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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化城外头,一身血水的韦沪舟依旧摆开拳架,似乎浑身上下刀伤箭伤压根不曾妨碍动作,前胸背后悬着足有枚箭羽,当中大半尽是被韦沪舟强行折断箭杆,而出手时节,尚瞧不出丁点异状,死死盯紧眼前同样是显现出许多伤痕来的莽汉,脚步流转,竟无丁点颓势。
韦沪舟年少时虽是不曾入江湖,可身在村落内外同人交手斗殴,当真可谓是资历经验极是老道。寻常两村之间,本就相距极近,起甚纠纷,便是要惹得许多终日无事歇耕时节的少年人邀约上许多同龄人来,持扁担铜锁,浩浩荡荡三五十人,前去两村之中的地界,凭拳头大话论理。于那时节,韦沪舟便是出名的敢下狠手,往往是孤身赤手空拳冲到阵中,逮着位瞧不顺眼的倒霉人,便是一通劈头盖脸拳脚相加,周遭人尚且阻拦不得,生生将那人揍得面色乌青,面颊肿起数日难消,这才堪堪罢手。
有这么位揍架时节起势的狠主,自是令两村中人传扬开来,纷纷都是避让,一来便是这位爷向来不要命,二来生怕是跳脚过于欢快,遭此人惦记上,没准下回聚众打斗的时节,便要挨上狠狠一回打,反倒是背离终日无所事事,找寻些泻火契机的初衷。
而眼下韦沪舟分明立在危墙,却是无端想起许多当年事,于是无论周遭围拢而来的八方街武人如何步步紧逼,年轻人拳锋,始终都是朝准眼前那位汉子,不出几炷香时节,力道倾泻,重手频出,生将那汉子眉骨打得皴裂,皮肉翻出,森森白骨随血水一兵尽可看得分明。而韦沪舟自个儿遭一众武人连同控弩之人围绕,当下也是吃了许多苦头,八方街中的武人本就是身手极为高明的一撮,出手时节,尽数捏紧了走招的节骨眼,又岂能尽数避让,浑身多添十几处伤痕,在所难免。
“死在城外这几十人里,有几个乃是我邻村之人,从小就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且嘴上不饶人,明明是从没吃过什么好米汤,却终日随人外出打斗,大多都是吃过老子的拳头,有两位甚至遭我拳头揍过后,足足躺了六七日。”韦沪舟接连几拳砸到汉子侧肋处,倒退两步,突然开口咧嘴笑道,“当时看着当真是不顺眼得很,可过了这些年,相逢几回,反而觉得比起旁人来还很是亲近,老话说是不打不相识,那时候瞧着恨不得将脑袋拧将下来的死敌,而今却觉得是很好的几位故友。”
“那汉子,许久没跟人赌过,今日老子跟你赌一回,你可敢接?”
韦沪舟笑意很是浓厚,呲牙吐出口血水,舒展双肩,盯住眼前汉子,“要晓得甭管瞧着再坚实的河堤桥墩,遇见一两阵大浪,兴许依旧稳固如初,可要遇上接连无数回大浪来,也迟早要给砸得粉碎,不妨今日便赌一赌,究竟是我先倒,还是你先叫我砸断浑身骨头。”
汉子也是笑了笑,将那柄长刀拽起,搁到肩头,瞅了眼本就被炸得主骨扭曲,又被韦沪舟接连打过几十拳的伤臂,竟然是默不作声,又抄起一旁长刀来,双刀握到手上,狰狞一笑。“有何不敢。”
宣化城内街中,云仲咬牙拽出肩头两枚箭羽,旋即便是皱了皱眉。
李紫境无端使手段,倒是不曾伤着乔兰与青牛,还亏得是小生莲步,使得云仲赶在箭雨之前堪堪赶到,不过依旧是中箭数枚,虽说是拼劲扭转身形,依旧是两三枚箭雨吃了个正着,其中一枚贯入背后,穿肩而过。
少年运刀断去箭头,旋即便是朝浑身颤抖的乔兰笑笑,“能否劳烦姑娘,替在下抽出箭羽来?很是碍手碍脚。”
而李紫境也不曾再度施展手段,反而是笑意盈盈立身街心,瞧着少年遭弓弩贯穿前胸后背,竟然从头到尾也不曾有半点动作,收起折扇,静静看着云仲额间淌落汗水。
乔兰从不曾见过有人被弓弩贯穿前胸后背,幸亏是少年所穿黑衣,不曾有多少嫣红色,可衣摆仍旧是有血滴淌落,滴滴落在青石路上,同雨水融到一处,霎时间便是不忍,将双唇抿得发白,犹豫握住箭杆。
“少侠为何如此不惜命,倘若是无今日事,少侠依旧是八方街中贵客,钱财威势一时无二,又何苦偏偏要替不相干的人出头。”
云仲身形微微一滞,“大概是自从来了这宣化城与八方街,终日所见,都是那等看不惯的事,打心眼觉得厌烦,便寻思着要改变一番,怎奈能浅力微,便只好由此处下手,本就是有些自私的念头存在其中,姑娘不责怪,已经是感激。”
乔兰晓得少年的念头,而云仲也是知晓乔兰心思。
于是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人,今日冒连天箭雨,也要走出这座城去。
“汀兰姑娘原本不也想离去,为何今日不见?”
血水迸溅,箭杆抽将出来,上头血水险些染红女子衣裙,后者稳过好一阵心神,才是颤声开口,“兴许是她仍旧不曾明白自个儿心意,也或许是从未见过今日这等阵势,我等终归是俗世之间寻常女子,不曾见过眼下场面,难胜过心头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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