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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欧阳家的门外,见到两个家人一进一出脚步仓皇。魏行认得他们,叫住其中的一个,紧锁眉头问道:“老大人怎么样了?”

家人结结巴巴:“这会儿更不好,大人您自己去看吧,我还得去请医生。”

魏行诧异:“这一片街上有好几家医馆还不行吗?”家人苦笑:“人家都不肯看。”甩手走开。

魏行心想这是得了多大的绝症,三五个医生都不肯看视。进来直奔内室,还有避嫌的心思。欧阳老夫人出来:“大人不是别人,里面也没有别人,只有两个儿媳守着哭,请进去吧,看过给我们出点儿主意,阖家感激你不尽。”

魏行就不客气,进到门内,嘴巴张得半天合不上。

能生出进宫的女儿,欧阳老大人仪表也不错。他平时爱修饰,一把胡子飘逸光洁,面容也总保养的红润,不知道他有坏心眼的人,会把他看成慈爱的老人。

现在他满面脏污,手舞足蹈让捆在床上,嘴里乱叫着:“打死你,杀了你,红脸儿鬼,白脸儿老头儿,给我过来让我吃了你,”

魏行也束手无措,同欧阳住出来:“老大人眼神都乱了,家人一个也不认识,只怕撞邪。”

欧阳住眼睛红红:“和尚道士都做过法,还是没用。”

魏行有句话难以启齿,期期艾艾的要问没问时,欧阳住低声说出来:“这要是有人暗害,总得有个解药吧。”

魏行长长出一口气,这句话说到他心坎里。魏行陪欧阳住想仇人,袁家柳家叶家、水家兴许族人复仇、许家是还有子嗣避出京外

越想越多,不要说魏行满面苦笑,就是欧阳住也呆若木鸡,喃喃自问:“竟然有这些的仇人?

魏行暗想,你以为呢?谁叫你结这么些的仇。

他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作用,不过是说几句安慰的话,宽慰下主人的心。魏行又心里有事,还想着他没写完的章程,呆上一刻钟,对欧阳住说告辞。

走在半路上还想这件事情,觉得蹊跷的让人疑心重重。欧阳老大人上了年纪,什么病不好发,像中风、痰涌都是他该发的病症,他一个不发不说,偏偏弄个疯病在身上,临老临老一身脏污,总有些不能见世人的味道。

难道真的有人作祟?要真的是这样魏行不会奇怪,料想欧阳住也不会奇怪。他欧阳家今天要谋害这个,明天要谋害那个,以前曾经谋害忠毅侯的儿子,魏行听王恩说过。

前情在这里想起来,魏行摇头叹气,真是有人害你都算是正常的还,人家要再收个利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魏行自己也有鬼胎,他借鉴这事情提醒自己,能为人缘的地方多为人,害过的人要多多的提防。

这样的想,心思难免沉重。步子拖拖地不知道逛到那里时,抬起头看,前面一个门楼辉煌高大,在京里能有这样门楼的人家数得出来。

这不是三长公主府上,鲁豫驸马的家吗?

魏行忙于公事,有阵子没见鲁豫,想到闻说他要往刑部里复职,应该是不声不响的走了门路。自己这会儿心情不佳,回去也写不出好公文,不如看看鲁驸马去,套几句话也是好的。

在门上见到一个欢喜的人儿,魏行让他带笑:“你不认真看门,笑的是什么?”

门人喜气洋洋行个礼,魏行和鲁豫关系一般,他也亲热的不行:“魏大人有日子没上门,”

魏行心想我平时无事不上门啊,今天还算是个例外,我就没表现出是你家里的亲近宾客不是?

