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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加寿的亲事,不管南安侯府的人存在着浓浓的疑惑和不安,喜悦还是随同而来。“有劳带路。”

钟恒沛虽然袭爵,但他自知年青,事事肯让大伯父大老爷在前面。这是进宫的事情,钟恒沛更不敢怠慢,对钟大老爷使个眼色,由大老爷出面说话。

年青侯爷对伯父的尊重,总是让钟大老爷欣然。他对内相们拱着手寒暄着,随同他们往里面走。

当知道是去皇后内宫中时,侯爷加上老爷们欣喜若狂。钟家三位老爷在父亲任上生养,开蒙后就回京中。中间也有出京过,但居于京中的时间也久。

宫中请安不是稀罕事,但直到皇后深宫中去见,这是头一回。

钟恒沛悄碰父亲二老爷,二老爷悄碰兄长大老爷,大老爷对三老爷打着喜不自胜的眼风,对着红栏金阁深吸口气,胸臆生出无数抱负。

他默默的想着,一门好亲事,可以为亲戚们带来无数好处啊。随即,大老爷暗道,加寿,这孩子名字还真是不错。

……

太子妃面庞涨红似猪肝色,这是她急怒间骤然气血上头所致。冷不防的,在她面前回话的人没料到,觑过她的面容,往后退上几步。

呛出来几口口水,太子妃手抚胸前,给自己顺着气,有气无力地道:“你,你再说一遍。”嗓音奄奄一息的,像得了大病的人。

回话的人一愣神,带着并不明白太子妃为什么不喜欢的懵懂,恭敬的重新回话:“昭勇大将军袁将军的女儿,名字叫佳寿,今天回京,今天进宫。她生得福气大,皇后娘娘特意召钦天监去算过,不得了的命格儿。回过皇上,皇上也嘉许。太子殿下尊皇后娘娘旨意,把佳寿姑娘的亲事,订给英敏小殿下。”

袁家?

太子妃殿下更伤心到茫然。茫然的问:“是以前跟太子办事的袁训是吗?”见她面容儿总是不对,回话的人陪笑:“是。”

“呜呜……”太子妃放声痛哭。

侍候的人纷纷过来劝她,心腹们又暗自担心太子妃殿下在中宫派来的人面前失仪。而且回去学的话要是不好听,就有不敬中宫之罪。

劝说声中,太子妃已不知所措。她只要想到那个袁训,要她答应亲事就千难万难。

对袁训的不悦,最早来自于袁训初到太子身边,就引出谣言。太子妃幼受教导,一心想做贤惠国母,对袁训引出来的这不好听名声,她想当然的认定祸根在袁训身上。

她是相信太子殿下的,在她和殿下成亲以后,从没有见过太子殿下有喜爱娈童的嗜好。她那阵子见天儿犯愁,成天想的就是怎么劝太子打发走袁训,这名声自然就消。

太子妃原本是想正儿八经拿这事去劝的,不想她的正儿八经,对上的是太子的一本正经。太子异常严肃地把她教训一通,让她管好内宅就好,不要插手外宅事情。

仗着宠爱,也仗着自己这是对太子的一片真切,太子妃又旁敲侧击两回,举过两个前人受名声拖累的例子,不想太子听过冷笑,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夫妻为着袁训,反而生分数日。

太子以后要管理全国,把一个妇人拿不下来,他可以去撞墙。太子转天就寻出内宅好些事情,把太子妃骂到眼泪汪汪,太子妃才不敢再就谣言多说话。

暗暗的担着心,见太子寻出有不是的人,把那说闲话的人打发走,太子妃心想这也是个办法,把谣言压下去就是,她又亲眼见到一件事情,把她几乎惊出病来。

那一天还是春暖,桃花盛开若红云。想到夫妻生分在春意浓中,太子妃独自去园中散闷。见白石凳上,太子殿下和袁训坐在一处,表兄弟两个人并没有并肩,但看在对谣言已刻心中的太子妃心中,惊得魂飞魄散。

