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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璀璨,一大一小女孩儿叽叽哝哝。小孩子不管美丑,只要不是黑得吓人或营养不良,肌肤都透着细嫩。
让精心照顾的宝贝加寿,披着月光,更似白玉雕成。
她一只手抱住父亲脖子,一面不忘记回身和瑞庆殿下胡闹:“真的吗姑姑,不是加寿生得最调皮最捣蛋最好看?”
瑞庆殿下也哈哈大笑起来。
袁训用冷眼瞅她,什么叫最捣蛋就最好看。瑞庆殿下扮鬼脸儿相还。加寿见到,自然是从不后于瑞庆殿下,也急急忙忙扮个鬼脸儿出来,大眼睛挤成一条缝儿,一定要给父亲看,问他:“加寿好不好看?”
“真难看。”袁训表示不捧场。
加寿也知道鬼脸儿不叫好看,和瑞庆殿下笑得很开心,更把个鬼脸儿对着父亲眼睛晃来晃去。
“小爷,太晚就住这里吧。”任保出来巴结。
袁训在北风中吁口长气:“我得回去,家里还有孩子呢。”那肚子里没出来的,不也是心肝宝贝。
任保笑得眼睛眯得只有一条缝,不住点头:“那是那是,小爷您就要是老爷了,要有好些孩子。”
他们只是闲聊这些,并没有就袁训和柳家争斗的事说话。任保是谨慎的,袁训也是谨慎的。任保传递消息,都是这样的。
望望天,星月不明,雪花还有。“您要不留下,再和小姑娘玩会儿,就可以早回去,皇上在不是,还留着宫门给小姑娘和公主呢。”
皇上歇在皇后这里,无形中是给袁训一个定心丸,宫里依然安定。
袁训会意,也就到该走的时候,对任保笑道:“那我回去。”加寿抱住他的面庞,嘟起嘴儿:“明天还要来哟。”
“来,”袁训对女儿十分的宠溺。又和女儿顶顶额头,把她放下来。瑞庆殿下扯起加寿的小手,早把大包小包交给跟来的人,一起对袁训摆摆手走开。
小靴子踩在雪地上,“格叽格叽”地声音,静夜里很是清脆。袁训微笑注视女儿直到看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内宫门上,当值的人把门关上。外宫门上,邹明走出来,攀住袁训肩头,低声嘿嘿:“小袁,打得痛不痛快?”
袁训沉下脸:“这里是能胡扯开玩笑的地方?”他一翻脸,邹明忙解释:“我又不是看笑话的,我是问你要不要帮忙?”
“要!你打算帮我去柳家砸门?”袁训白眼他,你邹将军有这胆子吗?
邹明笑笑:“别的忙,我帮你一个吧。”
“什么?”袁训好奇心上来。
“柳家的官职你打算卸掉几个,哥哥我想要一个。”
袁训忍俊不禁:“你这是明着打抢来的,还敢对我说你是帮忙!”
“得官职的人有好处给你。”邹明含笑,更把嗓音放低:“五千两,买柳家在刑部的官。”袁训见他来真的,也低声:“柳家去几个官,我也不知道。去哪些,我更不知道。”把邹明的手打开:“再说我更不收钱,这哪能收钱。”
邹明对他翘拇指:“行!你小子有种,这话算你亮明白,你是要对柳家动真格的。”袁训又要板起脸,邹明怕他打断自己,说一通我小袁很清白,很正经的话。把话头放快:“换成我是你也这样做,不把柳家的弄下来,后患在后面。再说,等着有圣眷的世家太多,他柳家不端好,嘿嘿,也怪不得你。”
“我是被逼的好不好。”袁训严肃。
“噗!”邹明笑出来,大手为袁训抚抚胸前:“哥哥我给你顺顺气,”又调侃袁训:“谁不知道你是让逼的,柳明带人先打的你不是,”
袁训这就想了起来,对着邹明瞪眼睛:“柳明的功夫是你教的吧?”
“胡说。”邹明不承认:“我就指点过,几时拜过我的。我要是收他当了徒弟,我早寻你事情去了。”
“我就早把你打趴下。”袁训说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又胡扯几句,袁训出宫回家。在路上月色清冷,他的心思更清明。
想对柳家落井下石的人倒有多少?君王改朝换代,臣子们也是要不时的换换。袁训倒不是在这里笑话柳家,而是想到他的宝贝女儿。
他的宝贝加寿,以后将是太子妃,再以后就是皇后。当父亲的,以后会犯这样的错误吗?当父亲的,以后能保护女儿一生后位无忧吗?
