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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倾开的那一刻——

鬼门的光与暗,纠缠在了一起,陡然有大风传来。

盘坐在地的青石,有些惘然的回过头来,远方的漆黑一缕一缕掠回,痴缠的光暗,在此刻变得尤为彻目。

游离在世界之内的生灵,逝者,亡魂,所有的物事在狂风喧嚣当中,飞向了那扇通天之门。

推开门的那一刻,时间将会被重铸。

青石站定,大袍飘摇,战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只是所有的声音,都随着狂风的卷挟而逐渐远去,缥缈的远天,似乎有战歌扬起,巍巍河山倾塌,煌煌战鼓破碎。

他轻轻喃喃道:“凡存在的,终将毁灭”

毁灭之后,又是什么?

是新生。

即便生命卑微如草,亦是如此。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毁灭之后,便是重新开始的崭新生命。

大千世界,六道轮回。

青石站在鬼门,他回过头来,看着两拨飞逝的江水,那条大江分离开来,颗颗水珠滚入不远处倾开的那扇巨门。

门后的时间开始流转。

青石抿起嘴唇,他不知道时间会被拨到哪里,易潇以肉身撞碎了那扇门,带着源天罡去了那里

这场最终决战,若是源天罡胜,那么这扇门后不断轮转的时间,将会拨转到陆沉下坠之前的那一刻,天地大变,人间不存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有其他的所有人,全都会被卷入门中,彻底湮灭。

鬼门的飞沙流转,轰然围绕那扇巨门转动。

呜呜呜的鬼哭声音,直击魂窍。

青石脚下的大地,发生着轻微而又不难察觉的变动,地壳鼓起又压下,低凹之后再肿胀,来回反复。

人间大地之上,风雪飘摇落下之后,又片片叠加着倒流飞回,山川轰然倒塌,之后无数碎石滚动重新拼凑,雾气来回搅动,拔地而起的树木重新扎根。

所有的时间来回反复,前进一步,后退三步,前进十步,后退五步,毫无规律可言,在这浩瀚波动的时空之中,有一道又一道的影子,从光与暗的纠缠当中走出。

大秦皇帝抬起双手,大袖飘摇,平静坐下,就这么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目光从身下扫过,看着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看着那一副无数人匍匐在地的景象,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圣上”。

九天十地,唯我独尊。

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那么一个瞬间。

包括大秦皇帝在内,整一座历史当中的那座“咸阳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瞬间被尘埃淹没,滚滚逝去。

大君与肩头那只小红雀儿,行走在不断游离的光暗之中,两人的模样同样在不断变化。

背着竹篓的年轻画师,眉目坚毅,竹篓里躺着一个打鼾瞌睡的小女孩。

锦帽貂裘的王府少爷,体弱多病,身旁跟着位善解人意的可爱丫鬟。

眉眼清稚的青楼小厮,与一个同样寄身青楼卖艺为生的苦命姑娘,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

每一道形象,都必然拎着一个大红雀笼。

最后是一个瘦削落魄的穷书生,手中的大红雀笼。

此刻的雀笼,空空如也。

他的身旁,有一个容貌昳丽,窈窕长成的女子,挽着他的手。

梁凉望着大君,字字轻柔:“哥哥”

大君揉了揉她的脑袋。

最后的瘦削书生,早已没了雪山之巅的霸气,他回过头来,清秀的眸子直视着风雪当中的摆渡人。

大君轻声说道:“那该行的路,我已经行尽。该打的仗,我已经打完。该守的道义”

书生忽然笑道:“让那个人替我去守好了走了。”

摆渡人肃然看着那个书生,揉着妹妹的额头,两个人以额抵额,相互拥抱,在风沙漫卷的时空当中扭曲,消逝。

风雪围绕着他。

初代银城城主,始符年间的第一人他看着自己身前身后的几位菩萨,柔声道:“诸位,谢了。”

“该道谢的,应该是我们。”大势至菩萨的衣袂被水珠拍湿,他温柔开口:“你愿替她看守淇江,摆渡彼岸守住这个秘密,不离不弃,这等大恩,无以为报。”

骑乘白象的普贤菩萨轻颂佛号,身子摇晃,散做一团佛光,在光气当中氤氲。

坐在青狮背上的文殊菩萨同样如此,像是打了个盹,便消弭无踪迹。

他们是历史当中的遗漏。

如今补全天道,便是将彼岸重新填入轮回。

彼岸也好,鬼门也好,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在光与暗的纠缠当中,陆续分离,最终逐次的消弭散开,归属到了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

当最后一缕纠缠的光影剥离,所有的时间波动,恢复了平静。

青石站在人间与鬼门的通道口。

他看到。

南海仙岛缓慢上浮。

凉甲城的风雪被人举起盾牌挡住。

洛阳城的大旗飘摇,有人擦去旗面上无端沾染的风沙。

兰陵城的卧榻当中,有个老人从安详的梦中醒来。

阳关谷梨花漫天,大榕寺重新传来了敲钟的声音。

时间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说明那一战的最终结局是易潇胜了。

青石仍然面色凝重。

因为他的头顶,有一片阴翳。

“刚刚发生了什么?”凉甲城外,江轻衣回过头来,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之前如何杀都杀不尽的那些阴兵,此刻竟是全都不见了。