门人不管,他照自己的说下去:“大人请进,田庄子上新送来的果子,您多吃几个。”

魏行犯糊涂,这奴才怎么了?这不是你说的话,这是你家主人说的才是。懵懂着进来,见遇到的家人没有一个不是喜色满面,魏行只能猜测鲁豫纳了小,不然就是他儿子生了孙子。

鲁豫出来见他,满面的恍惚。光看鲁驸马的神色,又好似让人打过一闷棍,是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魏行实在忍不住,他要是不问,加上欧阳老大人出事,就闷上两个葫芦。

不等茶水送上来,就探询着鲁豫五味杂陈的表情道:“兄弟问候疏忽,不知您府上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兄弟出力的地方只管请说。”

鲁豫没有分辨他话里真挚的真假,他现在能出来会人就不错,再没有多余的精力打量别人,鲁豫就告诉给他。

“反正你明天也能听到,皇恩浩荡,刚才给我旨意,我官复原职了。”鲁豫嘴角勾起,畅快的有了一个笑容。

魏行面色苍白,手指紧捏椅子扶手,脑子里转悠着,他办成了?果然朝里有人好当官,太上皇的女婿不亏待。

魏行又嫉又恨,自己和王恩为称心的官职在京里四处结交,王恩甚至为官身死,而自己还没有摸到准消息,这一位动作在自己之后,得官在自己之前。

魏行酸溜溜地道:“恭喜恭喜,啊哈哈哈,”笑得干巴巴像把钝刀。

鲁豫没有怪他,也没有细听,他双手扶膝心中起伏,想的全是怎么感谢忠毅侯。

他知道袁训不要他感谢,那是个胸怀坦荡的人,但别人不要谢,和自己应该谢是两回事情,鲁豫还是寻思着拿什么谢他呢?

他沉思着,魏行也沉思,盏茶时分过后,魏行压下羡慕嫉妒恨,对鲁豫道:“您又要大展身手,又可以查出无数隐藏的叛逆之人。”

鲁豫身子一震,两眼发直。

魏行说这话没有别的用意,鲁驸马你不就是踩着揭发人的鲜血上的位。他不知道鲁豫通过几回袁训不赶尽杀绝,领悟在心里。

官场上的为官为钱,赢者上位,输者认栽,没有大仇恨,平白的把谁杀绝不招来别人的更绝?

魏行是寻话题的意思,鲁豫却让揭开旧伤疤。他丢官在家的时候还有怀恨,但让袁训感化以后,深深明白他栽在柳至手底下,就是总想把这个杀绝,把那个杀绝。

斩草除根是一句名言,不能说就不对。但这件事也斩草,那件事也除根,寻常过日子里有这么多需要斩和除的事情?

鲁豫面色发青,让他自己以前的固执和办下的事情伤的不行。这是他也人之初性本善过,所以悔悟过来。

支支吾吾和魏行对答几句,话不投机端茶送客,魏行并不生气,出来更方便他表露眼红。而鲁豫推说头痛,到内室里歪倒想心事。

三长公主捧着大盒子进来,给他看:“搜罗干净库房,咱们家拿得出手的文房四宝也就这一套,这还是我嫁妆里的,不知道忠毅侯相不相得中?”

鲁豫觉得还行,道:“宫里出来的笑话,说忠毅侯做斯文贼,偷女儿的纸张用,我才不信!一打听,当时国子监的阮二在,一定是他,我一听就知道是他干的,仗着忠毅侯好说话,推给他顶缸。”

三长公主笑道:“顶缸也好,就是侯爷也好,他为你帮忙,咱们送这好东西过去,足够他用阵子的,也就没有斯文贼名声出来。”

鲁豫无话,请公主打发人这就送走,三长公主很快回来,叮咛几句明天到任好好当差的话,夫妻相安。

东西送到的时候,袁训在内宅。宝珠端着小碗,清凉的气息满溢房中。加福坐在父亲怀里,在她的面前。

“乖宝贝儿,再喝一口。”宝珠嗓子也有沙哑,但把滋润喉咙的汤水先喂给女儿。

加福喝下去,也是一个沙哑小嗓子回母亲:“母亲喝。”宝珠也喝一口。香姐儿歪脑袋看着:“我的嗓子就没有哑。”袁训数落道:“为战哥儿太卖力。”

加福话匣子让打开,还有兴奋:“爹爹,加福当时叫好你听到没有,加福和母亲说战哥儿加油,还能再快些。”

