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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不知陶臣末为何问这两个问题,只得默默不语。
“好,我来替你回答,流民军团之所以战力超群是因为军团中的将士们多是大渊清官之后,或得罪权贵,或遭受牵连,他们之所以亡命,一是愤恨大渊朝廷是非不分,黑白不辩,二是为了有遭一日建功立业,重整乾坤,以除朝廷加持的无辞之罪,可如果他们死在了黔州这不毛之地,生平所愿,何以得尝?你将来又如何向他们的子嗣交代?第二个问题,蒹葭夫人是桐平府司,桐平百姓视之如母,当年遭杨明珍迫害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如今引兵归来,桐平城内恐怕是万人空巷,翘首以待,你放着几千人马挡在门口只会促犯众怒,到时候我八万大军倾泻而至,城中百姓反戈一击,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陶臣末一字一句,缓和而又不失威严的说道。
李秀哑然。
“来人,点香。”陶臣末也不管李秀答不答应便即吩咐。
待来人点完香火,陶臣末定定的看着李秀,说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记住,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在给你机会,待香燃尽,我便下令攻城。”说罢便领着众人出帐门而去。
“将军,让他们降了吧,败局已定,我们不必搭上这数千将士的性命,府司若是怪罪下来,罪名我来担。”季河清对李秀说道。
李秀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我们就真的将这城池拱手相让?”
“我知将军骨气,我们可以赴死,但不必枉死这数千将士的性命,其实陶臣末说得一点都没错,将士们在杨明珍麾下亡命奔波,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荣归故里吗,若是没了性命,这一切还有何意义?”
李秀再次无言,他也知道陶臣末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只是就这么降了,他心有不甘。
一炷香并燃不了多长时间,陶臣末再次进到帐中,他只是看了一眼李秀,未再问他任何问题,见李秀不说话,陶臣末挥挥手,向左右吩咐道:“传我命令,击鼓攻城。”
“慢着。”李秀突然开口说道,“陶臣末,将士们若是降了,你可要保证他们性命无忧?”
“我此次来黔,目的是扫平杨明珍,让黔州今后不再生乱,我若枉杀无辜将士的性命,今后谁再敢降我?你放心,只要城中士兵开城投降,我保证让他们自由决断是去是留。”
“好,陶臣末,我去劝降,可如果你出尔反尔,我李秀就让算化作厉鬼也定要找你偿命。”
既然如此,陶臣末便带着李秀、季河清来到城墙之下。
见自己的主帅被擒,城中士兵顿时乱了手脚。
李秀高喊道:“将士们莫慌,我知诸位起兵反渊无非是为了推翻腐朽朝廷,重归故里,既然如此,留下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否则只能是枉死性命,于事无补,我已与陶臣末说好,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开城投降,他便可饶诸位性命,府司治罪,我来担着,诸位可自行返回故里,如今大渊烽烟四起,不会再有人来追究各位,诸位心愿也算了了。”
“我们愿与将军同死,不降!”城中将士群情激奋。
这王立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想来这城中将士是不知好歹了,正欲开骂却被陶臣末伸手阻止。
“诸位放心,我不会杀李秀将军的,我来黔州是为了剿灭杨明珍,杨明珍非明主,诸位不必为他舍了性命,你们若降,我定会放你们所有人一条生路,故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诸位,我愿成人之美,若无归处,我云卫随时欢迎诸位英雄共谋大事。”陶臣末朗声道。
城中诸人虽依旧面不改色,但心里难免起了波澜,黔州路远,故土难回,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将士们,我们之所以跟随杨府司,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重回故土吗,这么多年来,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到死都还念着回家,现如今,诸位不必厮杀拼命便有机会回去,兄弟们,这么做不可耻,我是统帅,所有骂名我担着。”李秀继续劝说道。
