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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可知长宁王已经遇刺身亡?”

“军营中都传遍了,属下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先生可知详情?”陆文昭的话带着几分阴冷。

焦连宋深行一礼,并未说话,也可能是根本就无从说起。

“凶手用的暗箭什么特征都没有,想来自然是不想留下任何线索,可是却偏偏留下半截兵刃,虽说是在与王爷的亲卫交手之时折断的,但是他既然不想留下线索,为何却要携带极其容易被识别的东宫卫腰刀?既是东宫卫腰刀,又岂能如此轻易折断?”陆文昭像是在问焦连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焦连宋还是没有说话。

“宇文甫列朝多年,自然知道秦庸和太子对长宁王的忌惮,所以他会先入为主,再加上那把短刃,怀疑便变成了确信,他不是想不到这些疑点,只是他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些问题,我想,先生一定能为本将答疑解惑。”陆文昭定定的看着焦连宋。

“将军既然怀疑,大可将属下押解到军中审问,并将将军适才所讲的那些疑问说与众将听,又或者,将军顺水推舟,再为将士们的激愤加把火,缅怀长宁王,声讨秦庸。”

“你......”陆文昭一时无语,不是他拿焦连宋没有办法,而是因为焦连宋说得太有道理了。

眼下,他的选择并不多,也一点儿都不为难,向众将说出他的疑问,交出焦连宋,或者利用这个机会,收拢军心,打着为长宁王讨回公道的口号声讨秦庸、讨伐朝廷,从此掌控所有滁州的将士。

眼见陆文昭冷静了下来,焦连宋这才恳切的说道:“将军,属下心迹早已摆明,在属下心中,除了将军的王图霸业,没有任何私欲,要想成乱世之主,除了强权雄兵,还要贤达天下,所以属下曾说过,将军只管收民心、壮军力,那些阴诡之事,属下替将军去办,有些事情必然会发生,将军不要管也不要问,一切有属下担着。”

“先生,有些事你担得起吗?”

“既然将军能追击百里将迎回属下,属下无以为报,只有一腔赤诚,所以,有些事、担不起也得担。”焦连宋的话语中透着几分凄切。

见焦连宋如此恳切,陆文昭想想,这些事对他来说也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也就不忍心再怪罪他了,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生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本将还要去军中主持大局。”

“恭送将军。”焦连宋知道陆文昭已然是接受这个局面了,他不会反对,因为眼下的局面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具诱惑力了。

天下人皆知,渤州陆家与长宁王一脉向来就是相互成就,彼此倚靠,若说这两家在如今这时局里能起什么间隙没有人会相信,眼下长宁王身死,陆文昭自然而然变成了这二十多万大军的主心骨。

陆文昭也没有让焦连宋失望,他与宇文甫一道向军传达了长宁王的死因,这凶手自然而然就是太子和秦庸了,由渤州而来的十万大军加上滁州原有的十多万守军再加上宇文甫由泰安带来的五万将士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二十余万大军誓要为长宁王讨回公道,滁州与朝廷,势同水火。

长宁王被太子暗杀,天下为之震惊。

程锦尚知道秦庸手段狠辣,可是不曾想他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刺杀当朝皇子。

图兰冰穆与冉明栗在桐州大战数月,正自焦作,他自然也想不到这秦庸竟然为了保住太子之位行如此险着。

陆守夫却是无比痛心,长宁王对陆家有大恩,此一去,纵有万千感激之情也已难以回报了。

在尹州的陶臣末、王金易、陆文霆自然也是极为震惊,这秦庸莫不是疯了?

