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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必镇是个人才,这是陈堪以前的看法。一个有胆子觊觎大明宝船的人,你不能说他不是一个人才。这一次若非国内的势力反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怕陈堪想要攻破勃林邦,不会有现在那么容易。而现在,陈堪认为阿必镇是个天才,甚至是个大才。大明谋夺天下的策略说起来很简单,在辽东施行的就是驱狼吞虎,草原上就是打击分化,而南洋,则是大鱼吃小鱼似的养蛊。说起来都很简单,做起来也不难。但要看穿这些事情却不是一般的难。只因大明扮演的是一个裁决者的角色。天下的争端杀伐,理论上来说都能找到大明做主。在整个东亚,或者说中华文化圈之中,中原扮演裁决者的角色可以说已经成了一个定律。自汉朝第一次以天下主宗自居,延续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上千年的时间。裁决者亲自下场做局,这样的事情上千年来从未发生过。因为裁决者本身就已经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存在,且是唯一的存在。大家默认的就是大明是天朝上国,天下其他国家都是大明的藩属国。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朝这个方向去想。而直至现在,陈堪的谋划依旧还是个秘密,也不是因为他布的局有多么高明。他只是单纯的巧妙利用了天下人的固有思维而已,就像当初没人想过司马懿会违背洛水之誓一样。毕竟,哪有当爹的去谋夺儿子的家产的?而现在,全天下都没有想到的东西,被阿必镇想到了一部份。尽管只是很小一部份,但说他是个大才也并不为过。一个人能跳出固有思维,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更别说这个人还只是一个南洋土王。而对于有本事的人,陈堪一向很尊重。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出人预料的动作。亲自走到阿必镇身后,替他解开了绑缚双手的绳子。“来人,赐坐!”解开绳子,陈堪回到主位上坐下。身边的亲兵对于陈堪命令向来是当作圣旨对待的,所以,尽管看不上阿必镇这个阶下囚,还是给他搬了一个木墩子。但陈堪如此举动,却是在一群苏门答腊的贵族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一群旧贵族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旧主仅凭几句话,便能成为明人将领的座上宾。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那他们这些背主之人,岂能留得命在?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一些上了年纪的苏门答腊的贵族顿时脸色惨白,望着站在原处愣神的阿必镇,眼中满是恐惧之色。而其中最焦急的,莫过于苏里东东。背弃旧主投效明人虽然是一群贵族共同做出的决定,但若是让阿必镇活下来,他这个倡议者岂能有什么好下场?心里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偏偏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一点。没办法,明军可不是国内的贵族,不敬明军是真的会殒命当场的。苏门答腊的旧贵族心里如何慌乱,并不影响陈堪对阿必镇的礼遇,好不容易在南洋遇见一个大才,就这么杀掉或者当俘虏带回大明未免有些可惜。若是能收服他,那他在南洋的谋划,说不定还能再快上几年。苏里东东是个人才,但并没有雄主的资质。南洋太大了,没有雄主的资质,很难统一起来。不过,既然是养蛊,陈堪也不会放弃某一个或者扶持某一个,总要让蛊虫厮杀起来才好。所以他在礼遇阿必镇的同时,也没忘了安抚苏里东东。“苏国主,你与诸位的诚心本帅感受到了,礼物本帅也收下了,如今城中群龙无首,苏国主不妨先回去安抚好城中百姓。”苏里东东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诧异的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愣神的阿必镇。下一秒,脸上便露出狂喜之色。苏国主三个字,已经表明了一切。“是是是,多谢天使提醒,小王这就回城中安抚子民,并下达王令,我苏门答腊国从今往后,唯大明上国马首是瞻,永世为大明镇守南疆,子子孙孙永不复叛。”苏里东东跪在地上,朝陈堪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便急匆匆的拉着一群还没反应过来的贵族走出营帐。