“成者王败者寇,今日你们拼死抵抗可成一时英雄气概,待我荡平黔州,你们的死将变得毫无意义,我知诸位跟随杨明珍无非是为了出大渊欲加之罪的恶气,可是他杨明珍不行,连一个小小的云阳都拿不下,他拿什么带诸位英雄好汉荣归故里、扬眉吐气?”陶臣末语气愈加威严。
其实听陶臣末这么说,季河清的心里已然彻底动摇了。
这时候,李秀突然跪了下来,面向城中将士行了一礼,凄凄说道:“诸位,回家吧,桐平本就是蒹葭夫人的,她如今也回来了,他们愿成人之美,我们也可还人所愿。”
见到李秀这般,再看一眼城外气势汹汹的攻城大军,城中守军有些人开始放下了武器,这有一便有二,随后更多的人都开始弃械,季河清上前扶起李秀,看着眼前这一切,二人眼里都不免有些湿润。
陶臣末领着任蒹葭入城,城中百姓夹道欢迎,逃亡两年,如今重回故里,既带回了信仰,又带回了希望,今后,便再也不用惧怕杨明珍的淫威了,知道乡亲父老依旧爱戴自己,任蒹葭不免热泪盈眶,不知所言。
陶臣末说话算话,进城之后,他只下令收缴了城中守军的兵器,并告知众人,若愿北归,可自行往云阳过境,他已知会云阳,北行不会受任何阻碍,若无归处,可加入云卫,以同袍待之,众人之中,多有归乡心切者,便都卸去甲胄刀兵,自行离去,少部分无家可归和家眷在黔者便留了下来。见陶臣末履行承诺,李秀便也放下心来了。
是夜,月明。
良祛与王立阳带着士兵在城墙巡逻,陶臣末则带着任蒹葭和魏文忠来到了看管李秀、季河清的营房。
陶臣末命人打开了二人的牢门。
任蒹葭向二人行了一礼,说道:“承蒙二位大人对桐平父老的关照,蒹葭在此谢过了。”
李秀、季河清早前便知道任蒹葭威名,向来也十分尊敬她,见任蒹葭行礼,二人便也还了一礼。
“群雄争胜,祸不及百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夫人不必多礼。”李秀道。
“话虽如此,但真正能做到的怕是没有几人。”
“夫人前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道谢吧。”
“不错,我们是来放二位离开的。”
“你真肯让我们走?”李秀望向陶臣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过诸位将士,不会伤你们性命的。”陶臣末淡淡道。
李秀、季河清相互看了看,竟然一时不知是走是留。
“放心吧,二位此去不会有任何阻拦,只是,我担心如果你们继续回到杨明珍帐下怕是有些不妙。”陶臣末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王岭一战,我们并没有找到伍文通的尸首,以他的能耐,恐怕此刻正在逃往黔阳的路上。”陶臣末道。
“那又如何?”
“杨明珍部署四万大军在黔西一带,精锐集结桐平虽是他的意思,可洞湘和桐平毕竟都丢了,这个责任总得有人来担的,很显然,他杨明珍不会为自己的失误担责,洞湘又是在伍文通来之前丢的,出兵大王岭虽也是伍文通的意思,可此刻他先你一步返回黔阳,以他的精明,只会将责任往你身上推,你此刻返回黔阳,无异于自投罗网。”
“现如今,黔州正是用人之际,杨府司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就算要算,那也得等解了危机再说。”
“是吗?杨明珍要真是知人善任,他伍文通在黔州便不会兴风作浪,李秀,季河清,你二人皆非泛泛之辈,杨明珍能有多大作为,你们当真不清楚吗?”
李秀、季河清心里自然知晓杨明珍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他毕竟对二人有恩,就算有利用之嫌,那也无法否定其中恩遇,所以从一开始,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都早已决定有机会还是会返回杨明珍帐下。
“杨府司在黔州经营数十年,岂是你说扳倒就能扳倒的?”李秀反问道。
“大渊经营黔州三百余年,可最后呢,还不是让杨明珍抢了去,时间能说明一些东西,可他也能改变很多东西,我来黔州,要么杨明珍死,要么我死,所以这黔州我是拿定了,不拿下黔州,我云阳诸将如何北进泰安,俯看天下?”陶臣末语气虽轻,但气场十足,李秀与季河清不免心中一动。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管怎么说,若今日我们二人走出城门,将来再见便只会刀兵相向,所以陶臣末,你可要想好了。”
“忠义,是件好事儿,但有时候也只会害了自己,你二人执意要返回黔阳,我陶臣末绝不阻拦,但我想与你们打个赌。”
“赌什么?”
“你二人回到黔阳,若是被杨明珍拿了,或者说就算他不计前嫌再用你二人,将来再见,若你们还败在我手里,便归我帐下如何?”
李秀与季河清对看一眼,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赌就赌,可如果你输了呢?”