太子殿下当时面上温存暖暖,而袁训正在闹别扭。独对太子时,袁训眼角的不悦,低下头拧身子的不愿,都表露在外面。

袁训当时也有别扭的缘由,他为谣言气的吃不下睡不好,把那人揍断肋骨不说,他口口声声还非要杀他。

太子殿下不许他杀,又见这事对表弟影响太大,特意把他叫到园子里散心,劝说袁训不要把这事继续放在心里。

袁将军训,在娘胎里就失怙。但当时还在世的外祖父母、舅父辅国公、姐丈陈留郡王,都对他疼爱备至。

他的姐姐和他的母亲,更拿他掌中宝似的对待。打小儿,袁训就知道撒娇这事情人人喜欢。他对着他的姐丈陈留郡王都会撒娇,对太子殿下偶然也来上一回,十分见效。

袁训为正名声,一定要杀人。太子不答应,袁训正拧身子在撒娇,就快哭出来:“他不死,我怎么做人!”

“这事儿已经过去,你是最干净不过的人,那人是个脏人,你再计较,让别人知道更要说不好。不要再提了,没几天就不会再有人说话。”太子殿下含笑,把自己帕子送过去:“擦擦你的泪水,又不是孩子,你还掉眼泪。”

袁训对着太子殿下撒娇,总共两回。一回就是他要杀造谣言的人,一回就是他去从军。头一回,就落到太子妃眼里。

太子妃回去,从此落下心病。因为说不通太子,又冷眼旁观后面再没有什么,也能和袁训相安,把这件事压在心里。

到底的,再翻出来对太子殿下不好。

但不说,心病一直存在。

在今天,这心病让扒拉出来。太子妃悲从心来,又让旁边的人劝着,明白过来此时哭不合适。把她憋得眼泪珠子往外涌出时强忍住,就一滴一滴的下来。

看在别人眼里,竟然比痛哭还更难过。

“母后不肯疼英敏了吗?”太子妃喃喃自语,悲痛万分。

她的膝下现在只有一子和一女,前面两个儿子都因天花夭折,这两个孩子就是太子妃的心头肉。

太子早有长子次子长女次女,因为出来的早,早就承欢于皇上皇后膝下,让太子妃总担心皇后对她的孩子没有感情。

皇上身边的女人,太子身边的女人,都承担寻常主妇们少见的担忧。如争嗣会血流成河,先就在内宅深宫中起来。

没儿子的时候,太子妃和侧妃们争房中宠盼生儿子。有了儿子以后,又要和别的儿子们争太子宠爱。

有个别人没有的底气,就是这孩子是嫡子。

但嫡子不得宠爱,也是白搭。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和皇后的关注就更重要。

太子妃千盼万盼,总算盼到英敏小殿下今年开蒙,她早问过太子,请的老师格局不错,据她的父亲柳丞相说,这是按储君来教导。

才觉得可以松口气,天下掉下一门亲事,太子妃心爱的儿子将许配给那个谁……曾有娈童名称的袁训之女。

就算袁训不是娈童,袁家在朝中来算,也是没有根基的。他袁训的舅父虽然是国公,他的表姐丈是郡王,但满门尽皆外官,外官和京官相比,在京里是中不了太大用的。

打个比方,如果英敏小殿下以后受人诬陷,等他玩完了以后,外官那里可能才得到风声。

而太子妃殿下因为憎恶袁训,听也不愿意听,袁训又过于低调,太子妃殿下到目前为止,对袁家的亲戚并不太清楚。

按这样来说,饶是袁训的官大,太子妃殿下也认为出于太子私意。若是没有太子殿下和他的曾经“一出”,他袁家还算个什么呢?

这门亲事,真的让太子妃伤心不已。她只顾着痛心去了,回话的人却为了难。小心翼翼提醒:“殿下,您不过去见见袁小姑娘?”

她的儿子定亲,中宫让人来请她去受礼,这本应当。

但太子妃听到,火烧般的颤抖一下,瞪直了眼,寒气从心底出来。这不是孙侧妃贱人的手段,就是才升上的梁贱人的主意。看看吧,把母后耳旁风吹足了,就给我们定这样帮不上,以后还连累名声的亲事。

泪珠还在面上的太子妃,冷笑逸出,不让我好的人,我就和你们拼了!