袁训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不怕挑战。这就更加一马鞭子往家回,更想早点儿见到宝珠,或见到宝珠的胖身子。
真的要生儿子才行,当父亲的总会老,有儿子才能保护加寿一辈子。
……
月光幽幽,把床前雕花衣柜照得像陆离鬼影。楠木雕百子嬉戏的大床上,英敏殿下并不害怕那影子,他床前有守夜的,可以陪伴他,也等于看着他不可以乱起来。
为什么加寿就可以不睡觉?
加寿是等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每天给她送很多好吃的,送好玩的。英敏殿下贵为太子嫡子,也是羡慕的。虽然加寿从不小气,加寿长大的环境里,从没有家人让她小气,但英敏殿下还是常为加寿有人专门送东西而嘟嘴儿。
他不大也不小的年纪。
过了年就算七周岁,在现代还是小孩子。在古代也是小孩子,不过早就有奶妈跟的人步步交待要这样要那样,弄成个半成熟小孩子。
正是夹生饭。
小殿下一面知道自己羡慕加寿玩不对,一面打心里让加寿的玩吸引,最后就想到他的父母亲。他的母亲都说病了,小殿下从小就不是养在太子妃房里,也没有加寿那样没事儿就窝在父母亲怀里过,并不是太粘乎。
他按太子吩咐,回府看过一回,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过去生病了,就怕过了病气,大家离远些,孩子小抵抗力弱,更是一个就此少见的理由。
他的母亲不像加寿的母亲,虽然不来,也常送东西。他的母亲也送东西的,但不是单独给孩子玩的东西,端上来让大家全喜欢那种。
他的母亲让人送些给中宫孝敬的菜式,不过如此,小殿下从没有觉得好过。
再来他的父亲,太子倒是时常来看他。太子要来看中宫,也要来看皇帝。但太子也不像加寿的父亲,再晚也一天来一回,抱着加寿不松手,加寿还可以揪父亲面皮,揪父亲耳朵,父女一起哈哈笑。
在等加寿回来的时候,英敏小殿下忽然很难过,也很希冀加寿早回来,想从她和姑姑的笑声中,分辨出加寿又得到多少好东西。
“哈,”鱼儿出水般只一声,随即就不笑。英敏殿下来了精神,回来了。
天太晚了,看似别人都睡下。安老太太低声交待着:“不要吵醒别人。”
“姑姑,嘘!”加寿“警告”瑞庆殿下。
瑞庆殿下把头一缩:“嘘,”
脚步都踮起来,跟做贼似的走进去。在这里,就可以乐了。加寿让宫人把她去了鹅黄色小风衣,立即活泼:“把吃的给我看一眼。”
父亲说不吃,一口也不吃是记不住的。
再加上还有一个瑞庆殿下,也是雪衣一扯,和加寿坐下来:“东西拿来。”
两个人开始拆,油纸包里是好吃的,羊头肉,牛肉,薰肠呢,干净的包裹里是玩的。拿出来,“哇!”
加寿和瑞庆殿下同时叫出来,这是一个木头做的玩意儿,可以拆可以装。加寿抱住一半,瑞庆抱住另一半,顿时就折成两半截。
瑞庆殿下还有更淘气的,掂起一块羊头肉自己吃了,再掂一块,送到加寿鼻子上面,摇摇,道:“加寿,谁生得好看?”
加寿眼皮子活:“姑姑好看。”把肉吃了。也原样拿上一块,手不够长,小身子要凑上去,凑到瑞庆殿下面前,笑嘻嘻晃着那块羊头肉:“姑姑,谁好看!”