陈堪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以后大明只认他苏里东东为苏门答腊国主。阿必镇活着与否,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况且,陈堪一句话,已经给他整顿国内各方势力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就算要释放阿必镇,也定然是要等到他彻底掌控苏门答腊之后的事情。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被阿必镇拉下马来,那就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苏里东东的兴高采烈,与失魂落魄的苏门答腊贵族们形成了鲜明对比。但现在他可没有给这群蠢货贵族解释其中缘由的时间,他们那么怕阿必镇,随他们好了。陈堪目送苏里东东和一群土人贵族走远,这才将目光移到了依旧还在愣神的阿必镇身上。“苏丹罕难阿必镇。”陈堪叫出了阿必镇的全名。阿必镇有些茫然的看了一下自己能够自由活动的双手,又看看陈堪亲卫给他搬过来的木墩子,懵逼之下更加懵逼。上一秒还是阶下囚,下一秒就成了座上宾,这样的转变,即便是阿必镇心智足够坚定,也有些难以接受。“坐吧,本帅没有站着说话的习惯。”陈堪再度开口,阿必镇纠结片刻,还是在木墩子上坐了下来。只是不等陈堪发问,阿必镇便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大明就不怕南洋反噬中原吗,别人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南洋的土地,海疆之广,并不输于大明,你们明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对吗?”对于阿必镇的疑惑,陈堪并未选择解答,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阿必镇或许有着超人的眼光,也熟知中原的历史。但他不明白什么叫做火器。他充其量是坐井观天之中的青蛙里比较大的那一只。陈堪承认,南洋的面积很大,所有的大岛加起来,面积人口不比大明少。但人口与土地的面积并不能代表什么。双方已经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就算自己解释了,阿必镇也不会明白,更不会理解。而陈堪的沉默,看在阿必镇的眼睛里,却是让他解读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意思。眼中的野心一闪而过,阿必镇坐直了身子,直视着陈堪问道:“你想问什么?”陈堪负手起身,走入大帐中间,淡淡的说道:“如你所见,南洋之地对于大明来说有些过于混乱了,大明需要海贸为大明带来无尽的财富,所以,大明在南洋需要一个强大,且完全听命于大明的代言人。”阿必镇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是已经选定了苏里东东,为何又要留我一命?”陈堪转过身,笑道:“你觉得苏里东东能一统南洋吗?”“不能,但如今,我已非苏门答腊之主。”阿必镇语气淡漠,眼底充斥着强烈的恨意。陈堪当然能感受到阿必镇的情绪变化,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若是他对大明没有怨恨,又怎么会安心的成为大明的棋子呢。陈堪愿意等着他统一南洋之地,整合足够的力量来找大明复仇。回到主位上坐下,陈堪伸出三根手指,淡然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以在城中招募人手,三天之后,我会给你大明军中的制式战刀一千套,苏门答腊的战船你也可以带走一部份,你可以带着这些东西去往南洋的任何一座海岛建立你的国度,能不能杀回苏门答腊,全看你的本事。”陈堪话音刚落,阿必镇眼中瞬间闪过一束精光。“此言当真?”“当然!”“好!”得到陈堪的保证,阿必镇当即起身就朝着帐外走去。他不愿耽搁任何一点时间。就算知道这只是明人的一个小游戏,他也不愿意耽搁任何一点时间,因为他很清楚,这将是他此生唯一的翻身机会。见阿必镇行动如此迅速,陈堪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张动,跟着他!”随口吩咐了一句,陈堪便开始假寐起来。张动领命,带着一队明军士卒跟在阿必镇身后。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保护阿必镇不会死在苏里东东手里,至于阿必镇能不能招募到人手,与他们无关。阿必镇再度入城,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勃林邦城的恐慌。尤其是那些刚刚安心下来的旧贵族。不过,当他们得知阿必镇是来招募人手,而非是要重新上位之后,恐慌就变成了嘲弄。城中的军卒,百姓,贵族,现在谁不对他恨之入骨。若非是他的贪念作祟,怎么会把明军招来?