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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雅跟王书记的交接非常顺利。</p>

9月30号这天, 天气晴好,碧空万里,余思雅早早来到养殖场, 给王书记打了个电话过去, 让他来一趟养殖场。</p>

等他来了之后, 余思雅召集员工在厂房外面的空地上公布了这一消息:“大家好, 今天有件事要通知大家, 我因为个人原因, 要离职, 以后清河鸭养殖场厂长这一职务由王书记来担任。请大家多多配合王书记的工作, 将咱们红云公社建设得更美好!”</p>

说完, 余思雅率先拍起了巴掌。</p>

底下的员工都懵了, 好好的余厂长怎么突然不干了,但新任厂长是公社一把手,大家也不敢说什么, 赶紧跟着鼓掌。</p>

气氛有些诡异, 余思雅像是没留意到似的, 笑着说:“下面有请王书记给大家讲话!”</p>

说完侧身, 将位置让给了王书记。</p>

王书记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 熨烫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非常精神, 非常亲和:“同志们,大家好,余厂长因为一些事暂时不能担任清河鸭养殖场的厂长一职,经过商议,暂时由我来代替她的工作。我这是第一次管理养殖场,没什么经验, 一切都按照余厂长的规划来,大家以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养殖场的工作和福利待遇一切都不变!”</p>

听到这话,下面的职工松了口气。他们不关心谁当老大,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会不会受损,如今王书记承诺一切福利待遇都不变,无疑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人群热烈地鼓起了掌。</p>

余思雅垂下眼帘,嘴角微微勾唇,跟着拍手。</p>

看大家没什么激烈的反抗情绪,王书记松了一口气,接着说:“希望大家跟我一道努力,将养殖场建设得更好,再创辉煌……”</p>

王书记讲了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讲后,宣布解散。</p>

余思雅这才上说道:“王书记,咱们去办公室交接吧。”</p>

然后她又叫了小李等管理人员去会议室开个小会。</p>

王书记来就是为了这个,微笑着跟余思雅去了办公室。余思雅早就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一给王书记介绍。</p>

她的工作大而杂,主要是管养殖场的大方向和创新,具体的工作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了,因而很快就交接完了。</p>

“王书记,管理人员都在会议室了,趁着今天大家都在,认识认识,你也顺便了解他们的工作。”余思雅含笑说道。</p>

王书记有点狐疑,这余思雅表现得太好了,一点怨都没有,处处周到妥帖,难道她真的打算去念大学不回来了?</p>

也有可能,毕竟城里可比这破旧的乡下好多了,谁不向望更美好的生活呢?像余思雅这种人,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学她要进城都易如反掌的事,即便进了城她也能混得如鱼得水,说不定自己这个提议正中她下怀呢!</p>

想到这个,王书记心里舒畅了许多。</p>

余思雅将他带到会议室后,坐到副位,笑着说:“下面大家各自介绍一下自己的工作,让王书记更了解厂子里的工作。”</p>

小李、楚玉涛、叶梅、马冬云等管理人员一一站起来介绍本部门目的情况。这个小会开了半天,王书记也通过大家的介绍和提问,大致了解了养殖场的状况。</p>

午饭后,余思雅自觉该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抱着收拾好的东西说:“王书记,我先回去了,养殖场就拜托你了。”</p>

经过这大半天的相处,王书记是真的有点喜欢余思雅这个下属了,聪明、干练,而且识趣。他真心地说:“余厂长,好好复习,祝你高中,如果你要回养殖场,随时欢迎!”</p>

“谢谢王书记。”余思雅抿唇笑了笑,拿着东西走了。</p>

小李、马冬云、叶梅他们舍不得余思雅,早在外面磨蹭了,见余思雅过来,小李立马上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我帮你拿。”</p>

“余厂长,我们送送你。”马冬云跟着说。</p>

余思雅含笑点头:“好,谢谢。”</p>

几人亲自把她送到养殖场门口,路上,叶梅和马冬云几次都想说话,可看着人来人往的工人又没法张嘴,好不容易走出养殖场,没了人,余思雅却接过了小李手里的箱子,笑着说:“就送到这里吧,我弟弟来接我了。”</p>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沈建东,到嘴边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p>

