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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风卷残叶
现如今的渝州已经传遍了云卫大将军要与苏家姑娘定亲的消息,这事儿与老百姓其实并无太大关系,但堂堂云卫大将军,被世人传作是战神降世的传奇人物要与一个小医女定亲,坊间可有的是美谈,况且苏木在渝州本就小有名气,加之是王妃当媒人,这事儿说不轰动那是不可能的。
相比渝州充满喜悦的氛围,泰安皇宫则显得极其阴冷。
面对这数日以来茶饭不思的皇太后和皇后,宋骁心烦意乱,若说秦庸被害,他并非万万不能接受,但是自己的独子也在其中,那就接受不来了,加之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简直想自行了断,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的一步高超暗棋最终却是这般收场,难道注定大渊江山、宋氏天下要被上天毫不留情的连根拔起,彻底推倒从来?
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面容枯槁的年轻皇帝,王林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或许没有什么才能,可他确确实实是为大渊费尽了心血。
“陛下,秦相一家的尸体都已运回来了,您要不要……”王林很小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林,护送秦相一家出城的人是朕亲自挑选的,其余的都是秦相点名留下的护卫,谁会走漏风声?”宋骁并并没有回答王林的问题,只是有气无力的问道。
王林自然不知道答案,宋骁肯定也猜不到秦庸点名留下的护卫正是滴水神教的眼线。安影栋在相府潜伏多年,如何会没有留下几个有用的人,正是这两人在请示一直蛰居在泰安城中的戚凝玉之后将消息放了出去。
秦庸一家数十口人无一活口。
“王林,你去替朕看看吧,顺便把凌儿接回宫,朕要再看看他,朕要让他回来。”宋骁已然是泣不成声。
王林没有说话,而是跪地应允。
宋骁不想见到那让人心碎骇然的场景,王林又何尝想?看着眼前摆得整整齐齐十多车咸鱼都去不了腐败酸臭味的数十具尸体,王林是既心痛又想作呕,但他还是一具一具的都掀开看了,看完一遍,心中狐疑,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尔后在一具带着金锁的稚童尸体前嚎啕大哭起来,良久才在众人的搀扶和安慰下恢复平静。
平复了很久,王林才示意让人将这具童尸带走,尔后下令将其余人按照相礼厚葬。
精致的棺椁缓缓入宫,阶前的宋骁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王林细心在床前服侍,直至宋骁慢慢醒过来。
人是醒过来了,但却没了魂儿。
王林屏退左右,安慰道:“陛下不必忧心,老奴以为,小皇子应该还在人世。”
“什么?王林,你什么意思?”宋骁突然异常激动,差不多从卧榻之上跳了起来。
王林“嘘”了一声,细声道:“殓房里一共就三具尸体与小皇子身形相似,老奴看了几遍,这一具虽然带着小皇子的金锁,但老奴可以确定他不是小皇子。”
宋骁一听这话,立马起身,一路跑到暂放棺椁的殿内。
王林一路跟随,顺便将守在门外的护卫部摒退。
宋骁掀开棺盖,尸体虽已有些腐烂,但他认得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服饰相同,金锁一样,但人确实不是。
“王林,你确定你看了所有的尸体?”
“陛下,老奴确实看过了现场的所有尸体,一共九十六具,而当初出城的,加上小皇子和护卫一共正是九十六人,与小皇子身形相近的一共就三具,老奴看得仔仔细细,不会看错的。”
“那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秦相心思缜密,想必早就想到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会不会是他暗中调换了小皇子,而死的只是个替身?”
“有道理有道理,秦相知道自己树敌众多,担心被仇人找上门来,为了不连累凌儿,所以暗中调了包,有可能,对,有可能是这样,可是凌儿现在会在哪呢?”
“以秦相心思,想必定有万之策让小皇子安,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可你既然知道他不是凌儿,为何又要如此隆重的将他带进宫?”
“陛下,这些人既然打探到了秦相的落脚点,很有可能也知道小皇子就在其中,他们对三岁孩童都能痛下杀手,想必是对秦相、对朝廷都怀有极大的怨恨,既然如此,老奴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假装皇子身死,如此才能为可能还活着的小皇子争取到更多的生机。”
宋骁双眼一亮,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王林,难怪太上皇可以一直放心大胆的将宫廷内务权交由你负责,做得对,做得对,那你再说说,咱们要怎么才能知道凌儿的下落呢?”
