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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林稚子开始有事没事就往医院跑,有时借口帮爸爸拿药,有时借口顺道接妈妈下班——想要见一个人,总会找出很多理由。

如果正好碰到还是他配药,她就故意往前插队,他见了,又恢复那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说:“后面排队去。”她也不恼,如闻纶音,心里美滋滋地去排队。排到队尾,只剩下她一人时,她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拿药,然后“恬不知耻”地邀请道:“医生,你下班了吗?我想请你吃饭,我知道有一家泰餐很好吃。”

他又露出“我和你不熟”的表情,冷淡地说:“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她忍着笑,调侃他:“你都多大了?”

科室里有其他同事“哧哧”地暗笑,想看宫灏如何选择——他们嫉妒他,又瞧不起他。那日他和林稚子手拉手在雨中跑,又为她擦头发,被看到的同事津津乐道。院长的千金如此显而易见地追求他,他若急不可耐地接受,那就是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他若拒绝了,那才是铮铮铁汉。

在年轻男孩儿的心里,自尊是天大的事。宫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说:“再见!”

他真的独自走开了,仿佛全忘了两日前他们曾那样亲密。林稚子站在窗口,讪讪地呆愣了好久。

不过也不全是这样的冷遇。有一天,林稚子又来找他,他正要下班。屡遭拒绝,她有点儿灰心,犹犹豫豫地上前:“灏,我想请你看电影。”

她沉了一口气,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宫灏柔声回答:“好啊!不过,我请你看。最近有一部新上映的爱情片。”

在同事注视的目光中,他和她一同走出。她想,他并不是畏惧流言。

那天的电影很感人,但他俩都有点儿心不在焉。林稚子每次来找他,都当他是她的灏,但见到他本人,又不断地甄别、分辨,告诉自己他并不是,可那乍现的温存又让她贪恋迷惘。

电影院里飘荡着爆米花的甜香,和她身体散发的香水味糅合在一起,像黑暗中的一把密钥,将他嗅觉记忆深处的一个宝箱悄悄地开启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味道似曾相识,眼前的女孩儿,他仿佛已经认识很久了,他想对她好,为她做许多事。邻座有一对情侣,在闪烁的光影中忘情亲吻,银幕上,那对情侣也在亲吻,男人捧着女子的头,居高临下地吻,魔鬼一样的吻,天使一样的吻。他觉得很热,去拿座位杯槽里的饮料,碰到了她的手。

他去吻她。

他扭转自己的身体,抓住那只手,从手背摩挲上去,然后一手托住了她的头,四目逼视,天真而直白,他吸吮和噬咬她的唇舌,是成年男子技巧熟练的吻。林稚子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放松下来,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背,热烈地回应他。四周都安静下来,她什么也不去想,享受着这个吻,他在她耳边喘息道:“你用了什么香水?真好闻。”

当那个吻结束的时候,电影也结束了。他们仓促地起身,整理凌乱的头发,然后故作镇定地随人群走了出去。那天,他们在影院门口的娃娃机上抓了娃娃,一起吃了她说的那家泰餐,然后,他送她回家,像所有情侣约会那样,一切都很完美。

他站在楼下和她告别,说:“稚子,再见!”

这是多么甜蜜的称呼。称呼的改变意味着关系和情感的转变,林稚子觉得,那个吻和这个称呼,代表他们恋爱了。

林稚子重重地倒在床上,觉得很累,又觉得这样的夜晚太甜蜜。

可让人郁闷的是,并不是每次见面都这么甜蜜。有时林稚子去找他,宫灏就像失忆了一般,待她像陌生人一样冷淡。他忽冷忽热,有时是超级暖男,有时是霸道总裁,有时是陌生人,林稚子仿佛处在冰火两极,一颗心在失望和甜蜜中煎熬着。可是那些甜蜜的时刻是那么真实,他拥抱她的时候、亲吻她的时候,总是会轻轻地用一个问句表示赞美:“你用了什么香水?真好闻。”

在一个深夜,林稚子忽然意识到,也许是香水惹的祸。当她喷了“无尽之夏”与他见面,他待她总是热情温柔的,要是她忘记用“无尽之夏”或是喷了别的香水,他就像失忆了一般,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态度。

这个发现让林稚子醍醐灌顶,这款香水是她和灏的专属记忆,这是否证明宫灏和她的雨伞精灵真的存在某种关联?他是失忆、整容后的灏?还是有其他难言之隐?林稚子忽然心烦意乱起来,他就像一个谜团,但那个谜底到底在哪里?

再与宫灏约会,林稚子与他约在公园,从前她和灏曾在深夜的公园里乘坐过摩天轮,在湖边堆过一个雪人,那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公园里的亭台楼阁都没有变,只是花木更多了一些,游乐设施换了一批新的。

林稚子没有喷香水,清清爽爽,头发散发着洗发水清新的味道。宫灏和她并肩走着,太阳有点儿晒,他走了一段路,额头就开始冒出细汗,开始埋怨:“这么热的天,我们为什么在太阳下暴走?”

林稚子挽住他的手臂,说:“我们去湖边坐坐吧!那里凉快。”

宫灏不自在地耸了耸肩,有点儿厌恶似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热!”

林稚子心情有些低沉,讪讪地放下了手。

湖里的荷花亭亭出水,岸边有个凉亭,凉亭后是一片竹林。坐在凉亭里,荷风阵阵,又把心吹软了,她想起以前的事,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除夕我们在那个湖边堆了一个雪人,雪人的眼睛是荔枝核做的,黑黑的,特别好看。”

“那年除夕?”宫灏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她,说,“那年除夕,我认识你吗?”

他不是灏。这个回答,让她的幻想瞬间破灭。但林稚子仍不死心,朝他身边坐了坐,靠得更近了点儿,将头歪在他的肩上。她像一块牛皮糖样黏在他身上,像那些热恋的小女生一样腻歪,她忽然害怕极了,她害怕他拒绝她。

果然,宫灏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像是受到侵犯似的,气急败坏地推开她,和她隔开一点儿距离,严肃地说:“你在干什么?”

林稚子平静了一下,冷笑一声,道:“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谈恋爱?谁和你谈恋爱?林稚子,你约我出来到底干什么?”宫灏竟然有点儿恼了。

林稚子委屈极了,用手指着他,像是一把手枪,与他对峙着。她嘴唇哆嗦着,想提醒他,就在昨天,他在逼仄的车里吻了她;前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给她喂食;过马路的时候,他蹲下为她系鞋带;洒水车经过的时候,他用身体护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们不是在恋爱吗?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垂下手,默默地哭了。

宫灏并没有哄她,反而厌恶地说:“最烦你们女生哭了。”

林稚子哭得更凶了。

在她哭的时候,宫灏一本正经地表示:“林稚子,可能你误会了什么,但是,我还没有打算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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