“所以和你母亲就把嗓子叫哑掉,”袁训和女儿开玩笑,香姐儿笑出了声。

说曹操,曹操到,丫头回话:“小王爷来了。”萧战进来,是个奇特的打扮,背上一个包袱,腰里缠着弓箭,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加福道:“咦,你拿的是什么?”一张嘴,小嗓子还是跟塞了棉花似的。

萧战把手里的包袱给她:“给你的,祖母让你每天吃,母亲让你一天吃三回,祖父说明天给你熬好药,”

加福笑眯眯:“怎么都知道我的嗓子哑了?”萧战一指自己:“我说的啊。”

宝珠假装吃醋:“战哥儿,岳母的嗓子也哑了?”萧战一咧小嘴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扁盒子,送到宝珠手上:“祖母让岳母每天吃,母亲让您一天吃三回,祖父说”

摸脑袋:“祖父什么也没有说。”

宝珠手指他背上的包袱:“这个更大,难道不是给岳母的?”萧战解下来,又把腰间缠的弓箭---这是背上没处放,缠在腰带上---也解下来。

包袱有份量,小王爷一咬牙一瞪眼,一只手拎着送到袁训脚边。然后双手抱住弓箭上来巴结:“这些是祖父让带给岳父,岳父,教我多出箭。”

宝珠和香姐儿凑上来看,见包袱里是一叠子上好纸张。加福奇怪了:“这不是我用的吗?”萧战解释:“岳父喜欢。”加福更纳闷,问道:“爹爹,你喜欢怎么不对加福说呢,以后加福不用了,加福留给爹爹用。”

袁训在她小鼻子刮一下,含笑盎然:“你少说一句吧。”加福不明白,点一点头还是疑惑。

宝珠悄悄道:“从此以后,贼名儿算去了?”袁训没好气:“你也少说一句。”

出去教一回萧战射箭,再进来看着他和香姐儿又拌上嘴,袁训若有所思。宝珠见状问道:“你想沐麟了?”袁训微叹:“是啊,这孩子要是有战哥儿一半,我也就放心了。”

金灿灿的庄稼地似一团火,炽烈的日头也似能晒化人。田垄边的母子两人汗流浃背,对着田地欣喜。

两三个农夫打扮的人千恩万谢:“今年雨水不多,多亏沈夫人沈公子指点,我们及时的蓄满水,才保证今年有饭吃。”

这里空旷,背后马蹄声传过来,他们转身,看到三两骑快马过来,头一个人身着官袍。

沈沐麟招动小手:“父亲快来看,这是我和母亲种的,很快就有新面粉吃了。”

沈渭百感交集。

他娇滴滴的表妹,他酷爱一切完美的儿子,大日头底下衣衫让风吹得凌乱,可能从田里刚出来,有明显的泥土痕草叶子勾上。跟她们在京里时的娇气相比,这才真的是完美。

而且帮助沈渭官声很多。

农人们跪下来:“草民见过沈大人,沈大人携家眷到此,是草民等的福气。大人请看,今年的庄稼长的多么好啊。”

沈渭扶起他们,见妻子昔日白嫩的面颊让晒得通红,取出帕子给她擦拭。

沈夫人从来不怕丈夫当众给自己温存,她借机说句悄悄话:“六姐儿来信没有,香姐儿的庄稼是不是也种的一样好?”

沈渭和她相视而笑。

从小,沈大人是心爱表妹的,表妹在诸多表兄里也只粘着他。长大后成亲顺理成章,一让再让也依稀寻常。

但随着长大,知道自己妻子的娇纵比别家的不同,沈渭在外面要脸面,还装出过大丈夫模样。

直到沈夫人往袁家小镇去探亲,让谁看到不好,却落在梁山王萧观的眼里。

从此沈渭成了萧观的笑柄,对妻子附带的也有些不满。这种不满跟他小时候跟表妹生分,表妹找来全家人逼着他低头的不满一样,不过是心里翻腾翻腾也就偃旗息鼓。遇到合适的时候,再出来翻腾翻腾。

