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雷鹰 第八十六章 一往而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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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在不在？”

如意提高音量，以为是吉祥没有听到。

只是还是没有回答。

如意慌张地高声喊着，喊着喊着便哭了起来。

她担心吉祥出了什么意外。

单独一人时，她是很脆弱的小女孩。

而且她还是一个看上去很内向，其实内心十分丰富的小女孩。

这种小女孩很会幻想。

只是这时候的幻想，总是会想到很多不美好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很轻，很像一个小孩子。

“姐姐！”

如意惊喜地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然后她看见了一脸奇怪的叶临。

叶临满脸好奇地看着她，迟疑地问道：“喂，你没事吧？”

眼前的小女孩满身泥水，看上去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饥荒的灾民。

叶临一路跟着两人的脚印来到此处，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

一个看上去像灾民的小女孩……

也许是因为叶临的样子很清秀，而且年龄也很小，看上去不像个坏人，如意倒是没有特别害怕。

“我……没事。”

叶临点点头，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问道：“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如意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害羞地低下头，不去看叶临的眼睛，弱弱地说道：“我……我……”

叶临听她用如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半天，除了几个我字，其它一个字都没听明白，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奈道：“我带你回家吧，有事回去再说。”

他想要拉起坐在地上的她，却发现对方的脚似乎受了伤。

“咦，你脚怎么了？”

“摔了一跤……”

叶临看着如意肿的和馒头似的脚踝，背过身去蹲下：“我背你，趴我背上。”

如意摇摇头：“姐姐……”

叶临皱了皱眉问道：“姐姐？”

“姐姐去找吃的了……”

叶临想起先前看到的两个身影，想起来应该还有一个小姑娘才对。

他看着漫天的雨丝，黑暗的青叶山看起来漆黑一片，犹如一头欲择人而噬的巨兽。

“这种天气还到处乱跑……”叶临觉得很不妙，“她离开多久了？”

如意低声道：“好长时间了。”

“我们去找她。”叶临背起如意，问道：“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如意指着树林深处的一个方向：“那边……”

叶临点点头，感受着背后传来的重量，心中暗道：“挺轻的，应该能背着她走一段路。”

他刚走两步，背后的如意又传来一声弱弱的声音：“你有带吃的吗？”

“诶？”

如意缩了缩脑袋，脸红道：“我饿了……”

叶临无语地从随身的布袋中翻找了片刻，道：“吃吧。”

如意又惊又喜地看着叶临递来的东西，奇道：“烤……鸡腿？”

他居然变魔术般的拿出了一根烤鸡腿！

“我自己烤的……最近在跟着刘老师学着做料理……本来是打算当晚饭的，因为下雨所以想提前回家，这根烤鸡腿就没吃……”

如意小口小口地咬着鸡腿，没一会就吃完了。

“唔……”

“怎么了？”

“没烤熟……”

“……那你还吃的那么快！”

……

上官吉祥在山中乱打乱撞地走着，居然走到了那条修建好的青石板山道上。

她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却看见前方似乎出现了一座园子。

“那是什么？”吉祥有些奇怪地看着不远处的园子，走近一看，却吓了一跳。

这里是叶家的祖坟墓园。

无数的墓碑坟头，透着股阴森的气氛，在这黑暗的雨夜，尤其显得恐怖。

吉祥虽然胆子大，也被吓得哭了起来，赶忙反身跑去，慌乱中也分不清方向，一头撞进了青叶山深处。

她边跑边哭，直到累得双脚打颤，才跪坐在地上。

雨更大了一些，冰冷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她蜷缩成一团，觉得很无助。

她非常后悔，不该一个人跑出来找吃的，不知道如意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黑暗的青叶树林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声。

吉祥全身一僵，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双闪着暗黄色光芒的眼睛。

继而是一张看起来很可怕的血盆大口，和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的黑色身躯。

“熊……”吉祥看见了出现在不远处的那个可怕野兽，吓得六神无主，想要挪动身子时却发现身体僵硬，动不了一下。

“呜……妈妈！”她只能发出哭泣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在黑暗的雨夜中是那么微弱，被无数青叶巨树挡住，树影婆娑，无声地回应着她。

看着那头巨兽缓步走来，吉祥绝望了。

“如意……对不起……没能找到吃的……”吉祥闭上了眼睛，生死关头不知怎么地想到的却是跟如意的约定。

“姐姐！”

