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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东境大元山中的修行人,都晓得胥孟府乃是依傍环山而立,既能见燕祁晔其人胸怀,亦能知晓这么处依山而立,而因当年流寇盘踞,显得风水不那么好的胥孟府,当真靠得并非是强敛那些玄之又玄的风水气运,方才有眼下这般浩大的声势,硬是自修行人山门,近乎杀穿整个大元,使得东西贯通。
不过更少有人知晓,从大元战事起就很是神出鬼没的燕祁晔,实则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胥孟府环山最高处,进一步可触及天穹,而退一步则万劫不复,崖壁处光洁可见,纵然夏时潮雨时节,不生绿苔,莫说老猿愁攀,长蛇难行,而灿灿星斗过此峰时,亦需避让。
这是燕祁晔在山巅孤身盘坐的第十日,纵是胥孟府到如今尚有人主持大局,不过算计下时日,这位老府主孤身一人踏上环山之巅,实在是有相当长久的时日,不过事先燕祁晔就曾嘱咐过,断不可令人登峰半步,即使是向来依仗老府主威势,在外很是有几分跋扈的少府主,照旧是不得近山巅一步,违者必斩。
其实已然有许多人嗅出端倪,只是既不便说,同样也不好断言,想来胥孟府收拾大元诸座仙家宗门,那已是数载前的旧事,早在胥孟府还未曾意欲一手掌握整座大元时,就已是将这等后患尽数解去,现如今哪怕是这位境界精深而不见底的老府主碍于五绝面皮,将各修行山门前的牌匾归还,这些个修行宗门,依然是被燕祁晔牢牢握在手上。既是断然不会为早已失势,唯胥孟府马首是瞻的修行宗门扰动心念,更是早就将各方事宜托与那等精熟一道的亲信,更有那位历来很是叫人心安的病书生统辖兵马,虽不久前吃了回甚大的亏,但远未够到山穷水尽地步。
凡事有不解处,实则安下游离未定心思,安安稳稳趁饮茶闲暇时琢磨一番。大概有七成之上乍看之下顿感糊涂的事,即可生出些自个儿的念头通途,不见得真,可还总有些道理。
能够扰动寻常人心的,往往是今年年关时节,抛去鸡毛蒜皮所耗的银钱外,可否尚留有些余财。稍稍宽裕些的人家,大抵总要寻思片刻儿郎年岁已足,是否要有个一技之长,学文学武,或是手艺营生,总是要关乎往后吃喝二字,而最是不起眼的零碎银钱经层层盘剥苛取过后,可否尚能留有应对一时之急的冗余,跌打磕碰,风寒旧疾,总是择选那等最是不该来的时节,不由分说闯入一家门户,架势同那些位杀人不眨眼取财又伤命的马贼流寇相比,好不到哪去。更是有老者需供养照看,有幼儿啼哭乞衣食,边驮山便踏完卵,最是举步维艰小心翼翼,乃是大多天下人所担忧操劳,时常愁苦困心所在。
而转至燕祁晔身上,能动摇搅扰其心思,以至不甚平稳的,怕是唯有如今这座近乎为两方打得崩灭,十面狼烟万事俱休的大元战事,才最能惹这等修行道内,心念城府极坚实的高手忧扰不定。
很多人乃至于胥孟府里身居高位之人,都时常要默默抬头,朝环山山巅处望去,此处飞雪最盛最密,遮天蔽日,近乎使山巅同阴沉沉天穹锁到一处去,见雪浪似云雾升,见云雾似飞雪停,但从来没人能看个通透,山巅处到底有甚变动,或是山间那位老府主,究竟有何算计担忧。
往往高处不胜寒,行至高处,方才得见寒天其中愁云几许,浊雪几许。
可山间的燕祁晔或许未必要这般想。
老头自打领着那位自个儿相当看重的门房小童一并上山巅过后,近乎无一刻闲暇,先是赏雪两日,专挑那等飘摇时最是摇曳生姿浮动轻盈的无根雪,结结实实盛满三五枚木桶,而后很是显摆地掏出六七盏不过两三指宽窄的紫泥小茶盏,使无根雪煎茶,轻饮慢品,顺带观雪势浩大,评头论足一番,落在小童眼中,却总有些装腔作势之嫌。好在是燕祁晔虽可辟谷,仍未忘却替小童携来些肉食,穿于枯枝处,在一方狭小茅屋
内凭火盆烤得油亮,下场便是险些灼伤胡须,很是有两分灰头土脸。
至于这位胥孟府之主,究竟所思所想为何,小童看不出,旁人同样看不出,只觉得是在闲暇玩闹。
后头足有七八日,燕祁晔只是教小童一趟走拳功,虽说是老头自个儿打得虎虎生风,可小童练过足足两三日,半点妙处也未看着,只觉得这拳法同胥孟府里最是不入流的门道手段相比,还要相差一大截,奈何架不住已是认了师父,只得是愁眉苦脸练起,时常倒要替燕祁晔添茶送水劈柴挑火,相当不情愿。自打从拜入燕祁晔门下,认了个便宜师父,燕祁晔便从小童心里的神仙爷,变为府主,而后又变为便宜师父,到如今已是成了个相当不靠谱的贪吃贪喝老头,足见小童受过多大的委屈。
可始作俑者却毫无半点悔改之意,闭目安神,饮茶观雪,却又处处看不惯小童练拳,说是绵软无力,找只垂死野松鸡前来,怕是力道都要更高两分,忒惹人看不上眼。
估计山下胥孟府内之人,同样也想不到,这位老府主上山一旬,一事未做,只是坐于藤椅处,听了十日大雪扑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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