但随着出京撮合儿子和香姐儿的亲事,妻子一天天自立坚强。像她这种以自我为中心养大的娇娇女,接到忠毅侯夫人的信以后,变成以香姐儿的喜好为中心,当然宝珠收到沈夫人的信,也以沈沐麟的喜欢为中心约束女儿。

在沈渭看来真难得。

一个他认为不可能扭转的人,因此随着改变良多。

以前坐在十八层锦垫上还嫌粗糙的小表妹,只因为香姐儿忽然种庄稼,她从播种、施肥、锄草样样带着儿子来上一遍,千方百计,想尽动听的名词让儿子产生兴趣,只为他和香姐儿兴趣相合。

而沈沐麟喜欢的地方,宝珠也会想法子让香姐儿喜欢上。

江山难改本性难移,扭转个性是最难的事,但两位母亲做起来并不难。因为这一对都有同样的癖性,天生喜欢好看的东西。

种庄稼脏苦累是不是?

又不是让小沈公子从头种到尾。

他只是帮忙料理肥料,这个脏一些,再就帮忙注意产量,博得农夫大力赞赏。沈渭也为儿子动用职权,把他治下的种地好手全找来,对儿子传授经验。

他要是把治下所有唱戏的弄来家里,只给妻子儿子听戏。他要是把治下所有耍百戏的弄来家里,只为妻子儿子取乐,沈渭早就让弹劾。

但他为民生,为收成,一家三人都让人夸奖不说,小沈公子以前的清高、孤傲名声也消失,换成有抱负的好少年。

沈渭也对妻子刮目相看,又一层的喜爱上她。

其实说白了,夫妻为的是小夫妻和和美美,只有这个原因。

取出折扇为妻子扇着风,和农人们寒暄。沈沐麟没有反对,他沈家的家风就是先照顾老婆,和幼小的孩子。麟哥儿你大了,自己煽得动扇子,你就自己煽吧,还有,给你以后的媳妇儿煽。

说不到几句,沈渭假装刚想到:“家里有贴子,”沈夫人心跳加快,眸子也因期盼更灿烂,害怕失望嘴唇哆嗦着:“哪家来的?”

“好几家,高家张家杨家他们。”

沈夫人情不自禁攥紧丈夫衣袖,屏气问道:“为什么请我们?”

“不是请你们吃饭,是省城里来了一位吹笛子的大家,高家张家杨家不正为孩子们寻乐曲先生,花重金人家才肯到我们这小城里来,明天在鼓楼后面的高台演奏,和我商议半天借高台,看在给你们母子下贴子的份上,我才答应。”沈渭对妻子眨眨眼。

沈夫人欢呼:“好哦。”

沈沐麟诧异:“母亲为什么喜欢?”

沈夫人掩饰道:“你喜欢吹笛子,她是大家,母亲为你有名师喜欢。”

沈公子孤介自傲的性子早就养成,不屑的撇撇嘴:“母亲对我说过,沽名钓誉的人很多,明天听听再说她好与不好。”

沈夫人附合道:“也是。”见儿子回过头又去看金黄如流彩的庄稼地,沈夫人更凑近沈渭:“是她吗?”

沈渭微笑颔首。

沈夫人眸子定住,光彩从瞳仁里绽放出来,两滴子泪珠也出来。沈渭给她拭去,低笑:“激动了不是?”

“我以为,”沈夫人低低哽咽:“我以为她不来了,不不,就是太后不记得,六姐儿也不会忘记。”

沈渭轻拍她,示意不要让儿子发现。提高嗓音:“我接你们回城,我觉得我儿子吹的最好,哪里还有大家?沐麟,明天你认真的听,她果然比你好,你就跟她学。要是不好,你还自己学。”

沈沐麟开开心心地答应,和母亲跟父亲回城。

第二天一早,沈夫人开始折腾。红色衣裳有身份,但来的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儿,再怎么红越不过她。

黄色衣裳是不是过于俏丽?

绿色的又暗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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