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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离的耳中似是响起了重重嗡鸣,眼前的一切都在飞快地旋转着。
他用力闭上了眼睛,牙关紧紧咬合,拼命抑住了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尖叫,额角青筋不住地突起着、蠕动着,像是一条条丑陋的蚯蚓。
他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地可笑。
若他不是他自己,他也会觉得,这个叫做郭士谨的傻子,简直可笑得要命。
他废力地勾了勾唇,想要勾起一个笑来。
只是,那齿关咬得太紧,这一勾唇,他的喉头便又是一阵腥甜,面容亦随之扭曲,就像是被无数只手撕扯着、拉拽着,状若鬼怪。
“然则……寿成殿当晚,陛下……为何敢于动手去碰太子殿下?”阿烈嘶哑的语声响了起来,每个字都吐露得极为艰难,“陛下不知……先王幼子之事么?”
“陛下确实不知。”回答他的是桓子澄,冰冷的语声不含情绪:“在离京之前,吾与陛下有过长谈,就此得知,先帝在位时,曾派出大量人手探访隐堂,而陛下却只知先帝在找遗诏,并不知还有旁事。”
一面说话,他一面便抬手掸了掸袍角,语声淡然:“据我猜测,先帝之所以不说郭士张之事,是看准了陛下的脾性。陛下生性多疑,然胆略手段却又极为欠缺,若是将此事告之,陛下极有可能做出不智之举,反倒于大局有害,于是先帝便使了一招‘拖’字诀。只消再往后拖个几十年,先帝这一脉能稳坐三朝江山,则就算有靖王的孙子面世,那些老臣也死绝了,届时又有谁会为一个死掉的靖王效力?”
说到此处他略停了停,又道:“如果说,当年墨少津是拿着墨氏族众并他自己的命来赌,那么,先帝后来瞒下此事,也同样是在赌,先帝赌的是墨少津手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靖王幼子,更在赌对此一无所知的陛下能够安然地拖到事情得以解决。”言至此,他冰冷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极淡的笑:“从结果来看,我以为,先帝还是赌对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陛下果然安全渡过了这场危机。”
他说着便转向了杨大监,抬了抬手:“另还有些许余事,杨大监所知甚细,便由你来说一说罢。”
“是,都督大人。”杨大监恭声应是,又向着莫不离行了一礼,方才晃动着满头的白发,颤巍巍地道:“我被先王派去隐堂时,身上带着先王留下的好些信件与证物,先王叮嘱过我,不到关键时刻,小郡王的身份不能露,且小郡王自己也不知他乃是先王之子,只以为他真的是墨家的一个子弟。”
空地上寂静如死,唯他细长而苍凉的语声回荡着,有若回音:“我们在隐堂呆了没几年,墨少津突然就出现了。仗着手上有那族老留下的一件信物,他强行将我们带出了隐堂。我不敢表露小郡王的身份,也无力与他相抗,只得跟着他回了大陈。所幸那时候墨少津与先帝谈条件的事,我们是半点不知的。只是后来,在墨少津去逝之前,他将族弟——也就是吕时行——召去榻前,秘谈了许久。而那吕时行从屋中出来的时候,他看小郡王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明白了小郡王的身份。”
“吕时行他……也知道?”阿烈忍不住打断了他,面色愈加苍白。
“只知大概而已。”桓子澄淡然接口道,面色如冰:“吕时行知道他这个庶弟身份不一般,且很可能与靖王有关,但具体情形却并不知悉。他与墨少津不同,他生性懦弱,并没那么大的野心,更兼又拿到了那份遗诏,越发惶惶不可终日,整天都活在恐惧之中,在朝堂上也表现得越来越沉默,陛下想来也是看懂了他这一点,所以后来对吕家才会越来越不客气。”
“为何……唯杨大监一人……相伴?”阿烈像是还不死心,又或者是本性使然,太想明晰真相,遂再度发问:“先王既如此珍视……此子,为何……不多派人手护卫?”
他这话问的却非桓子澄,而是杨大监。
杨大监未敢就回话,回头看了桓子澄一眼,见他并无表示,方才开口道:“当年,我也这样问过先王,怎么就派我一个人去守着小郡王?我又不会武技,万一守不住可如何是好?可先王却说,这天下间最好的保护,莫过于‘不知’二字。小郡王之事,原本只有三人知晓,便是先王自己、那墨氏族老并先王早前派去的那个亲信。永平十八年的时候,那亲信病死了,墨氏族老也早就死在了山崩之中,先王说,从此之后,天下间知晓此事的,便只剩下了先王与我。与其给小郡王身边派上众多保护之人,还不如就将这秘密牢牢锁住,于小郡王而言,这才是最安全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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