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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碎石堡千户所所属的火墩旗官、军户,拉扯着自家的男女老少,二百九十多人,全部聚集在了小道西面的山洼里,焦急地等待着马道石堡来人。
过了今晚,恐怕碎石堡千户所就会察觉,那几个至关重要的火墩,里面不会再有几个军户了,剩下的人可都是王梓良特意留下的。
“嗡嗡、嗡嗡,”时间过了戌时,山洼对面黑沉的山丘缝隙里,转出了两道雪白的光柱,悬浮前进在藤草上的运输车,终于露面了。
早就被告知不许大声喧哗的军户们,随着对面越来越多的光柱出现,轰地骚动起来,睡眼朦胧的军户们,抱着孩子拉着亲人,拿着自己不多的行李,被军士叫起来开始排队。
当第一辆运输车在洼地边缘还没停稳,跳下车的余山,亮起手灯,扫视一圈后,快步向拥挤在一处的军户们走去,老远就大声喊道,“子长,在不在?”
从后车厢里跳出两个黑衣侍卫,背着背包一声不吭,紧紧跟在余山身后。
车子停下来落在地上,没有关闭大灯,驾驶室里钻出一个军士,摇动着手里的手灯,开始指挥后面的运输车停靠。
隐藏在人群外侧的张子长,看着余山大咧咧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拍拍身边的旗官,“去,把那货叫过来,咋呼个啥啊,”
机灵的旗官飞快地跑过去,拉着余山到了黑影里,见到了满脸不愉的张子长。
“呵呵,子长老哥,你躲在这啊,”神采飞扬的余山,笑眯眯地和张子长见礼后,一指身后远处的运输车,“哎,赶紧的,车厢里有大人带给你的东西,两大箱呢,罐头啥的也不少,”
这种毫不见外的爽快,张子长还真不好说他,郁闷地挤出笑脸,指着东面,“知道了,你说话小点声成不?那边还有人看着呢,”
没在意张子长伸出的手臂,余山凑过来,半抱着张子长的膀子,掏出怀里的收条,“短火铳三十,弹丸一千,震天雷五十,按押我就走人,”
手灯光线下,张子长在一个木盒里蘸了红泥,按下了手印,“老羊口那边的军户,五天后这个时间到,人数不少,你要来早点,”
“嗯,”余山吹吹收条上的印迹,仔细收进怀里放好,面色一正,“大人有令,你升官了,代百夫长的代字去掉,正经的百夫长了,”
“谢大人,”张子长冲着北面一拱手,“转告大人,属下会尽心操练军士,石关屯百人队枕戈待旦,”
余山点点头,扭头看看身后的两个侍卫,“喏,那是王秀才派来的,他俩找你有事,等会上了山再说,现在让人上车吧,”
很快,手灯明亮的山洼里,有了军士们的维持,五辆运输车车厢里,挤满了军户,狼藉的草地上丢下了一大堆的包袱、杂物;为了减少载重,军户们只能忍痛抛下了,贴身带着的东西除外,别的只能不要了。
丑时时分,运输车再次前来,第二波的军户被全数带走了,张子长趁着天黑,指挥手下旗队,把地上的所有杂物捡了带回屯里,能用上的就分给屯里的军士家属。
这三百口子的军户,先在石堡外的帐篷里休整一天,待通讯队派人清点名册后,小孩进私塾,青壮编入王猛战兵营,老人妇女照例进了后勤队,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反正不会有闲人的。
清晨金轮升起,马道石堡外人声嘈杂,一队队外出拉运石料、石炭的车队也开出了堡门,在堡外帐篷区人们好奇的目光下,向北、向东分成两路开始了新的一天忙碌;萧夜却是带着梅儿、莉娜,慢悠悠在胡适彪的暖窖那里闲转。
两个明显有了身子的女人,在女护卫的陪伴下,跟在萧夜身边很是开心,尤其是莉娜,小嘴就在萧夜耳边说个不停。
好好陪陪自己妻妾散心,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是萧夜一直以来的心愿,一晚上未眠,但他精神头可是旺盛的很,大概看过堡外的军户,随即就想到了暖窖这里。
搭着玻璃外框的暖窖,建在距离堡门不远的东面,这里日照时间最长,现在已经有了四排各百五十步长,占地足有三亩左右,胡适彪一家子每天忙碌个不停,为的就是照看窖里的几种青蔬。