他竟然妄图在城中招募人手随他去其他地方另立山头,傻子才跟他去呢。于是,城中的贵族手段齐出,导致阿必镇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而愿意跟随阿必镇离开勃林邦城的人,仅有不到三百之数。而这三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是城中贵族安插进来的探子。第三天中午,陈堪在临时开辟出来的校场上检阅了愿意跟着阿必镇离去的这三百人。三百人,这个数字,与其说是对阿必镇的支持,不如说是对他的侮辱。对于一个曾经掌控过一个人口百万户,军卒十数万的大国的阿必镇来说,到了要远走他乡之时,竟然仅有三百人愿意跟随他而已,这是何等可笑的一个结果?凄惶,而又悲情。当然,这是别人的看法。陈堪很无所谓,阿必镇带走三百人或是三万人,对于陈堪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作为正主的阿必镇同样没什么表情。早在入城之时,他就已经做到了独自离开苏门答腊的准备。如今还有三百人跟他走,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人口这种东西,在南洋并不是什么难以得到的东西。雨林中多的是野人。重要有物资和武器,他就会有人口,有军队,有国家。陈堪兑现了三日前承诺的东西之后,阿必镇便迅速带着麾下三百人窜入了林子之中。他不能走大路,因为他不确定,苏里东东会不会安排人在路上截杀他。而他进入雨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利用雨林之中的沼泽和毒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麾下这三百人杀掉了一大半。那一大半的人,都是那些旧贵族安插过来想要他的命的人。剩下来一百出头的人,才是真正效忠于他,想要和他去其他地方建立国度的人。陈堪没有在阿必镇身上投入过多的精力。正如阿必镇所想,这一切,在陈堪眼里,和游戏差不多。种子种下去,能发芽当然好,不能发芽也没什么。阿必镇确实大才,但不代表陈堪一定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毕竟,阿必镇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陈堪真正的杀招还是朱棣的圣旨,以及郑和的船队。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许久,陈堪的大军驻扎在勃林邦城前,对于城中百姓基本算得上是秋毫无犯。反倒是苏里东东为了稳定局势,每天都要杀掉一大批人。而陈堪在城外等了半个月时间,郑和终于率领麾下的工兵姗姗来迟。二人相见,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顿胡吃海喝。窦兴将勃林邦的宝库移交给郑和麾下的工兵,也终于能够出城透透气了。陈堪在营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中央帅帐之中,两支船队之中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都到齐。至于举办庆功宴的物资,自然是来自于勃林邦城。来南洋一趟,洗劫了两个国家百年积累的财富,更是将马六甲城夷为平地。可以说来时的战略目标已经全部达到。而大明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了几十个死在雨林之中的倒霉蛋意外,战场之上更是做到了零战损。相比于陈堪去草原那一次,这一次的战果更大,影响更深,战损也更小,当然值得庆祝。整个大营都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陈堪也不怕苏门答腊此时发起反扑,因为大营周边早就被她经营成了铁通一块。无数的地雷铺满了城外,只要苏门达腊敢来,陈堪就敢把他们炸成肉馅。营帐正中,陈堪和郑和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充斥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两人开心的原因也很简单。用两个字就能概括——发财!是的,发财,还是发大财。郑和麾下八千工兵,搬空马六甲城的宝库足足用了半个月时间。郑和只是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便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一个马六甲城的财富,竟然抵得上大明三年的税收。现在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大概在三千万两白银上下,也就是说光是马六甲城积累的财富便超过了一万万两白银。而苏门答腊的财富只会更多。