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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子退了,石关屯警报解除,不论是军士还是匠人,都偷偷地松了口气;就连萧夜也放松了精神,站在堡墙上连眼睛都乏得睁不开了。
山下的军士打扫完战场,清理鞑子留下的破烂武器、帐篷后,除了留下足够的军士警戒,其他人随着萧夜一声令下,回到军舍、家里,开始了休整;这几天,不管是练兵场还是磨坊里,都会安静下来。
回到百户所,萧夜去见了三个妻妾,现在田秀秀他也认可了,凭她精明的头脑,当一个小妾绰绰有余。
和辛濡林打了个招呼,安慰了三女后,萧夜随便擦把脸,回到屋里往炕上一躺,眨眼间呼噜声就打了起来。王梓良早就回到他的暗堡里,派出传令兵下山查探情报了。
来石关屯还不到两年整,就有两次是和鞑子拼杀,三女说到底不是军户出身,被那山下的火炮声、呐喊声,还有采石场石堡爆响连天的枪声轰鸣声,唬的脸色刷白,这一阵连饭都吃不下。
上一次梅儿和莉娜还能看见杨天受在身边,又有大量的军户挤在石堡里,现在石堡里除了行色急匆的军士,对面堂屋里肃穆的辛濡林,连个说话的人都看不见。
好在两个粗使丫头,还有几个做饭洗衣的军户婆娘,可是从永和屯来的军户,见多了伤员甚至是死亡,在她们的安慰下,三女这才能缓下神喝点稀粥了,祈祷神灵让鞑子赶紧离开。
辛濡林也看出了三女的不安,遂派人把她们送到屯里杨天受那里,私塾在屯里最南端,那里相对是最安静的地方。等到鞑子兵退了,这才通知王梓良接了回来。
王梓良安排的两个传令兵,让他俩把百户夫人们送到了私塾,守在了私塾院外,直到小六子派人过来接手执哨。
杨天受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萧夜送来了孩童,他就放在一起教授,如果孩童被父母领到老羊口,他也不多追问,只要寒娟能跟在身边,跟他学些学问,他就乐呵地连院门都懒得出。
私塾每天三餐有伙房送饭,院里又有两把水伞供水,石炭不缺,加上萧夜时不时送来些暖手、打火机之类的稀罕物,杨天受不愿外出也是说得过去。
他最不喜的,就是每旬一次,有军士来给孩子们教授军事,骑马、打火/枪,摸爬滚带的,这都是大人的事,怎能让孩子从小接触呢。
心情有好有坏,这不,山下连响带打的,鞑子又来了;坐在堂屋里一扇窗下,杨天受端着茶杯,端坐了近乎十天了,那七八个孩子,还有过来的梅儿她们,也无心招呼。
现在好了,他又可以端着茶杯,继续教授孩子们学业。
这扇窗户,是萧夜派王大力带着工匠,给去掉了窗纸,按上了四个方正的玻璃,可是成了石关屯一景。
“百户的火/枪,土地庙的黄连树,私塾的窗户,”这三大景,是匠户们私下里说笑的,但杨天受听了,心里不说美滋滋的,也是相当舒坦。
女婿手里军士增多,实际控制着两个百户所,杨天受冷眼看着,原本是想找机会和萧夜说道说道,叛经离道的事咱不能干。
但是,女儿去了甘肃镇一趟,路上就遇到了袭击,永和屯被马贼烧光,石关屯接连遇到鞑子围攻,这些,让杨天受一肚子的话,转眼间成了泡影。
如果不是萧小子有点本事,或许,这一家人,就阴阳相隔了。
怨恨朝廷不争的杨天受,遂打消了劝说女婿的话,说到天去,看护不了自家门院的女婿,他还看不上呢。只要萧夜不打起反叛的旗号,不去边墙惹事,他宁愿当个睁眼瞎,做一个先生又有何妨。
鞑子退了,亲卫接走了梅儿她们,杨天受放下的茶杯端起来了,教授学生还得持之以恒。对于百户所的事,他是不愿掺和了。
屯里的一间小院里,已经能够走动的胡适彪,听得家人告知,鞑子围攻石关屯退兵,不远处那响彻了十来天的枪声、爆炸声,让他黯然无语。藏在怀里的一封书信,犹豫再三,被他一把塞进灶房的火塘。
“萧小子,但愿你能成大事,叔叔我就不阻拦你了,权当是回报了你父亲当年救命之恩,”盯着火塘里的一团灰烬,胡适彪悠悠自语。
当老羊口火墩的狼烟熄灭,预示着南犯石关屯的鞑子,终于退回去了,从石关屯派往碎石堡的信使,再次快马向千户所疾驰;应萧夜的要求,胡适彪涨红着老脸,把这次击退鞑子的功劳,写在了自己身上。
这可是他想也想不到的事。