余思雅装作没看出他们的欲言又止,笑眯眯地说:“跟着王书记好好干,我期待你们能拿出更好的成绩。”</p>

“可是,余厂长,你……好好的,你怎么不干了?”马冬云忍不住问道。</p>

叶梅拧着细眉,也跟着问道:“余厂长,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p>

余思雅笑看着他们:“我有点事要处理。怎么,你们还担心我没去处吗?放心吧,我心里有数。”</p>

说完,余思雅将箱子递给了沈建东,朝他们挥了挥手:“走了,下次再会。”</p>

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坐上了沈建东的自行车,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p>

“走吧,回去好好工作,不要担心余厂长了,她去哪儿都能过得很好。”小李叹了口气说道。</p>

叶梅和马冬云也深知这点,但心里不知怎么回事,总有种不得劲儿的感觉,三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回去工作了。</p>

***</p>

路上,沈建东也不高兴:“嫂子,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呢?”</p>

余思雅温声安抚他:“嫂子累了,想休息几个月,不是说要恢复高考了吗?我也好趁这个时间好好复习复习。”</p>

沈建东不大信,气哼哼地说:“嫂子,不干就不干,以后我养你就是。”</p>

他现在倒腾了不少小玩意儿来乡下,走街串巷的卖,生意还不错,一个月能挣几十块呢。</p>

余思雅怎么可能让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养。她笑着说:“嫂子存了钱呢,建东,我准备去省城,你也准备一下,到时候跟我一块儿去。”</p>

沈建东惊得车龙头一歪,差点摔倒:“嫂子,你,你说什么,咱们要进城?”</p>

“没错,我准备去省城,你也准备一下,把你的货出完就别搞了,跟我一起去省城。”这是余思雅思来想去后做的决定。</p>

放沈建东一个人在乡下,她实在不放心,还是搁在眼皮子底下好一些。而且省城的机会更多,明年就是78年,改革开放,允许大家摆地摊了,到时候凭沈建东的勤快和能吃苦,他成为全国最年轻的万元户也未尝不可能。</p>

沈建东早就想去城里了,只是没有门路,没有介绍信,去了城里房子都租不到,人生地不熟的,现在嫂子说要带他进城,他高兴极了:“我听嫂子的。”</p>

有了这个奔头,沈建东更卖力了,回家就开始收拾了起来。</p>

余思雅看得直想笑:“不着急,还早着呢,我只是先跟你说说,让你心里有个底。”</p>

“嗯,那嫂子,我们都走了,家里怎么办?”说到底,沈建东还是个从未离开家的少年,兴奋过后,不免开始顾虑。</p>

余思雅说:“空着啊,以后回乡下了还能住,不过自留地里的东西这一季收了之后,就别种了,以后给邻居种吧。”</p>

沈建东高兴地应了。</p>

接下来几天,余思雅便没有再出门,整天窝在家里看书。如今已经到十月了,距离高考只剩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得抓紧了。</p>

她闷头在家里读书复习做题,不受影响,但她卸任厂长的事却在整个公社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有受过恩惠的社员惋惜,也有没沾上光的落井下石。</p>

胡桂花两口子走到哪儿都有人问她闺女怎么好好的厂长不干了?两口子真是有苦难言,他们怎么知道啊。自从余思雅翅膀长硬了以后,一年就回来两三次,带一堆东西过来,坐一会儿就走了,饭都很难吃一顿。</p>

他们对女儿的工作知之甚少,这回要不是听村里人提起,他们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p>

回到家,老两口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余大庆气将烟杆摔在了桌子上:“思雅真的不在养殖场干了?你有没有听她说过这事?”</p>

胡桂花愁眉苦脸的:“我都三四个月没见过她了,我哪知道啊!”</p>

“你怎么当人妈的,连闺女离职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余大庆气得拍桌子。</p>

胡桂花缩了缩肩膀,不停地抹眼泪。</p>

沉默了稍许,余大庆拿起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你去看看思雅,问问她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眼里还有没有咱们这个当爹妈的啊?”</p>

胡桂花也挂心着这个事:“那我去问问。”</p>

她连饭都没做就赶去了沈家。</p>

余思雅正在吃午饭,她是个厨艺废,又不大习惯用农村这种土灶,所以中午吃得非常简单,凉拌了个黄瓜,再加一个早上沈建东做的韭菜鸡蛋饼。好在这会儿天气还不冷,早上的饼子中午吃除了口感差一些,也还不错。</p>

胡桂花上门就看到她在吃饭,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思雅,你,你现在就吃这个……”</p>

余思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吃这个怎么啦?白面跟鸡蛋混合,还加了香喷喷的韭菜,有面有蛋有菜,营养很丰富啊。也不知道她在脑补什么,竟然就哭了。</p>