这么多财富,两只船队所有的穿加起来也运不回去。不过问题不大,对于这种令人幸福的烦恼,两人只盼越多越好。况且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船不够造船就是,反正郑和麾下的工兵数量足够多,而且转运金银的船也不用造得多好多精美。苏门答腊岛上多得是数人合抱的巨木。只需将巨木砍到,掏空树干,将金银填充进去,就是一艘转运金银的宝船。重量太重浮不起来?这也难不倒大明的能工巧匠,一根木头浮不起来,那就做成木筏,再辅以数量众多的动物皮子增加浮力。至于筏子要怎么才能划得动,这就更简单了,大明的宝船就是最好的动力。在转运钱财方面,汉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况且陈堪早就派出人手去大明求援。大明一共九艘宝船,南洋现在只来了六艘,等陈堪与郑和这边的事情搞定,另外三艘宝船也该在路上了。所以,两人有理由开心,也值得开心。宴席推杯换盏之间,郑和忽然端起酒杯,笑道:“五百年来,能打得这么远的人,也就侯爷一人了,这一杯,本将敬侯爷。”郑和手持巨大的酒杯,五两烈酒一口喝干,顿时引来一片叫好之声。陈堪无奈,只好笑着赔了一杯。随即摇摇头道:“将军过于了,本侯可是早就听说您的祖籍已经远到了黑人大陆,一路上灭国无数,我这点成就比起将军什么都不是。”“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本将灭的那些国家都是一些人口不满万的小国,与侯爷攻破两大南洋强国的首都可没法比”“”两人的彩虹屁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场中的一群将领则是更加热闹。他们不敢来找郑和和陈堪这两个主帅拼酒,于是,窦兴,宋青,谭从,王恩这四个地位仅次于郑和与陈堪的副将就遭了殃。尤其是宋青。此次陈堪的战略能完成得如此完美,与他带着五千人深入苏门答腊岛脱不了任何干系。否则,苏门答腊与满剌加两国的兵力加起来,那数量就算是陈堪的大炮再犀利,也够他喝上一壶的。宋青用麾下的三千人和两千倭国炮灰吸引了两国一大半的兵力,而自身的战损不超过三成,说一句用兵如神也不为过。就这战绩,放在大明本土,也没几个人拿得出来。所以宋青俨然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被一群人追着灌酒也就显得很正常了。全场如果说还有谁不高兴的,就只有守在大帐门口的军法官,以及一个瑟缩在角落里的女子了。军法官不爽的原因很简单,军中饮酒乃是大忌,尤其是战事未曾结束之时饮酒。可以说,现在整个帐中的将领都已经犯了军法。可惜,他们再不爽,也只能憋着。没办法,这支军队的主将叫做陈堪。要知道陈堪在大明出名可不是靠着朱棣的女婿这个身份,而是靠着实实在在的狠辣。要知道京师二十里外的东河镇现在还是一片鬼魅横行之地呢。军法官的头再硬,也不敢去挑衅陈堪这个狠人。陈堪军中的军法就是摆设,这是整个大明都默认的事情,就连朱棣都不会因为这个原因问责陈堪,他们这些军法官自然也只能装聋作哑。而另一个不爽的人,自然是侥幸活下来的倭国王女后松雅子。倭国的两千军卒被宋青当成敢死队在用。都说宋青麾下战损不超过三成,实际上是因为战损的都是倭国的士卒。两千人愣是被宋青打没了一千五。最后这五百人,估摸着是宋青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了,这才得以活命。虽说宋青带着麾下的人手洗劫了好几座卫星城,所得战利品也都尽皆归了后松雅子,但就那点战利品,还不足以补足她的战损,所以她也有理由不爽。不过,没有人理会她的不爽。战争打完了,后松雅子也就没了利用价值。陈堪正准备找个机会给这波倭国人来个团灭。只是碍于众目睽睽,而且后松雅子一早表明了使节的身份,陈堪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而已。菜过三巡,酒过五味。陈堪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将领们安静下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聆听陈堪的发言。今日的宴席既然是庆功宴,那自然不只是吃饭喝酒那么简单。战功该怎么分,这会儿也该出一个结果了。见众人安静下来,陈堪满意的点点头,朝角落里招招手,一个书记官磨样的文士便手执纸笔出列。“诸位。”陈堪轻声开口,一群将领们顿时竖起了耳朵,脸上露出期待之色。攻破两个国家的首都,这个功劳足够所有人吃得满嘴流油。现在到了分赃的时候,由不得他们不期待。“今日叫大家过来,除了庆功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鼎定首功。”陈堪也没让他们失望,没有卖什么关子,而是直击他们最为关注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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