只调查被举报人,却不追究诬告人的责任,立刻赔笑说:“陈局,其实我们的工作也不好干。你也知道,匿名的诬告信是很难查到举报人的,就算查到了,对方也不会承认,特别是像杨乐这种情况,举报信是打印的,没法做笔迹鉴定,也没法查到是谁写的。我们就算去了红枫公司,红枫公司也肯定会推卸责任,说不知道哪个员工偷偷干的,所以,就算去了也是白去。”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像这种诬告陷害的情况,我们是经常遇到的,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好在你们法院的同志既懂法律又讲道理,不像某些单位的同志得理不饶人,一点也不体谅我们的难处,有的要我们登报道歉,有的甚至索要精神赔偿,弄得我们焦头烂额的。
说实话,这活儿真的是不好干呀……唉,不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陈默雷微微一笑,话里有话地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难怪你们领导会派你过来调查这件事。”
杨乐工作时间不长,听不出方树坤说话的艺术,他这番话极是高明:先是诉苦,说纪委工作的难处,争取陈默雷的理解;后是捧杀,说法院干警讲道理,如果陈默雷还追着不放,反倒显得不讲道理了。
陈默雷不一样,他自然能听得出方树坤这番话里的意思,所以,也只能就此作罢。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杨乐的冤屈已经洗清了,这才是最值得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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