瑞庆殿下也一样很灵活:“加寿好看。”加寿笑眯眯,把肉塞进她嘴里。
吃不到几块,安老太太走出来,装着只抱怨加寿:“就要睡了,吃了睡不好怎么办?”哄着加寿再吃两片,洗手漱口,打发和瑞庆殿下睡觉。
这里没有玩笑声,隔壁的英敏殿下怅然才睡。他一直是和加寿同床睡的,但过了十五就要上学,单独有老师进来教他,怕加寿玩到半夜他也睡不成,这几天才分开。
“又吃了一顿,”小殿下嘀咕着,同时也想到明儿一早,加寿还要拿出绣花荷包帕子等,声称是母亲给的。
“倒有这么些的东西。”睡着以前,英敏殿下还这样的在想。
……
“母亲给绣的,母亲的,”加寿这年纪,有点儿小贫嘴的味道,生怕有人听不到,举着个荷包到处给人看。
因皇帝在这里,袁夫人和安老太太都不过来。瑞庆殿下和加寿洗漱过,叫上英敏殿下过来。加寿进来就显摆她昨天得到的东西,宝珠给绣的一个藕荷色夹粉红淡黄的小荷包。
在宫里住这些日子,总有人教,很聪明的去给皇帝先看。皇帝接在手里忍不住笑:“加寿你说话越发的快了。”
跟个小雀子似的,吱吱喳喳个不停。
中宫眉头扬起,见到加寿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就奇怪哪有那么多的话,从早到晚的说个不停。”
那边加寿又和英敏殿下说上了:“这是糖,这是干果子,这蜜饯没有我家的好。”
加寿家里有个店,只卖给加寿吃的东西,这是加寿说过很多遍的。加寿为什么说这么多遍,还不是有人要听。
头一个,中宫总是听得眸中水光闪动,那是她不曾去过的家,那是用卖她的银子置办的。中宫很爱听,不管加寿说多少回,她都听得津津有味。
“后院门外面有这么大的牛,是牛,”加寿张开小手臂。
瑞庆殿下也爱听,她在宫里根本见不到牛。
“前面有好果子,有瓜子儿,母亲许我吃蜂蜜,舔一舔……”加寿把小舌头伸出来,换来瑞庆和英敏殿下的流口水声。
皇帝用眼角余光打量中宫,见她陷在沉思中。轻轻一碰,把中宫推醒,皇帝打趣她:“你也喜欢小店?”
“看她说得,我也入神。”中宫掩饰着。
“蹬蹬蹬,”加寿抱着吃的过来,分给皇帝和皇后,有骄傲:“父亲给的。”又把小荷包握在手上,回头又开始大吹加寿小牛皮:“母亲给我装钱在里面,好买东西。”
她进宫的时候一周出去,要不是家里有个铺子总去吃东西,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买东西。
“买东西?”瑞庆殿下眼睛亮,嘟囔加寿:“过这个年,我就陪着你,我一回也没有出去买东西。”
加寿想也不想:“我们自己有个店,就可以随时买东西。”
唯恐天下不乱的瑞庆殿下微圆了嘴,这就走去给皇帝皇后撒娇:“给盖个铺子,这样就不用出宫买东西。”
中宫心里是肯答应的,但皇帝在这里,对着女儿微微沉下脸,嗔怪她:“你又不是加寿那么小,你大了,别胡闹。”
“加寿要的。”
皇帝呵呵笑起来:“瑞庆啊,自从加寿来了,帮你背了好些回黑锅。”好多主意是瑞庆殿下的,瑞庆殿下手一指,加寿的主意,就与她无关。
偏偏加寿很爱代她背黑锅,加寿奔去中宫身边,仰起小面孔,角度都是迷人的。“家里的店,好多吃的,”
英敏殿下也凑过来,他不说话,却希冀在面上。
三个人,三张小面庞。瑞庆殿下过了年十四岁,算大姑娘,但那神气和加寿一般无二。有时不经意的角度,瑞庆殿下和加寿很相像。
血缘亲,这是正常事情。
中宫继续装黑脸:“你大了,都有婆家的人,就要走了。”
“就要走了,给盖个小店吧。”瑞庆殿下哇啦哇啦。她一哇啦,加寿就会跟上,小手轻扯中宫衣裳。娘娘虽疼爱加寿,但袁夫人老太太包括女官们都会告诉加寿尊卑,加寿就不哇啦,只陪着,笑嘻嘻帮腔:“姑姑要走了,给她盖个小店吧。”
中宫还没有笑,加寿忧愁起来,转向瑞庆殿下:“姑姑你要去哪里,姑姑你不陪加寿了吗?”瑞庆殿下扮个鬼脸儿,加寿也回一个,这话立即丢开。
皇帝微微地乐:“好吧,给盖个小店。”
三个人一起欢呼。
“不过,玩归玩,瑞庆要更乖,”
瑞庆殿下点头。
“英敏要用心念书。”
英敏殿下点头。
“加寿你要好好吃饭,”皇帝翻翻加寿抱出来的东西:“看你父亲见天儿送的是什么,全是勾你馋虫,不按点儿吃的东西。”
加寿也点头。
“按加寿说的盖,她家里那个是怎样的,是盖成怎样的。”皇帝含笑望向中宫:“你看这样可好?”