“如若被擒,单凭处置,否则,我定然会要了杨明珍性命。”陶臣末定定的说道,嘴角带着一丝难以言状的笑。
“好,陶臣末,我等着你。”
“请吧。”
李秀、季河清二人看了看陶臣末等人,抱了抱拳,便起步离开,行致门口,李秀转身再看了看众人,想说些什么,可又未讲,略做犹豫,又转身离去。
“将军当真不怕放虎归山?”魏文忠有些疑惑的问道。
“狼回首,不是报恩便是报仇,有些事情,值得赌一赌。”
“我相信定会是报恩,他们可不是恶狼。”任蒹葭很有信心的说道。
不出陶臣末所料,伍文通一路逃回黔阳之后,将兵败的责任都尽数推到了李秀、季河清二人身上,特别是在自己主张夺回洞湘却被李秀耽误战机这件事上,伍文通吃准杨明珍心思,猛加了些柴火,杨明珍老巢被破,怒火中烧,所以李秀、季河清刚返回黔阳便被杨明珍派人给拿了,二人心有不甘,想要面见杨明珍做些争论,可数日过去,却不见回音。
洞湘被破,杨明珍气急败坏,所以自然是不会给李秀、季河清申辩的机会,他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洞湘从陶臣末的手中抢回来。自白灵战死,就只剩李秀、季河清二人可以与伍文通争一争兵权,然而随着李秀、季河清下狱,伍文通在黔州便真正成就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威,他深知杨明珍急于收回洞湘,所以便主动请命领兵攻城,杨明珍早就恨不得将陶臣末生吞活剥,此时有人挺身而出,他自然十分乐意,如此,伍文通领兵八万直扑洞湘。
在狱中听闻伍文通大军出击,李秀无比焦急,他歇斯底里的要求面见杨明珍,可是杨明珍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见他,无奈之下,他唤来狱卒,吩咐道:“小兄弟,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转告府司大人,陶臣末只是将洞湘作为诱饵引诱我大军前往好一举歼灭,他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黔阳,要对付陶臣末,绝不能分兵进击,必须集中兵力与其硬抗,否则我黔州兵力只会一点点被他蚕食掉。”
这狱卒也无奈,他一小小狱卒,如何能见到杨明珍,不过看在李秀如此着急,他只得先应允下来,李秀见他答应,不停的道谢。
待狱卒离去,李秀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回头看看季河清,却见他在呼呼大睡,李秀不免有些生气,一把推醒季河清,有些不悦的问道:“都这时候了你为何还能安然入睡?”
“那不然能怎样,杨府司又不肯见我们,又不愿放我们出去,像你这般嘶吼能有什么用?”
“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伍文通将黔州数十万将士往火坑里推吧?”
“我知道,可是我们说了没有用,如果杨府司真信任我们,那我们也不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吧。”
李秀一时哑然,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季河清知道李秀心里不好受,便也缓和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李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抱负,就像你劝说将士们那样,其实你也想除去恶名,荣归故里,我跟你一样,可是你仔细想想,黔州的状况能比大渊朝廷好多少?大渊有个秦庸祸乱朝纲,黔州有个伍文通为非作歹,你我跟白灵比起来怎么样?白灵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伍文通不照样暗地里对他使手段,说白了,这伍文通就是想一人独大,而恰恰府司大人爱偏听偏信,若不是念在当年答应了张传大哥的恩情,我早就不为这些个鸟人卖命了。”
李秀又只得无奈的叹叹气,想了想,才说到:“我说季河清,你小子不会是真想归顺陶臣末这毛头小子了吧?”
“实话说,陶臣末年纪轻轻两拒白灵,再为三军主帅,领着八万人便敢讨伐黔州,无论哪一点,他都让我季河清佩服。”
“黔州战事才刚刚开始,一切都为时尚早。”
“所以啊,我不急,生死有命,若他陶臣末当真凭借八万人就将有近二十万大军的杨府司挑落马下,那我还真就服了,还有,你可别忘了,这赌是你打的,还顺便将我也搭进去了,大哥,目前看来,你好像已经输了吧。”
“那可不一定,只要府司大人收回成命,我便可以帮他挽回败局。”
季河清未再言语,只是淡淡了笑了几声。
伍文通率兵攻打洞湘并不仅仅是想捞功,大王岭的遭遇让他明白,其实陶臣末仅仅只是攻下了洞湘而并未派重兵把守,他此去以多打少便可一战功成,既遂了杨明珍的愿又可让自己在黔州军中扬眉吐气,可惜的是他前脚刚走,云卫谍报便已传达至桐平,陶臣末为让伍文通确信洞湘无主力,便假意集结大军作势要进击黔阳,伍文通闻讯一面派人通报杨明珍,一面加快行程前往洞湘。
陶臣末亲领大军往黔阳方向,在良祛的指引下,半路折道剑东设伏,伍文通一路疾驰,丝毫没有察觉,陶臣末以逸待劳,大军尽出,伍文通猝不及防,大败。
陶臣末这一次没有再放伍文通离开,而是让人将他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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