秦庸自然更是惊骇无比,他可从来没有下令要刺杀宋尧,他也不相信怯弱的太子能有如此胆量,栽赃,必然是栽赃。

而在佑州的太子更是莫名其妙,自己除了给弟弟写过一封亲笔信,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呀,眼见滁州将士群情激愤,他巴不得赶紧回到泰安,以求自。

放眼整个天下,最泰然的自然是戚凝玉、安影栋这一帮人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策划。

秦庸请旨令长宁王去桐州,太子还写了一封亲笔信规劝自己的弟弟,这两件事给了他们刺杀长宁王嫁祸朝廷最好的掩饰,在传旨太监离开后,赶紧派人假扮东宫太监在众目睽睽之下约见长宁王,尔后派出杀手伪装成太子亲卫将其刺杀,一切都水到渠成,几无破绽,从此,滁、佑边境几乎不可能再有安宁了,大渊地方越乱,他们才越有机会大展宏图。

事发之后,秦庸急命太子无论如何都要继续守在佑州,否则一旦离开必然坐实刺杀皇子的罪名,继而发告天下,说是各地叛军为了制造朝廷与地方的矛盾故意栽赃嫁祸,奈何平日作恶太多,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们这一套说辞,加之长宁王的母亲杨淑妃在皇帝面前哭得昏天黑地,皇帝宋继也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明不白就殒命他乡,一怒之下宣秦庸进宫,誓要他偿命,可这秦庸为相数十年,嘴上功夫自然了得,一番分析,宋继虽不信,也只得暂压心头怒火,给了秦庸一个月期限,必须查明凶手,否则就免了他的宰相之职。

而这边,陆文昭言之凿凿,将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太子宋骁,并传信回渤州,要求继续领兵滁州,与朝廷对峙。

陆守夫自然乐意,虽说长宁王遇刺,但眼下自己结结实实的控制了滁州,他可以很好的打着长宁王的旗号名正言顺的进兵中州。

安影栋等人这一折腾,程锦尚倒是为难了,虽然眼下并没有他什么事,可长宁王被刺身亡,陆守夫名正言顺的拿下了兵强马壮的滁州,尹州受困的陆家军一夜之间便在大局上压过了他,这一分析,想来宋尧遇刺,绝非众人口传的那般简单。

正自焦灼的北弃人仿佛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王帐中的诸将无不兴致高涨,都请求趁大渊守军士气低落的机会向冉明栗发动进攻,图兰冰穆正好也有此打算。

可是邱心志却不以为然。

众人不解。

邱心志缓缓说道:“长宁王被就被以秦庸为首的大渊朝廷视为威胁,只是碍于皇帝情面没有明说他是反贼而已,长宁王遇刺,朝廷中忠于他的人自然对秦庸无比憎恨,甚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是,这些人毕竟占少数,秦庸在朝堂数十年的经营已经让这些人翻不起什么风浪,他们的憎恨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对大渊的多数将士也没有什么影响,而这冉明栗更是秦庸一系,他领衔的大军自然不会存在士气低落一说,相反,没有长宁王分化军心,他更能调动士兵的积极性,此刻与之硬拼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那依先生的意思呢?”图兰冰穆问道。

“退出桐州。”

“什么?”众人无不惊讶,自然也包括图兰冰穆。

“王爷,如今我军的境况您自然是清楚的,与大渊士兵相比,我们的优势是骑兵,是奔袭,而如今冉明栗稳扎稳打,我们的这些优势早就已经无法发挥,加之在桐州耗损数月,将士们甚是疲惫,心气已然比不了先前,不如先退回北境,休养生息,来年再战。”

“可是我们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拿下半个桐州,如此言弃,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更如何向死去的将士们交代?”图兰博秀向来尊重邱心志,但这一次也是万分不解。