此战,石关屯得老羊口屯堡援助,抗击鞑子围攻十余天,杀敌三百余,自身伤亡惨重,百户胡适彪受伤,伤亡军士五十余人,物资损毁无算。
当然,这份密信到了碎石堡,再往上级禀告,就得增添大部分千户所的战功了。
按千户所上报卫指挥使司的军报所讲,接到胡适彪上报的求援信,碎石堡千户所反应速度很快,不但送去了大量粮草军械,也派出了精干旗队。
在损失了上百的军士和大量军户伤亡,以破损两个下等屯的代价,终于和鞑子鏖战十余天,战退了数千偷袭而至的鞑子人马。
现在鞑子退了,千户所第一时间就向甘肃镇指挥使司报捷,而且在接到石关屯急信后,第三天,就派出了以副千户田广林为首的援兵,拉着大批的粮食物资,向石关屯而去。
陪同田广林去往石关屯的,不但有千户的亲卫,千户所派出的五百军士,还有孙镇抚官随同,要鉴别胡适彪战报真实与否。
长长的车队经过老羊口火墩,田广林和一干百户,被眼前新建的石堡震撼了一把,大家心里最大的想法,就是萧小子竟然舍得如此花费,建了一座高大的屯堡;尤其是孙镇抚官,一个劲地鼓动田广林,要求核查永和屯百户所的账目,以防有军官贪墨军户的饷银。
他的建议,让田广林相当无语,千户所现在还欠着永和屯一笔饷银呢,到哪去查账啊,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况且,萧夜几次给千户所去信,请求把欠饷结清,否则今后调用军户就难以为继了,这些信让王崇礼和田广林很是头疼,生怕萧夜撕破了脸告到指挥使司衙门。
好在萧夜有眼色,没有把事情捅出去,这也是千户所对萧夜改变建屯地点,睁眼闭眼的原因之一;谁把吃到嘴里的肥肉,也不会随便吐出去。
车队路经老羊口火墩,在此等候的萧夜,自是不会失礼,带领一众亲卫,还有大群的军户,在岔道口远远迎候,热情邀请田广林去石堡里吃顿便饭。
但田广林还是婉拒了,他就没听说过,萧夜有宴请旁人的爱好,与其去石堡里吃一大碗热汤面,还不如去工坊区那里呢;也是,萧夜对吃食不是很计较,在外面只要能吃饱吃好就可以了,和军士一起吃灶上的饭次数太多了。
自家里吃饭,梅儿她们也是最多三个菜,加上一碗麦饭就几张肉饼很不错了。不擅饮酒的萧夜,对旗队里军士喝酒管的甚严。
田广林温和的歉意,萧夜自是不再强留,而其他百户满含深意的眼神,孙镇抚官不善的脸色,他也看得很清楚;到现在,他已经看明白了,和这些人,以前以后,大家都不是一条道上的。
有凶险就躲得妥妥的,等到风平浪尽,哦,不是,只要有机可乘,就会跳出来左盼右顾,甚至上门找好处,这般恶心的事情,萧夜干不出来,但这些人似乎习以为常了,谈笑风生。
田广林一行骑马直奔西面的工坊区,车队则在军户们的操持下,继续向石关屯前行,老羊口屯堡,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老羊口屯堡,以前的永和屯,这个百户所没人待见,有地你不耕,非得往荒山野地里跑,生生堵在了石关下风口,挡住了鞑子的马队,说你萧夜傻吧,看着也是个灵光人啊。
看在支援石关屯得力的份上,不找你萧夜的麻烦,已经够好了,今后倘若还索要饷银,那就不会是一副好脸色了。
在田家执事的招待下,工坊区里一间院子帐篷里,田广林和手下的军官、官吏,吃了顿热乎乎的羊肉饭,喝了点麦酒,这才晃悠悠去了石关屯。
他们不知道的是,工坊区里的牛羊肉,都是王大力拿出成箱的肉罐头,转手加价卖给这三家商户的。白龙湖每次送来的牛羊太多,马道石堡草料匮乏,不得已收拾了送进了石磨磨眼,那肉罐头在萧夜的仓库里,堆了满满一间屋。
就在田广林走上石关屯上山灰泥路时,老羊口屯堡里,靠近北堡门的磨坊里,一个丙字号石磨在匠人们的照应下,不断地旋转着,源源不断地磨出黄灰泥。加上这个石磨,采石场石堡里一个乙字号石磨,马道石堡的两个丙字号石磨,四个掌握在萧夜手里的石磨,又开始了正常运转。
石关屯所处石山,石料为含有低赤铁矿的火成岩,后山的工坊区也是如此;而丘陵工坊区那里和马道石堡一样,却是遍地的石灰岩。
石灰岩里含有方解石,大家都知道,方解石就是制造水泥的主料;三大商家在相对安全的丘陵工坊区,大量使用上品、精品灰泥配料,得到的结果自然相当满意。