“你吃饭了吗?没吃,你自己做吧,柜子里有大米白面,地里有菜。”余思雅招呼胡桂花。</p>

胡桂花现在哪有心情吃饭啊,她坐到余思雅对面,看着余思雅啃冷饼子啃得津津有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思雅,你不在养殖场干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上面把你下了,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啊?”</p>

余思雅就知道她来是为了这个。</p>

放下饼子,先喝了口热水,余思雅才无奈地说:“你想多了,没有的事,是我自己累了,不想干了。好了,你不用管我的事,香香的学费生活费我照出,该给你们的我也按照往年一样,你总放心了吧。”</p>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呢?妈是为了那点钱吗?妈是关心你,你这好好的工作不干了,让人家怎么想你?你一个姑娘家,好不容易干到厂长这个位子,多不容易,说不干就不干,你在想什么?”胡桂花忍不住抱怨。</p>

余思雅不知道该怎么跟胡桂花说。</p>

想了想,只能先安抚她:“我心里有计划呢。我准备去省城,所以才主动辞掉养殖场的工作,好了,你就别为我担心了。旁的人要说什么,你就由着他们说去,过不了几个月,他们自己就消停了。这段时间,你少串门,别跟他们来往就是,没事的。”</p>

胡桂花吓了一跳:“去省城?你去省城干什么?”</p>

“工作啊,你不会以为我隔三岔五去一趟省城,什么都没办吧?放心吧,一个工作而已,对我来说,很简单的事。你别看他们现在笑话你,等我去了省城,他们肯定又要羡慕你了,你就放宽心,开开心心地过你的日子吧。”余思雅哄她。</p>

胡桂花还没去过省城,在她的印象中,省城那就是高大上的象征,能去省城自然比留在乡下好。胡桂花高兴了,擦了擦眼泪:“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妈说一说呢?”</p>

余思雅摸了摸鼻子:“这个事还没确定,你别出去说,免得别人眼红咱们使坏,咱们自己家人知道就行了。你还没吃饭吧,要不吃一点?”</p>

心头最焦虑的事解决了,胡桂花这会儿有空关心女儿的饮食了:“大中午的,你怎么就吃这个。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p>

余思雅赶紧摆手:“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吃饱了,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吧,柜子里什么都有。”</p>

胡桂花做饭抠门死了,油也舍不得放,就轻轻擦一下锅,然后就炒菜了,与其说是炒菜不如说是煮菜,余思雅可吃不惯。</p>

见她不吃,胡桂花也没了吃饭的心情:“你不吃,我就不做了,你爸还没吃饭呢,我回去给他做饭。我先走了,你有啥事记得回娘家说啊。”</p>

“知道了。”余思雅无语,余大庆那么大个人了,自己不知道做饭吗?还要她专门赶回去做。可人家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能说什么?</p>

胡桂花从余思雅这里得了准信,高高兴兴地跑回了家,却看到余大庆已经坐在桌子上,一筷子花生米,一口小酒,吃得不亦乐乎,灶房里还传来了炒菜的声音。</p>

她走进去一看,原来是胡美丽回来了。</p>

跟儿媳妇打了声招呼,胡桂花就去跟男人说这个事:“大庆,你不用担心,咱们思雅心里有数,她准备过阵子去省城呢,所以才辞了养殖场的工作。”</p>

她说去省城就去省城啊?省城是那么好去的吗?余大庆本想反驳,可想起自己这个以闷不吭声的女儿,在短短两年内就建起了一个两百多人的厂子,还当上了厂长,来往的都是他以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顿时不吭声了。</p>

倒是姜美丽,一听说余思雅要去省城,兴奋了:“妈,那思雅在养殖场的工作给了谁啊?”</p>

胡桂花压根儿没想起这个:“我没听她说。”</p>

姜美丽来了劲儿:“爸,妈,你们去让思雅把工作让给我呗。这样我跟国辉都是工人了,咱们家两个工人,说出去你们二老也有面子啊。”</p>

胡桂花没吱声,她如今可做不了女儿的主。</p>

老两口一听,也有道理。他们闺女嫁过去,把沈家那两个小孩带大就够了,还给他们工作,哪有这个道理。要便宜也只能便宜自家人,没道理便宜他们姓沈的。</p>

余大庆放下了酒杯说:“吃过饭你再去沈家一趟,让思雅把工作让给美丽。咱们才是自家人,沈跃都死了,那些姓沈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是傻,对两个不相干的比对自家人还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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