“博秀兄弟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邱心志先安慰了图兰博秀几句,接着说道“其一,我们退自然不是什么都放任不管,这桐州将来必定还是要来的,此番撤退,我们要在边镇留下后手,以待下回再来无需如此兴师动众,至于什么后手,老朽下来自然会向王爷禀明;其二,长宁王遇刺,渤州陆家说是秦庸和太子所为,但朝廷却说是有人栽赃,至于是谁嘛,那就要看谁从长宁王遇刺这件事得到的好处最大,眼下看来,自然是陆家,长宁王遇刺身亡,陆家却牢牢的控制了滁州,稍稍动动心思,朝廷就一定会将这件事推到陆家,如此一来,朝廷必然和渤州陆家刀兵相向,从此滁、佑边境不会再有安宁,他们也就腾不出手来对付我等;其三,诸位也见识了冉明栗的手段,自他来到桐州,将士们便与之陷入了苦战,且伤亡甚众,大渊虽说四处烽火,但毕竟根基犹在,兵器粮草自是十分丰足,可我们不一样,在桐州数月,我们的粮草已然捉襟见肘,再耗下去,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相反,如果我们此刻退去,一方面可以养精蓄锐,另一方面,冉明栗必然调转枪头去对付卫戎,大家可别忘了,卫戎如今可是占着整个靖州和大半个安州呢,他们明明势不可挡,却为何在冉明栗到了桐州之后突然不再进兵呢,道理很简单,他们不想激怒冉明栗,而是要留着他来对付我们,既是如此,我们怎可让他人享了这渔翁之利呢?我等一旦撤回北境,冉明栗必然会去对付卫戎,由此,这渔翁之利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听邱心志一番分析,众人恍然大悟,其实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自冉明栗来了桐州,北弃人的优势早就荡然无存了,如今将士疲乏,粮草短缺,再耗下去,自然是没什么好处的。

“先生高见,这天下当真是不好争的,桐州咱们既然能来一次,自然便可以来二次,那就这么定了,传本王命令,明日子时,三军后撤,图兰博秀,你负责殿后,一切防卫、营帐、旗帜保持不动,切不要让这冉明栗看出什么端倪。”

“卑职领命!”

虽然邱心志费尽口舌说明了撤军的必要,但是总还是有些人不服的,意见最大的自然就是图兰兀考先,他曾被贬为一名小兵,在桐州作战数月,又升成了百户,小兵也好,百户也罢,他毕竟曾是统领三军的将军,所以身边自然少不了几个心腹,这些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抱怨邱心志,若不是碍于图兰冰穆天威,兀考先巴不得立马让这个邱心志滚蛋,可他毕竟戴罪之身,眼下也只能听从军令。

还有一个人也十分不乐意就这么撤军,那便是图兰骨柔。

图兰骨柔对邱心志的安排没什么意见,而且也十分赞成他的说法,只是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在滁州还是后来转战桐州,她最希望的就是北弃大军可以早日灭掉大渊,尔后南下,以便可以再见一见陶臣末,尽管今后再见必然是敌人,可那有能代表什么呢,谁也说不准将来会有什么变故,可如今不仅没有拿下大渊,反倒还要北撤,离她的目的地越来越远,这心里自然是十分难过的。

大军北撤三日之后,图兰兀考先才领着后续的千余人马一路快速跟上,又过了两日,大渊探子才看出异样,等冉明栗反应过来,北弃人马已然安撤出了大渊境内,当然,正如邱心志所说,他们并没有一退则退,在保证不骚扰百姓的前提下,北弃人收刮走了被占领城池内的所有军资、粮草,更要命的是,他们在墨兰关及附近几个边镇都挖好了出入城防的暗道,为他们将来卷土重来作好了万的准备。

不久,冉明栗便得到消息,北弃收归的几个部族发生叛乱,图兰冰穆不得不得撤军自保,当然,叛乱也确实有的,只不过没有掀起什么风浪而已。邱心志很好的利用了这个由头,打消了冉明栗心中的疑虑,北弃人退去没多久,冉明栗便接收了被其占领的所有城镇,桐州境再归大渊。

这一消息对秦庸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利好,北弃人被赶出大渊,朝廷北方的威胁被解除,他便可以放开手来对付栽赃他的人了,一个月期限很短,但是他自由办法。