中宫心头一颤,这不就等于她能亲眼见到娘家的院子。忙起身带着三个孩子道谢:“多谢皇上。”
早饭就全在这里用,加寿自己吃饭,又挑到桌子上,弄自己一身,然后去换衣裳。皇帝今天还是不上朝,带着英敏到一旁,教他认几个字。
瑞庆殿下也走开,独留中宫在这里时,对着宫室中才点燃起的薰香,想她的一腔心事。
她时常爱这么想想,对旧事做个流连,再对新的事情做个策划。
皇帝夜夜留宿在这里,中宫并没有问过柳家,可以说一个柳字也没有主动提起过。在六宫中风浪至今,中宫能把握分寸。
主动问皇帝柳家,就像在帮着侄子袁训。这个侄子并没有过明路,但加寿养在膝下,不说帮也是在帮。
从袁训和柳家闹腾开来时,中宫就日日思忖一回皇帝的心思。见他来时和颜悦色,中宫也能欢笑以对。
唤出孩子们,总是欢乐的。
怕问,会影响到加寿。怕问,让皇帝疑心。还有太子在外面,中宫又何必问,在皇帝面前造成进谗言的局面?
又好在每一天,都看不出皇帝有对加寿不喜欢。而今天又愿意盖个加寿家里的小店,这不是更疼爱加寿了?
是疼爱自己吗?中宫完全不去想。
雕刻云山纹草的窗外,远远有瑞庆和加寿的哈哈大笑传过来,让中宫勾起嘴角微笑。她要把加寿留下来,许给太子嫡子的意思,并不完全是为加寿着想,还有一层早对太子说过。
当时母子促膝,中宫轻笑:“还有瑞庆呢,皇上多疼爱她,太子你也疼她,可到底不是你的女儿,只是你的妹妹。”
太子殿下忙分辨力证:“我很疼爱妹妹。”
“先皇的公主,太妃膝下出的那个,你小时候还见过她。太妃太胡闹了,皇上不喜欢她,太上皇一去世,皇上虽然不薄待她,也不厚待她,她自己郁郁想不开,就去了。从繁华热闹景中,掉落到凄凉地面上,她又上了年纪,受不得。太上皇一去,文章侯府立即没落,你没见过的那太妃先没了,随后没几年她女儿也没了。”
中宫说得悠悠然,嘴角边还含着笑,似乎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也是的,中宫入宫时,太妃还在,但中宫受皇帝影响,对太妃也不持好看法。
“她的女儿,封的公主,我封后以后,总是要见的。我想你父皇是个仁厚的人,他虽不喜欢太妃,也从不克扣她衣食,我也愿意见公主。但怎么样呢,到底太妃不是太后,太上皇没了,她自己都照管不了,女儿是公主,也还不如个重臣家的夫人,在宫里的体面上,全是由圣眷而来的。没多久,她也是个想不开的,她也没了。如今太妃的孩子,只有福王留下来。”
当时母子在说的,还是先由柳家的话题引起,又说到太子妃上面,再才是瑞庆殿下。并不只袁训宝珠会担心太子妃亏待加寿,中宫也一样担心太子妃亏待瑞庆。
中宫若是不在,太子妃是皇后,瑞庆殿下现在的天地立即就变了。太子再说疼爱瑞庆殿下,皇后总是皇后,防不且防。
“所以我和你说接加寿进京,并不单是疼你表弟,不是只为国舅,还为你的妹妹能一生安乐,无人让她烦忧而起。”
加寿以后会亏待她的瑞庆姑姑吗?肯定不会,加寿和她的瑞庆姑姑一刻也不能分开,学会许多淘气捣蛋花样儿,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中宫淡淡一笑,喃喃自语:“柳家…。”
衣裙闪动,女官进来,含笑回话:“回娘娘,梁老夫人求见。”中宫笑言:“请她进来。”
……
柳至再一次让找回柳家,还是不情愿的。走进去,见到满房的人,柳至打心里别扭。幸好这是过年,过年家里人多不觉得奇怪。
如果不是过年,天天家里水泄不通,像是家里天天有事。
虽然事实上,也是家里天天在有事。
“坐这里,”柳丞相对柳至招手,而他身边的人给柳至让出一个位子。柳至很不愿意坐过去,那旁边坐的全是长辈,白胡子飘飘,咳嗽的吸水烟的都有,还有他们上了年纪,说话难免以自我为中心,柳至以前不反感,最近进家门见到片雪都反感,何况是人。
但众人眼光殷殷,柳至只能过去。对面是他的父亲,对着儿子笑容满面,柳至很想给他爹一个大白眼儿,但还是勉强回之一笑。
“至儿啊,今天太子府上忙不忙?”柳至的爹和儿子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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