“陛下,既然秦相有意将小皇子掉包,想必是有绝对安之处安置,也必将有绝对可以信任之人看护着小皇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陛下要继续把戏做,待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找到小皇子,更何况,现如今的局势对朝廷十分不利,宫外或许比宫内还更安。”
“你说得对,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朕会继续演戏,你暗中还是要多留意留意这件事儿。”想宋骁想了想说道。
“老奴遵旨。”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件事儿也得查。”
“外面有不少传言……”
“你信吗?”宋骁问道。
“老奴不知。”
“王林,朕不是不知道,很多人说是陆守夫干的,说他为了彻底把持朝政,不得不将秦相一家斩尽杀绝,这其中自然还包括朕的孩子,这事儿不是没可能,但也不能信,你可别忘了,眼下盯着泰安城的可不仅仅是陆家,相反,朕几乎已将朝政大权部交给了陆守夫,他完没有必要在这时候与朕彻底翻脸,所以你不光要盯着陆家,还要掌握所有与秦相一家被灭口有关的消息,朕要部知道。”
王林在认尸时的种种表演让戚凝玉断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一开始,暗探来报说秦庸被皇帝秘密放出城,她就打定要让秦庸一家断子绝孙,但来人说这其中还有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孩子,戚凝玉自然狐疑起来,后续消息只道这孩子锦衣金饰,且相府的人对其尤为照顾,戚凝玉这才怀疑这孩子很可能是宫中来的,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比当今皇帝的独子宋功凌最好的人选了,于是她便决定先将这消息传给渝州瞿红袖,让天机院立一把功,其后再让人将相府九十余口人部屠杀,这小孩儿自然摆在最明显的位置,果不其然,王林在认尸的时候情绪崩溃,险些哭晕了过去,恰如其分的印证了戚凝玉的猜想,这一次,不光让秦庸一家家破人亡,还无形之中让宋骁折了独子,还巧妙的将其嫁祸到陆家身上,不管皇帝会不会信,起码皇帝与陆守夫之间的间隙是会越来越大的了。
喜事上头,陶臣末甚至都不觉得这渝州有先前那般闷热了,看着自己多年不见但还算精神的父母,陶臣末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开心,陶父陶母见着自己的儿子先是由反贼变成了如今天下共许的英雄,心里自然也是十分自豪,加之儿子亲事乃王妃娘娘做媒,这面子可以说是天大了。
定亲之宴隆重而喜悦,苏家一瞬间也就成了渝州的大户,现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家姑娘成了白衣神将的准夫人,英雄陪美人儿,哪能不是佳话,这其中最高兴当然数苏木和陶臣末,以前为了所谓名节,说个话都不能说得太直白,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引以为豪的大将军,而我是你温柔贤惠的美娇娘。
王妃回到府上之后心情突然很不好,程锦尚觉得有些奇怪,细细问了多时,王妃郑想容这才吞吞吐吐的说自己杀了人。
程锦尚无比震惊,要知道,郑想容向来温良淑德,怎么会突然杀了人。
“到底怎么回事,适才在臣末府上不都还好好的吗?”
“正因为陶将军的喜事,有些人得意忘了形,所以,我才没忍住。”
“是谁,所为何事?”
“两个下人,说看到陶将军与苏妹妹的郎情妾意不由得想到了王爷和瞿院首。”郑想容说完,定定的看着程锦尚。
程锦尚不由得有些失措,厉声道:“什么?是谁在乱叫舌根?”
“王爷也忍受不了这些谣言吗?”郑想容依旧定定的看着程锦尚。
程锦尚恢复冷静,坐下来抚摸着郑想容的肩头,温柔的说道:“王妃,你与本王恩爱多年,无论如何你都是本王最爱的人,瞿院首与本王乃是主仆,本王爱惜瞿院首没错,但那只是因为惜才,自古以来,明君携贤臣,本王想要天下,而瞿院首恰恰有谋略天下之才,是以朝夕相处,相处甚欢,但这并不能代表本王不知主仆相处之道,有些话本王也多多少听过,只是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才没有去管,王妃你与本王相知多年,不会因为几句闲言碎语便没了信任吧?”