暖窖花费不小,地里的泥土都是从老远的地方运来的,加上那紧挨着堡墙边上的五个水伞,一般地主人家还真建不起。
“胡叔,这暖窖看起来真不错,冬天也能长出绿菜来?”萧夜好奇地看着暖窖,这玻璃上的反光,相当刺眼。
身边的几个女人,也翘着脚透过玻璃向里面观望,看着暖窖里一行行的绿菜小声地说笑;远远跟在后面的两个侍卫,却是看得不愿看了,停步在堡门那里。
“呵呵,没错,只要有菜种,我老/胡别的不敢说,只要咱们西北能长的绿菜,冬天就能种出来,”对于婆娘家传手艺,胡适彪还真是摸透了。
原本想靠着冬卖青菜发家的胡适彪,现在也看清现实了,没有萧夜的支持,军户又不能离籍,他根本就做不了这个买卖;早前欠下萧夜的债务,随着他全家的投靠,也被萧夜免掉了。
“那行,这里朝阳的空地,你給王贵说一声,找几个妇人来帮手照看,这尽量把暖窖再扩几个,伙房里缺菜,”萧夜点点头,对这个残废了身子,但脸色红润的原石关屯百户,很是照顾。
“至于菜种子,我会想办法的,商户那里只要出钱,买种子应该不难,”绿菜在这里还是不常见,平常的匠户、军户,还有伙房那里,商队卖过来有了白菜、韭菜等一些菜蔬,才能吃上一点。
大多数时候,石堡里还是以咸菜、酸菜配饭,加上石家商铺里贱卖的牛羊肉、马肉,内地过来的人尽管羡慕的流口水,但萧夜可是吃腻了。
甘肃镇卫指挥使司衙门,指挥使和监军接到了碎石堡千户所急报,几个火墩里的军户,连带旗官、家属逃亡,不知去向,顿时就炸了锅。
一时间,各衙门里脚步声急撞,大小官员们脸色凝重,就连锦衣卫也全数出动,驱马急弛去往各火墩。
看碎石堡千户所发来的消息,那些火墩里剩下的二十来个军户,连看护火墩的能力也没了,这要是鞑子偷袭过来,一夜之间,可能鞑子的弯刀就会顶在胸口上了。
在锦衣卫和官府差役的追踪下,大量的证据表明,十有八/九那些逃亡的军户,去了石关屯,而从石关屯返回回来的情报,也证实了这种猜测。
到了石关屯,那还能去哪,不言而喻。
由于锦衣卫和官府衙役的大量出动,老羊口围屯里的军户们,被严密地监控起来,就连去往石关屯的土道上,也不时有军士设卡检查,萧夜挖墙脚的图谋,立马陷入了僵局。
俗话说的好,有千里抓贼,没有千日防贼,话糙理不糙,老羊口那里有了暗线内应,王梓良有的是耐性;人往高处走,如果那些军户有了更好的出路,他情愿放手不管。
锦衣卫、官府盘查森严,萧夜偷取老羊口军户的计划,眼见短时间没了办法,只能往后拖了。来自碎石堡的消息,也让王梓良不得不开始了石关屯军户的转移。
三天后,王贵再次出现在了石关屯山下,豪爽地买下了各商家囤积在废墟那里的所有货物,不过这次,他罕见地没有給相熟的商家打下欠条。
不以为然的商家们拿到了银票后,迅速回返甘肃镇再次备货,只留下了一些家卫看管帐篷,就连粥棚那里的人手也全部抽走了。
靳三娘的商队带给鹰爪堡区区数百斤的重石,尽管是粗炼得矿料,但是却带给了萧夜一份大礼;加工中心虽然没有显示再次修复,但是那民品目录里,多了五辆新斩斩的运输车。
余山的神车营没让萧夜失望,能驾驶运输车的军士,已经有了二十人,这也让王梓良的计划得以实施。
寒风呼啸的山野里,天色刚刚转暗,就有嗡嗡声从山丘深处传来,神车营的十辆运输车全部出动,潜藏在了距离石关屯不远的正北山丘背后。
石关屯山上,六个旗队的军士携刀带枪,换上了普通军户的羊皮短袄,集结在了原来的磨坊石堡里。
屯子里各家各户,除了不多的几家,绝大多数的军户,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包袱,在石屋里等着外出的召唤。
亲自带队的张子长,黯然地看了眼身边的十名军士,这队军士的旗官蒋辉,昨天已经拉到西面坟地里埋了,他的灵位没有送进土地庙里,就连铁牌也要送到马道石堡毁掉。
想不到啊,和自己很是亲近的旗官,竟然是甘肃镇里锦衣卫派来的暗探,要不是有了那强力药剂,张子长说啥也难以想到,手下的十个旗官里,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所以,石关屯他是待不下去了,北面的大头领,也答应了他的回归,今晚就是他最后一次指挥山下的行动了。