北弃人突然撤兵,戚凝玉与安影栋却坐不住了,这可不再他们的计划之内,两人一商量,决定让安影栋再去怂恿秦庸将冉明栗调回,去佑州对付陆文昭,以便查明长宁王遇刺的真相。

可是这一次,秦庸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他并没有听安影栋的意见,而是决定亲赴佑州,安抚军心,并为一个月之后面见圣上做好准备,另一方面,急令冉明栗调兵西进,以期将卫戎人也一起赶出大渊。

这样一来,戚凝玉等人便更坐不住了,立马传信安州,让聂无相小心提防,另一方面,急令滁州和渝州方向的人无论如何都要为为朝廷再制造些麻烦。

滁州倒是好说,陆文昭已经彻彻底底的将焦连宋当作了心腹,焦连宋接到命令之后,立马向陆文昭出主意,说如今太子背上了刺杀长宁王的罪名,必然在佑州坐不住,只要他发兵攻打,这太子必然会逃窜,陆文昭深以为然,即刻点兵十万猛攻佑州门户虎门关,双方大战数日,皆损失惨重,只可惜,到最后,虎门关还是被朝廷控制了下来。

焦连宋见好就收,假意让陆文昭先做休整,尔后再寻机攻打,他并不是真的心疼白白牺牲的上万将士,而是害怕一味劝进引起其他将士不满,从而弄巧成拙,只待再寻时机,让陆文昭继续攻打佑州。

而渝州方向则没那么好操控,程锦尚不是陆文昭,他自幼便在军中,对用兵一事那是驾轻就熟,尽管他用人不疑也十分善于听取意见,但是所有的决定他都要方位衡量,并不偏听偏信,不管是陶臣末还是王金易,也不管是边向禽还是瞿红袖,他可以放心的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做,但却不会盲目冒进,所以当秦庸去了佑州,中州空虚之时,他并没有急于攻打中州,而是将留在渝州的王立阳、魏文忠、边向禽、丁康阳、瞿红袖等人都召到帐前,合意是否进兵。

但这一次,除了魏文忠没发话,其他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都建议趁机进攻,这倒让程锦尚十分意外,但事关重大,他还是决定再观望观望,众人散去,不久之后,程锦尚又喊回了魏文忠。

“众人皆建言进军中州,为何独独你不发言?”程锦尚笑着问道。

魏文忠有些嗫嚅。

“无妨,你只管说来听听。”

“卑职只是觉得既然大家都建议进兵,那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卑职便没有说什么。”

“可是你还是有不同意见对吗?”

“是,”魏文忠鼓足勇气说道,“我们之所以能从朝廷手中夺取万宁等地,是因为黄成啸冒失出城,可是中州乃帝京所在之地,自然不比其他州郡,秦庸敢放下朝政赶赴佑州,必然是有了万准备,中州乃天下枢纽,自然是要夺的,可是饭得一口一口吃,眼下尹州战事吃紧,牵制了渝州大半兵力,渝州剩余守军也才刚经历大战不久,此刻冒然进军佑州,卑职以为有些不妥,但具体有何不妥,卑职一时也说不上来。所以适才议事,卑职才没有说话。”

程锦尚点点头,说道:“无妨,本王知道你的意思,没有具体缘由,但是直觉告诉你此刻不宜进攻中州,如今北弃突然撤兵,天下局势发生了扭转,我们这盘棋已经布局了很久,此刻不宜乱动棋子,很好,文忠啊,以后议事有什么话便直说,哪怕是直觉也无所谓,打仗用兵,没有谁能百分百的盘把握,有时候直觉也是很重要的,不过,本王倒是有个想法,你不妨听听。”

“请王爷示下。”

“中州还是要打的,毕竟早晚都要去,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块骨头好不好啃呢,不过咱们不用拼命,这一次,只是试探,本王决定由你领兵北上,先去试试承平,攻不下不必强攻,也不必恋战,只要无法攻下便即刻撤回万宁,本王在王宁接应你,你觉得怎么样?”程锦尚微微笑着问道。

“王爷说得不错,反正这泰安早晚是要去的,但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咱们试他一试又何妨。”魏文忠也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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