“可是人我已经杀了。”
“该杀,枉论王府家事,乱嚼舌根,该杀,王妃不杀,本王也会亲自动手。”
“那就说定了,以后再有谁敢传这样的话,只要被我听见,不管他有多高的功劳,多深的苦劳,我便一概杀了。”郑想容一直盯着程锦尚的眼睛,坚定决绝的说道。
程锦尚微微一笑,将郑想容搂在怀中,说道:“好,只要有人再敢议论王妃,都杀掉。”
“这些人不是议论我,而是议论王爷和瞿院首。”
程锦尚知道郑想容的意思,苦笑道:“本王还是那句话,爱惜瞿院首是因为爱才,你想想,如果本王对自己的下属有非分之想,那今后有才之人谁还敢来渝州,这天下还怎么打?”话是这么说,程锦尚内心突然觉得有些发凉。
“那这事儿便就过了,我以后便不再提,但前提是不再听到任何与之有关的闲言碎语。”
“好好好,这才是本王的好王妃。”
敲山震虎,这是陶臣末替边向禽出的主意。
待程锦尚处理公事而去,郑想容长舒了一口气,她有几分自责,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无理取闹,但又觉得很有必要,程锦尚你要喜欢瞿红袖不是不可以,但若真是如此,那便不能让她再参与到政事之中,好好纳入程府,当个正儿八经的侧妃,虽然她心里无论如何对瞿红袖都喜欢不起来,但这样总比程锦尚一边喜欢瞿红袖一边又让她参与王府政事要好得多,男人耳根软,否则瞿红袖一边干预着王府军政大权一边控制着程锦尚的人,那这王府以后还不得姓瞿?
程锦尚被郑想容这么一敲,心里着实不太舒服,很明显,郑想容这是在向他示威,老实说,哪个男人不喜欢有才华又长得漂亮的女子,朝夕相处下来,他对瞿红袖当真只有惜才之情,怕是不太可能。他细细打听了一下,王府今日确实处理了两个家奴,他自然就不再去细问,王妃这人虽不草菅人命,但也是能说到做到的。
但无论如何,眼下也不能为这些杂事扰了太多心智,陶臣末办完要事之后还要返回尹州主持战事,在他走之前,作为四州之主的王,他还有些事要交代。
陶臣末看得出来,程锦尚想要他尽快打开渤州局势,如今渝州北上的隘口万宁等地还在陆守夫的控制之下,现在的陆守夫兵员众多,渝州要想与其硬拼就算是赢了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儿,只有陶臣末在渤州打开缺口,陆守夫才能首尾难顾,他也才能更早的踏入最终的目的地,泰安。
陶臣末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如果当时真的为了苏木放弃渤州十数城池,程锦尚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定会滋生对自己的不满情绪,这些东西说小可小,说大也就大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看似坚不可摧,但其实是弹指既溃的,更何况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瞿红袖。在大致了解了程锦尚的意思之后,陶臣末只道会尽快寻找战机,替渝州解压。
陶臣末将从渤州带来的两百余人的一大部分安排着先押运一批粮草回了渤州,自己则只带着十来人轻装简行踏上了回程的路。
而此时,聂青云则在和瞿红袖商量着一件大事儿。
陶臣末一行人行了两日,刚刚走出渝州地界,时值午时,闷热无比,陶臣末下令在一路边茶亭现行歇歇脚。
茶小二端上来了两壶凉茶,手一碰碗,便觉冰凉入骨,甚是清爽,几个糙汉子早就署闷难耐,端其茶碗,正欲一饮而尽,陶臣末突然摆了摆手,因为他不经意间看见了店小二回头瞟了一眼正欲喝茶的众人,眼神殷切,无疑是希望他们赶紧饮下此茶。
“小二,我觉得这茶怎么是温的,你是不是故意刁难我等?”陶臣末端着茶碗面有不悦道。
“客官说笑了,本店的凉茶绝对清爽,怎么会是温的?”店小二挤出几分笑说道。
“嘿,我说你这人怎的不讲道理,是不是温的你尝尝便知,既开门迎客,怎可如此糊弄客人?”陶臣末寸步不让。
“客官,你看小店之中还有其他客人,没人说这茶是温的,大家评评理,是不是这样?”店小二问向茶亭之中的另外两桌人。
这两桌人多有愤愤,附和道:“这凉茶如此地道,我说这位兄弟,你是有意为难人店家吧?”