还有之前的那道白光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江轻衣有些不解,环顾一圈,然后抬起头来。

江轻衣眯起双眼,伸出一只手遮在面前,他发现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觉得天上的太阳,在那道白光清扫之后变得尤为刺眼。

南海仙岛。

魏灵衫的魂海如针刺一般疼痛,她很快清醒过来,那道白光落下之后,所有的记忆历历在目,此后的痛苦真真切切作用上来。

魂海一阵翻搅,肉体同样备受折磨。

所有人都面色苍白。

李长歌声音沙哑道:“刚刚的那道光,是陆沉?”

易小安抬起头来,她咬紧牙关,魂海动荡之后,如今稍微恢复。

那柄剑

以那种恐怖的威势来看,是陆沉无疑了。

“我们还活着”

易小安的直觉让她想到了一个不祥的结局,喃喃道:“是易潇救了我们?”

她面色难看望向魏灵衫。

魏灵衫连忙攥紧那块玉佩,紧接着松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如释重负道:“命牌上还有魂魄的气息易潇他,还活着。”

有人松了一口气。

有人却仍然面色凝重。

公子小陶抿了抿唇,她声音极轻的问道:“你们看见了吗?”

叶十三面色沉重。

吴烬寒有些惘然。

坐在轮椅上的黄衫女子,抬起手指了指天上。

一团阴翳。

挥之不散。

那是一抹悬挂在大日之前,苍穹之下的漆黑之光。

那是一柄剑却是一柄并不完好的剑。

只有剑尖,没有剑身。

“是陆沉?”吴烬寒颤声问道。

“是陆沉。”李长歌平静答道。

那柄剑尖重新高悬回九天之上,而此刻世间轻颤,有数道影子,从鬼门当中飞掠而出。

两截剑身。

一截剑柄。

三道影子,伴随着那扇门不断轮转的时间,脱离了桎梏,气势恢宏的飞出鬼门,瞬间砸在那团黑光之上,糅为一体。

那柄高悬不动的静止之剑,在数千年数万年之后,终于重新回归了圆满。

整柄“陆沉”的时间,被拨回了“零”,从此以后,不再是支离破碎的残缺铁片,而是完整的陆沉仙剑。

这就是青石面色更加凝重的原因。

当年砸碎仙界的那柄剑,如今悬在了人间的头顶。

一但陆沉砸下。那人间的结果便只有陆沉。

李长歌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你拦得住么?”

易小安笑了,平静反问:“你拦得住么?”

陆沉剑,拔起是一回事,抗住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的那柄剑尖落下两个人切切实实感应到了那道熟悉的气息,并非是没有动过以一己之力阻拦的念头。

只是拦住陆沉,非人力而可为。

李长歌摇了摇头。

易小安同样摇头。

站在人间与鬼门交界线的青石,喃喃道:“贫僧愿以命一试”

那截铁片,并没有留给人间更多的时间。

陆沉坠落,砸穿云霄。

就在那袭青袍就要离开,飞身掠起之时,有一只黑衣墨边的手按在了他的肩头。

“我来。”

陆沉自九千里上空坠落。

莲衣拔地而起。

两两撞在一起——

“这是”

“是易潇?”

“易潇!是易潇!”

短暂的停滞,那袭莲衣带着铁片直上一万里。

高空之上,骤然绽开了一团漆黑的焰火,倏忽一声,如大日崩裂,接着整个世界都随之震颤一下。

南海安静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海水簌簌冲刷礁石,雪白浪花拍打悬崖。

魏灵衫怔怔低下头。

她面色苍白,看着攥紧在自己手中的命牌,咔嚓一声,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当中,无比刺耳。

那缕魂魄,灰飞烟灭。

三年之后。】

“你也收到了请帖?”

一身大红袍的纳兰,看着腰佩三把古剑,满头白霜的叶小楼,感慨道:“钟家大小姐结婚的消息齐梁的新阙连海外都能送到,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

兰陵城下,两人结伴而行。

叶小楼笑道:“你躲在王庭里多久不问世事了?”

纳兰有些赧然,道:“王庭的事宜太忙,来不及还顾得上海外的消息?”

叶小楼舒展眉尖,轻轻道:“青梨姑娘的阵法打通了淇江南北,现在正在试着打通中原与小世界的壁垒得益于这些阵法,出海变得轻松了许多。”

白发男人顿了顿,道:“我这些年走过的‘小世界’,不下于二十个,这些小世界里的‘遗迹’,都很有意思。”

纳兰眼前一亮,道:“哦?你给我说说?”

“有些小世界里发现了大型生物的骸骨,像是蜥蜴,有四肢有尾有翼,正常的体型比西域的巨象还要庞大。”叶小楼面色认真道:“可能是远古的妖修,因为陆沉砸下的原因它们全都死了。”

他伸出双手,试着比划了一下,将兰陵城街道两旁的楼屋搂在怀中,认真道:“大概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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