“怎么会听到如意的声音？”吉祥闭着眼睛想着，“哦，这就是说书先生讲的，临死前产生了幻觉吗？”

“姐姐！快跑啊！”

吉祥又听到了如意焦急的喊声，微微睁开双眼，向着声音来源看去，发现如意正在不远处，满脸紧张地看着她，因为脚踝受伤的缘故，只能单脚站立着，一瘸一拐地向她而来。

“你别过来！”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吉祥身前响起，吉祥扭过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前居然站着一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张开双臂，挡在了她和那头巨大的怪兽之间。

山路湿滑，如意伤了一只脚，更是难行。她跳动之间，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如意很害怕，但是看着姐姐和那个男孩身前的可怕怪物，她只想赶紧来到吉祥身边。

连滚带爬地，如意来到了两人身旁，抱住了吉祥。

“说了叫你别过来！”

叶临无奈地低斥一声，目光盯紧了身前的那头巨兽。

“憾地魔熊……”他认得这只怪物，是青叶山中的一种强大魔兽，天生就会使用地系封印力的异兽，叫做憾地魔熊。

叶临之前背着如意走在青叶山中，发现吉祥留下的脚印杂乱无章，而且被雨水冲刷走了大半，根本无法分清她去往何方。

所幸吉祥在山里乱绕，并没有走得太远，而叶临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地形也比较熟悉，在听到之前的那声惨叫之后，立马赶了过来。

只是没有想到看到吉祥之后，居然还看到一头看上去似乎很暴虐的憾地魔熊，正缓步向着她走去！

叶临当即放下如意，跑到吉祥身前，拦在她和憾地魔熊之间！

吉祥看到如意没事，不由得心中一喜，继而想到身边还有一只那么可怕的怪兽，一颗心又沉到冰冷的湖底。

她看向拦在身前的那个小男孩，发现他背向她的身体正在发抖，看上去随时都会跌倒的样子。

他的身子太小，根本挡不住两姐妹的视线，不远处的那只可怕的怪物正张开血盆大口，一脸恶意地看着三人，尖利的獠牙闪着寒光，看得吉祥心中一咯噔，只想放声大哭。

若不是身前那个小小的身影，也许她已经哭了。

叶临浑身颤抖，他曾经许多次见过眼前的这只憾地魔熊，不过那时候都有老太爷和一众叶家护卫守在他身旁。

在去叶家祖坟祭拜的时候，这只憾地魔熊会经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略带好奇地看着他们。

叶家有规矩，叶家之人不会随意对青叶山上的野兽出手。

只有等到叶家的孩子成为五级封印师后，才会被允许前往后山，收服属于自己的封印兽。

山上的那些魔兽，是叶家的一个试炼。

这只憾地魔熊其实还不是成年体，出现在青叶山中后也曾引来一众叶家子弟的觊觎，只是叶家这一代的孩子都还小，族内长辈也有意将这头许多年没有看到过的强大魔兽留给晚辈，是以一直没有人去收服它。

时间一长，这头憾地魔熊也变得不太惧怕人类，甚至会经常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好奇地观察着这些奇怪的生物。

只是今夜，因为下雨的缘故，它没有捕到什么食物，饥肠辘辘之下，正好看见了吉祥……

三个孩子面对一头饥饿的憾地魔熊，怎么想都会是一场惨剧。

吉祥和如意抱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她们一个伤了脚，一个被吓坏了，一时半会都不能站起身来，只能跪坐在泥泞的山道上，看着身前的叶临。

她们都不认识眼前的小男孩，更加不知道这就是她们的未婚夫。

她们想要逃婚的对象，此刻正张开双臂，强忍着心中的惊怖恐惧，保护着她们。

叶临也不知道她们两人就是自己指腹为婚的女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两个未曾见面的未婚妻，只是自小父亲的教诲，让他在先前的那一刻拥有了极大的勇气，甚至敢直面一头可怕的憾地魔熊。

这只憾地魔熊虽然未曾成年，但是也比三个五岁的小孩要庞大许多，它的巨嘴一张，兴许就能咬掉三人的半边身子。

魔兽的本能，让它平日里远离了那些散发出强大封印力波动的人类，只是眼前的这三人，看上去非常弱小。

关键是，它也很饿。

憾地魔熊有些踌躇，它很疑惑，曾经有类似眼前的生物，散发出过让它心生恐惧的强大力量，所以它很小心，不敢轻易上前。

它看着叶临，试探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准备一旦有机会，就像它平时捕猎时对那些猎物做的那样，冲上去将三人撕成碎片。