陶臣末浅浅一笑,说道:“噢?咱也不是不讲道理,这位兄台,你既然拉偏架,那这碗茶你来尝尝,尝过之后在说在下说得有无道理,可行?”
应话之人面无惧色,缓缓走向前来,大声道:“那在下便尝尝。”说罢,接过陶臣末手中茶碗,看似欲一饮而尽,实则一手从怀中掏出匕首趁着与陶臣末距离相近,一刀直刺陶臣末胸膛。
陶臣末早有准备,左手顺势一抓,抓住这人手腕,一把拉倒在桌子上,右手一拳砸在天灵盖上,这人还未来得及呼叫便已七窍流血。
其余客人见状瞬间从包裹中抽出长刀短刃,纷纷向陶臣末扑了过来,包括曹焕在内的陶臣末十余随从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拨出兵刃,旋即与对方砍杀成一片。
两个店小二默契的点了点头,趁乱扑向陶臣末,陶臣末眼疾手快,长枪一扫,其中一人腰间便被切了个大窟窿,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另一人利用这一延迟,腰身一闪躲过一枪,陶臣末旋即变扫为刺,这人慌乱之中后退得有些缓慢,面对急刺而来的枪尖只得横着手中兵刃硬挡一招,枪尖虽未扎入小二腹中,但这一击已足以让他六腑震裂,顺着枪势,侥幸逃过一劫的店小二还是被击飞丈余,将身后的酒桌砸了个稀烂。
陶臣末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提枪向前欲结果了他的性命,恰这时,后厨帘布飞出一人,一把长剑破风而来,剑未至,罡气煞然,陶臣末知晓厉害,立马转身避开,这人一招立威,收住去势,回首一招“横扫千军”直斩陶臣末腰腹,陶臣末枪身一立,枪剑相接,腾起一片火花,来人意在速战速决,刚一交手又换新招,千军未损立马换成“风起松涛”,朵朵剑花汇成一片气浪,逼得陶臣末步步后退,陶臣末长枪在这狭窄的店内有些难以施展,一时间应对不及,显得有些窘迫,来人看准这一点,陶臣末退一步他便近一步,始终不给陶臣末施展枪法的机会。
刚刚砍倒一人的曹焕见状,立马杀将过来为陶臣末解围,来人见曹焕朝自己冲过来,眼神肃杀,还有几分无奈,但他知道曹焕此刻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来就是真的想救陶臣末,于是只得挥剑逼开曹焕,但曹焕紧追不舍,刺客瞬间愤怒,真正起了杀意,眼神一凛,向后一个弯腰,先是避开曹焕一刀,尔后反手刺向曹焕腰腹,这一招曹焕是绝对躲不过的,但这人突然剑尖向上,放过了曹焕的腰腹,而是将他的左手刺了个对穿,曹焕吃痛,动作慢了下来,刺客原地一翻,一脚将曹焕踢飞。
陶臣末趁此机会退出亭外,长枪一横,等着刺客近身。
黑衣刺客知道先机已失,但也探得了陶臣末的一些底,于是直飞出亭外,继续与陶臣末厮杀。
空地之上,陶臣末枪走游龙,横切竖挑,战力瞬间提升,刺客人剑合一,剑光飞闪,专照陶臣末要害挑刺。
二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十招,陶臣末明显感觉到对方要致自己于死地,好在他枪法精妙,虽说不能像往日在沙场之上那般游刃有余,但这刺客也别想占丝毫便宜,可陶臣末也清楚,今日所遇之人绝对人中龙凤,其剑法之精妙,很可能与皇甫俊容不相上下。
枪法之精妙在于攻守一线,点扎相间,奇正相倚,虚实无端,攻守之间开合大度,而剑法则要求持剑者足如毚兔,身如长风,进退之间,趁虚突壁,其讲究的是近身巧取。陶臣末深知这一点,所以始终长枪围猎将刺客逼在自己一枪之外,而这刺客显然更懂其中门道,他有意避开陶臣末“刺”字诀,极力迈进陶臣末攻守空虚之处。
这时候,亭内战事已然完结,陶臣末的护卫毕竟是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真杀红了眼,阎王也得给三分薄面,所以那一帮刺客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剩下并无大碍的五名护卫被这帮人激怒,在解决了手头的麻烦之后立马冲出亭外去帮陶臣末。
这刺客深知要一人对付陶臣末加上几个不要命的汉子显然讨不到便宜,于是便决意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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