至于三个商家各家产出的上品、精品灰泥,每天按配料单投入一份配料后,产出灰泥质量、数量不同,不用萧夜解释,匠人们就能给脑补了,肯定是石料品质不一,否则后山工坊区那里,咋滴每天投入的那份配料一样,产出的绝大部分,都是良品的灰泥呢。
当然,这一点的诀窍,他们是不会透漏给萧夜的,相互之间也绝口不提。
萧夜在采石场磨坊里,也曾试着让工匠投入了大量硫磺、铁料,几大车的石炭,倒是产出过几袋上品的灰泥,但投入的本钱,还是令他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念想,自己手里的石磨,还是以良品灰泥为主吧,耗费太大,他哪能受得了。
石关屯,一身百户战袄的胡适彪,右手包着厚厚的绷带,左眼斜斜一个黑色眼罩,就在石山矮墙外,迎接迟到的援兵。
此时的胡适彪,心里已经没了波澜,要是鞑子在此,估计千户所的援兵,还得等上不知多久才能看见;而如果自己率军士抵抗鞑子,能坚持过十几天吗,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自己带来的亲卫,虽然看起来彪悍精锐,但以前没见过血,在韧性上和萧夜的军士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站在胡百户身后的军士,甚至昨天还是武器精良的几个萧夜亲卫,现在身上背着的,只有后装火/枪,还有招牌般的军弩;就算这样,军士们身上涌现的煞意,也让胡适彪很不适应。
尤其是以黑子为代表的旗官,个个犹如隐藏起来的饿狼,和他说话时眼神冰凉的渗人,不定啥时就会暴起伤人。
或许,自己是老了,都见不得身上有杀气的军士了,心里抱怨连连的胡适彪,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处境,也只有按着萧夜和辛濡林的说词行事了。
眼见得田广林在斥候的引导下,骑马施施然出现在山道口,胡适彪赶忙上前,跪单膝施礼,双掌伏地,“职下石关屯百户胡适彪,叩见田千户,”
“叩见田千户,”身后,王大力以及黑子等旗官,和一众军户们,哗地跪倒一片,大声地呼喊道;虽然他们心里不情愿,但萧夜的交代,还是要仔细去做,免得下来了被罚到采石场抡铁锤,还是没工钱的那种。
“哈哈,起来,起来说话,胡百户辛苦了,”脸上带着红晕的田广林,顶盔掼甲,一袭红色大氅,扮相威风,如若春风的举动,令众人顿起好感。
当然,胡适彪身上的绷带,还有军士们头上、颈上胳膊上的药带,田广林看在眼里,自是不便摆出上官的威严。
他一下马,后面的军官官吏,也只能下马,战马就交由亲卫牵着。
“千户大人,外面风寒,还是去百户所说话的好,”胡适彪脚步不稳地在前面带路,引着大家向屯里走去;后面的亲卫、军士,自有王大力招呼,带来的物资就运进了采石场石堡。
因为田广林的到来,磨坊今天停工,打扫干净了等待上官的视察。
慢慢走在灰泥打制的道路上,田广林一边看着近前的石堡,一边心里暗暗吃惊。这石堡,确实如外面传言,坚固不可摧。
石堡外墙上那密麻的砸痕,明显是被炮弹打到的,但是只有少部分的垛墙崩塌,大部分安然无恙,倒是幸运了。
在石堡里转了一圈,看看磨坊里的石磨,看看军舍,打开仓库看看里面的粮食,田广林看得很仔细,就连孙德章和一众百户军官,也在四下打量着这个能抗拒鞑子强攻十几天的石堡。
“军户们伤亡如何?”作为上官,做样子也要问一下,但是,田广林随口的问话,让胡适彪相当尴尬。
石关屯里,住家的老军户,基本上转去了老羊口屯堡,这里除了些私塾的孩童,李郎中的诊所,其他的都是军士了,就连那些磨坊里干活的军士,家属也早走了。石关屯,不是个善地。
迟迟不走的田家杂货铺,也在鞑子临来之前,匆匆撤离了,今后田家商铺,肯定要开在老羊口屯堡了。
或许,萧小子的那个半死不活的铁铺多些铁匠,屯里会热闹些。
“千户大人,军户们避难老羊口,西门百户慨然应了,鞑子兵撤离不久,现在还没回来,”胡适彪话说的委婉,不过大家也听明白了,这个石关屯里,估计大半是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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