吉祥和如意年龄尚幼，虽然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封印术，但是此刻却是毫无战意，只能瑟瑟发抖。

叶临从小就无法修炼封印术，若是平日里的小孩之间的争斗，他连吉祥都打不过。

但是此刻，只有他能站着。

拥有无上勇气的人类，面对极大恐惧时，会爆发出可怕的战斗力。

叶临就是这种人。

他虽然颤抖，但是双腿站得很直，身体也没有蜷缩，勇敢地直视着憾地魔熊闪着暗黄色光芒的双眼。

即使他不会封印术，他也是一个勇敢的人。

这是他父亲从小教会他的。

他是叶天养的儿子。

“遇到别人陷入危难，就要尽力去帮助别人，这样才能叫男子汉！”叶临记得父亲临终的教诲，并深信父亲的话。

“要是现在退缩了，就没脸再去见爸爸了！”

叶临狠狠地一瞪眼，眼神锐利得让憾地魔熊都感到一丝惊惧。

因为父亲的死，叶临这几天一直非常消沉，那是一个小孩失去父亲后的彷徨与失措。

眼下遇到的事情，让他觉得这是父亲留给他的考验。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要是现在跑了，怎么还有脸去见死去的父亲？

更何况，他答应过父亲，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么，此刻就是他实现诺言的时刻。

所以刚刚看到吉祥被憾地魔熊近身的那一刻，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扑了上去。

这就是叶临。

他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他的勇气，让他的双眼充满了威压，那是混合着这几天的伤心、彷徨、愤怒、惊惧与心底那一份男子汉之间的承诺混合而成的威压！

吉祥和如意看着眼前的叶临，觉得他的背影居然是那么高大，有那么一刻，她们忽然有一种奇怪的信心，觉得眼前的小男孩一定能够保护她们。

憾地魔熊迟疑了，眼前的这个人类虽然没有丝毫强大的封印力波动，但是看着他清亮的眼神，它心中已然暗暗生出了一股名为畏惧的情绪。

它试图用吼声让对方心神涣散，只是那个小孩始终纹丝不动，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

就这么僵持了好久，憾地魔熊一声低吼，选择了离去。

吉祥和如意心中生出死里逃生的喜悦，欢呼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好厉害！”

她们的话还没说完，叶临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他耗尽了心力，此刻再也无以为继，昏了过去。

吉祥和如意大惊，挣扎着扑到他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哭道：“醒醒啊，喂，你没事吧！”

……

“怎么样？我这个小孙子，不错吧？”叶老太爷和上官长生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之中，看着三个孩子。

他们早就到了，只要愿意，他们随时可以瞬间来到场中，将那头憾地魔熊撕成碎片，救下三人。

不过叶老太爷一直拦着上官长生。

上官长生沉默了好久，神色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叶临，说道：“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上官长生这辈子很少夸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五岁的小孩？

他顿了片刻，又道：“了不起，我上官家没有一个孩子比得上他。”

叶老太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那么，孩子们的婚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

上官长生点头揖手：“依老爷子。”

……

叶临在昏迷一夜后，醒来见证了父亲在天印最后的旅程，他有些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了，但是却隐隐觉得似乎做到了和父亲的约定。

所以，他今天来到了灵堂，不再彷徨犹豫。

叶天养的葬礼结束了。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吉祥和如意反常的安静，两人都在想着刚刚在灵堂和墓园中见到的那个披麻戴孝的小男孩。

原来就是他？

看着两个丫头满脸心事的样子，上官长生微笑不语。

马蹄声哒哒，载着两个小姑娘无限的愁思，在这雨丝弥漫的季节，踏上了归去的旅程。

这回离别，何时还能再见？

……

雷鹰山中，如意颤抖着手臂牵着叶临的胳膊，吉祥满脸泪水的抱着气若游丝的叶临，脑中想起的却是那年那天离开叶家时一路的马蹄声。

伴着心底那清脆的马蹄声，她想起了很多事。

跫音不项，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你不记得我了，可是我始终忘不了你。

可是你现在又为了我而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怎么这么傻。

你知道吗，从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王子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认定，你将会一生守护我。

这份思念，从当年青叶山中的那个雨夜而起。

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