“殿下,”她的心腹见她面容儿也变,眉眼儿也冰,怕她把中宫彻底得罪,上前一步唤她:“您昨天犯心口疼,这又疼上了吧?”

对着送上来的借口,太子妃忙道:“是是,我这心口呀,疼得不能动。”

心腹为她把话周补齐全,对来回话的人道:“殿下昨儿就不痛快,怕惊动人就没传太医,本来说今天养一养就能好的,这骤然听到喜事,听到皇后娘娘定下这亲事,这一喜欢就又动了气血,”

回话的人也聪明过人,忙道:“这病可是不能大喜大悲的,太喜欢也伤神。伤了神,气血就跟不上,就又疼得狠。”

她可不想再呆在这里,对着这位儿子由娘娘定亲,她还不乐意的人。主动出个主意:“那我先回宫,告诉娘娘您要歇着,等好了就进宫去,让加寿姑娘再叩头就是。”

“有劳,”太子妃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让人赏她钱,打发她出去后,太子妃一拍案子,气势汹汹,泪也没有了,悲也没有了,双眸似寒霜凝就,恼道:“这帮子贱人,少防备一点儿,就一里一里的欺负到我头上!”

又一惊:“英敏呢?把他叫到我房里。”她的预感很灵,但晚上一步。去找的人很快回来,怯声怯气回话:“太子殿下让把小殿下接进宫去了。”

太子妃呜呜又痛哭起来。哭上没两声,已双眸赤红,恨得血都要滴出来。怒道:“快去请丞相来,对他说我的日子没法子过了!”

……

南安侯府宾客满门,不但钟家的亲戚全在,就是兵部侍郎沈其方大人也在。沈大人在这里,自然是受到厚遇,坐在上位之一。

他正暗暗好笑着,好笑的原因之一,是南安侯府。

老侯写信说老姑奶奶回京,这家子人就不敢怠慢。不但年青侯爷出迎到城外,就是大老爷三兄弟也全去接。

这钟家对出嫁女儿的待遇,沈大人想活这一辈子,头一回亲眼看见。

也不能怪他暗笑,主要是来的亲戚知已们多。对面坐的,靖远侯阮侯爷也在,这是阮梁明的父亲,还有钟家的姨表亲董大学士家也在,这是董仲现的祖父,这些都算是贵重客人。

虽然是至亲,但好歹也应该留下一个成人的老爷来招待。沈大人瞄瞄留在这里的钟留沛兄弟,他没有说他们不成人的意思,不过和沈大人大学士相比,到底年青,隔上一代,有说不上来话之感。

这是头一个好笑。

第二个好笑呢,这袁家是怎么回事?真是会钻营。当天进京,当天进宫,这不是他钻营来的,还能是宫中的意思?

想往宫中巴结的外官太多,宫中哪里见得过来。这个呀,一定是袁训那小子的手段,至于他打的什么目的,沈大人想上半天,倒不敢猜。

在他对面,靖远侯等得着急,又攀谈起来。刚才和董大学士、沈大人攀谈的是寒暄,现在一开口,靖远侯疑惑而且拿沈大人开心:“老沈啊,我们是亲戚,坐在这里等着也倒不急,你呢,你侍郎大人日理万机,你今天能来,我想必然有个缘故儿。闻听已经进宫,你还肯在这里等,这缘故儿必然不小,你可愿意说出来,我和董学士解解等人的忧闷?”

阮侯爷的小儿子,阮家小二抢话道:“这个不必问,父亲,自然是沈叔父等家信。”

靖远侯笑骂:“我们说话,哪有你插话的道理?”