想想以后就能在草原上纵马杀敌,张子长心里就是阵阵难耐的激动,但此刻他的脸上,更为沉静。
十个旗官里,有五人使用了强力药剂,其他的四个旗官尽管也是对他言听计从,但心里有了阴影的张子长,却是不再那么自信了。
“陈平,今晚你带四个旗队留守,这里以后就看你了,”转身从堡墙上下来,张子长叫过总旗陈平。
这四个旗队留下来,是因为们的家属都在碎石堡,萧夜也不想把千户所給逼急了。
“是,百户,属下会尽心做事,看护好石关屯,土地庙里会按时清扫,”身材消瘦的陈平,来自碎石堡,是被补充过来的总旗,另一个总旗还没过来,一直待在碎石堡家里享清福。
“此番我等离去,锦衣卫势必要来清查,你要小心应对,”脸色复杂地看看陈平,张子长拍拍他的肩膀,“对面山里每隔五里,有马道石堡派出的斥候潜伏,他们手上有信哨,随时能联系上你,”
听余山说,那些驻守在山丘高处的斥候,两人一伙,虽然身处藤草深处,但三天就有神车营的运输车給送一次给养,可是把张子长羡慕的不得了。
他这一走,石关屯里会被锦衣卫、碎石堡来人,翻个挖地三尺,所以那藏在石堡里的六个传令兵,以及那些装备,要全部撤走。
留给陈平的一个小包里,只有那土黄色的信哨了,勉强也能和马道石堡联系上。
在这里留下四个旗队的军士,也就是留下了一个楔子,想来千户所再往这里补充军户,也不过是为大头领添加人手罢了;想到这里,张子长凝重的嘴角处,划处一道弧线。
就这留下来的旗队,也不是能满员了,旗队里,尹健、蒋半双这两个大难不死的军士,是他从十个旗队里挑出来的五个军士之一。
这五个最为强悍的军士,早前就用过了一次强力药剂,但一晚上药剂的煎熬过后,活下来的,就剩下尹健、蒋半双了。
等石关屯渡过了千户所、锦衣卫排查后,这两人会离开这里,和老羊口的十几个军士一起,去往甘肃镇应募正兵;石关屯以后,剩下的还有自己人。
“大人,山下有信哨了,让咱们可以行动了,”堡墙上一个矮个子军士,探头看下来,对这沉思的张子长喊道。
“嗯,知道了,”昏暗的火把光线下,张子长看看沉默不语的陈平,拎起脚下的背包转身离去;石堡外,挑着灯笼、拿着手灯的一队军士,火速跑向屯墙那边,开始召集各家军户下山。
石堡外天色黑沉,最东面破落的大院角落里,堆着六个僵硬的尸首,锦衣卫留在山上的暗线,是蒋辉临死前交待出来的,一并被张子长給办了。
尸首堆上压着一张黄草纸,上面写着寥寥几句话,告诫后来者不要惊扰土地庙里的一草一木,否则杀无赦之类的言语。
萧夜发出的警告,想来还是会有人忌惮的。
凡是死于药剂的军士,对外说辞一般是死于毒草,或者和野鞑子的冲突,所以蒋辉以及暗线的家属,也会被带走去了马道石堡。
当数十道亮晃晃的大灯,出现在石关屯山下,开始接走山上的军户时,石山下的流民人群里,以及留守的几家家卫帐篷外,很快就有人影闪向大道,直奔南面山后的磨坊区。
但是,早已隐藏在大道附近矮树林里的一辆突击车,已经悄然开到了大道不远处,跳出来的几个身影,拿着军弩封锁了这条唯一的通道。
一个个脚步迅捷的黑影,在微不可查的弓弦声中,摔倒在硬土大道上,被摸上来的侍卫补刀后拖进藤草里。
一晚上的时间,十辆运输车不但带走了石关屯百户所里,两百多口军户,还顺带带走了山下全部的流民,三个往返跑下来,可是把余山他们累的像死狗一样。
距离上的原因,运输车不能一晚运完全部的流民,只能把他们转运到了山里的一处空地上,那里大片的藤草事先被清理干净了,也隔断了后面有人追踪上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消耗了大量黑色电池的运输车队,这才勉强把七千多流民转运到了马道石堡外。
今冬,这些流民大部分要被挑选出来,分送到三个石堡里,一半以上的老弱能不能熬过严寒的草原气候,王梓良也没有办法,尽人事看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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