“我就是想嘛,沈叔父没有在这里等的原因,他还一直坐着,只能是沈渭哥哥有家信,托祖母和袁伯母,还有加寿带回来。”阮家小二听骂过,继续笑嘻嘻插话。

沈大人咧咧嘴,才不是呢,臭小子的家信,是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回来。信中的内容,沈大人都不敢说。

他怕说出来让人知道八百里加急快马就送那种内容回京,御史们要弹劾他让儿子浪费人力财力。

那信上写的只有一个意思,焦急的,催促的,让父亲必须办下来的。就是袁家的加寿姑娘要进京了,父亲你赶紧地把定礼下到袁家,把孙媳妇认下来。

孙子还不知在哪里,儿子又远在战场上,这就让定孙媳妇,沈大人收到信后,喷出笑声以外,就是骂胡说。

岂有此理!

你倒先把孙子给我再说。

再看一遍信,见信中言词凿凿,说已和袁家早说好。沈大人就来等来了,他要看看袁家的姑娘好在哪里,不好有哪里。再回信给儿子,就可以明确指出不定的理由。

其实不定理由早就明确,孙子还没影儿,就是指腹为亲都没法子办。本着挑小姑娘错儿的心思,沈大人安稳高座,和阮家小二说话开心。

“小二,今科明春春闱殿试,我记得你说要中状元的。”

阮侯爷和董大学士都笑出来,阮家小二脖子一梗:“放心吧,叔父,您只管准备好贺我的东西就是。”

沈大人正忍俊不禁,见外面有人进来。一个家人冲进来,这是跟进宫的一个,知道家里亲戚在等,让他回来先回话。

“老爷们和侯爷已出宫,这就回来,说亲戚们久等了。”

闻言,沈大人对阮侯爷等人道:“你说我为什么要等,我已经来了,而且进宫这事,料也久远不了,不用等太久,我就等着了。”

不是重臣要臣,宫里也不耐烦见你许久。沈大人暗笑,小姑娘我得见见,我才能走不是?不然不是白来了。我总不是为见你家老姑奶奶,要走这一趟。

才想到这里,就听董大学士问家人:“好好的,为什么事要进宫?”还女眷们一起进宫,总得有个说法。

家人在宫门上早就问得清楚,方便他此时回话。有些,又是他亲耳听到的,这就流利不打顿儿:“在码头上,是说回家见亲戚的。但太子府上的两个大人,柳大人苏大人去接船,说中宫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旨意,要见昭勇将军的家眷。”

“嗯?”董大学士、靖远侯和沈大人等听出话中份量,一起动容。

家人喜笑颜开:“老爷们和侯爷让我先回来,就是先对亲戚们报喜讯。老姑奶奶的曾外孙女儿,袁家的加寿小姑娘,已经和太子府上的英敏五殿下定下亲事!”

这喜事儿的出现,就像晴天霹雳,因为没想到,把在场的人全打晕。

随即,窃窃私语声出来。

“英敏小殿下?那是太子妃所出啊。”

“这事儿太奇怪了,袁家不算有根基啊。”

“话也不能这样的说,老姑奶奶不是出自这府里,这府里还算没有根基吗?”

事出陡然,最早言论的人,皆是一般儿的亲戚。

要紧的亲戚们,还有沈大人这样的重臣,他们言语平时就谨慎,在听到是和皇家结亲事,更是紧闭嘴唇,哪怕心中转得龙卷风般,也只思索着,不轻易开口评论皇家。

但他们心中的奇怪,丝毫不比别人少。

奇怪之外,还有震撼。不用说,沈大人的震撼更多,都快把他震得不知身在何处。

半晌,他回过魂,油然生出一个心思,袁家的小姑娘,不是我家的人吗?

刚才他还笑话儿子做事不稳当,没有孙子就定孙媳妇。现在听说加寿小姑娘能到太子膝下,沈大人后悔顿生,想必然是个难得的好,儿子才急吼吼的要先下定。

沈大人就更不愿意离开,他今天是一定要见见不可。

没多久,钟家老爷们和南安侯回来。

亲戚们从门口就把他们簇拥上,而长辈们也不拘礼节,有这喜事出现,还管什么礼节,都想早听内幕,也迎到门口。

看看,却只有他们回来,门外再没有车马轿行李。

不等问,能知道亲戚们着急心情的钟大老爷喜气洋洋地就解释开来:“大喜事情,中宫娘娘做主,加寿孙女儿亲事定到太子府上的英敏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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