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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火把光在风中吞吐不定,把忠毅侯夫妻的侧容映出明暗与山河。

齐王英聪的心紧了一紧。

对于他这眼前算失意的人来说,任何一个神采飞扬的人都能伤害到他,更何况是他仰慕过的袁氏夫妻。

他曾对袁训倾倒不已,那充满火热的故事,大将军纵马四野成名,文如珠玑应对如风,都让齐王在背后翻来覆去的钦佩个没完。

以前他有多捧袁训,此时他就有多忌惮他,更何况侯夫人也在。齐王黯淡的眸子更灰上一层,默默地道,袁二?意气风发把难缠的市井中人收的服服帖帖,他掌握的岂止是一把子人心。

齐王一时无言,觉得身周陷入无边的凝重之中。想着他们必有用意,对太子行过礼,又受过别人的礼,面无表情跟袁训并肩。

过了这个街口,孩子们乱哄哄起来,萧战头一个叫道:“是分开的时候了,没有妖人就拿贼,还是昨天的规矩,我和加福一帮。”

执瑜执璞取笑着他:“没有人说不让你和加福一帮。”胖小子叫叫嚷嚷:“我们兄弟一帮。”

另一个声音出来,吁一大口长气:“总算要走了吗?”从执瑜身后的披风里发出。

暗黑冷却暗纹的披风,从孔青肩头直裹住执瑜胖身子。里面动了动,一侧披风掀起,露出韩正经的小脑袋。他眨巴着眼睛,小嘴里还有半块果子在动。

袁训板起脸问儿子:“怎么把正经也带出来了?”袁执瑜嘻嘻:“带他拿贼,正经要帮忙。”韩正经学话:“要帮忙。”把果子皮嚼一嚼,吐到地上。

宝珠轻轻笑着,另一边又有一个声音出来:“姨丈还有我呢,我是生得好的孩子。”

加福的大披风后面动一动,巧秀姑娘人没有出来,但这种骄傲除了她还能有谁?

袁训本来要把最小的这两个留下来,听到这话立即改变主意,清清嗓子对儿子女儿道:“执瑜加福,不要让他们摔着。”

“知道了。”执瑜执璞欢欢喜喜答应一声,孔青顺伯带着他们和韩正经,分开一队人去了一条街。

另一条街,萧战催马:“快啊,”和加福常巧秀离开。

不过就几个孩子,彪悍漫淹已是响彻风中,齐王掀掀眼色对太子看了看,暗暗的想这是对我示威的不是?显摆他太子殿下正大光明受辅佐,是大势所向。

太子偏着头和加寿低声说笑,并没有看他。

天清月明,银河若缠满明珠的丝带,似能把天下全照亮,唯有齐王的心沉了下去,又沉了下去。

念姐儿一直打量着他,把齐王面色改变看在心中。见他眸光焦虑而又不安,念姐儿酸苦的埋怨积上心头,愤慨地想着你这个人,我请你出来,你到底看在眼中的是什么?

还是责难有如泰山压顶,又或者是皇权显赫人人有份。弃车抱马的念姐儿忧愁了,眸光没有边际的寻寻觅觅着,把一点结实的闷扣紧在心头。

应该是没有人注意到小夫妻各自心思,在他们旁边的人依然很欢快。万大同从宝珠后面带马出来,他也是黑色宽大披风,他的女婿禇大路露出面容正在嘿嘿。

“二爷有侯爷,我可以躲躲轻闲。咱们也分开,我先去看看世子爷二公子,再去看看福姑娘要不要帮忙。”

他的披风里也有一个小嗓音迫不及待:“哎哟,总算可以走了,我都着急了。”

袁训又一回错愕,宝珠、加寿和香姐儿哈哈大笑:“小红你也来了。”禇大路身前有什么动着,红花的女儿,大家叫习惯都叫她小红花,宝珠起名叫小红,把个面庞露出来,举起一块糖含含糊糊:“拿贼拿贼,爹爹哥哥,咱们当差去!”

袁训忍俊不禁取笑万大同:“你也太会抓差,小红还小,你倒肯带来。”万大同回敬侯爷:“您别说我,我这不过是跟您学着。”袁训哑然,坐在他身前的香姐儿笑眯眯,蒋德牵着马的加寿笑眯眯。

侯爷送走三个孩子,这里还有两个。

袁训好笑的目送万大同离去,招呼着宝珠:“咱们也走吧,已经算比孩子晚。”往最后一条没有人去的街拐进去。

齐王的冷汗唰地流满一身,秋风从脚底下吹进来,瞬间把汗带走,把冷留到他骨子里。

齐王在心里呐喊,明白了,萧凝念你诱我出来是这个用意。他惊恐地瞪着袁训的马蹄一步一步接过街的中心,那个漆得雪白,衬出周围墙壁更乌黑污乱的房屋,那有一个缺口还没有补上的木门,手下握着佩剑,轻轻在披风里拔出一分。

黑色不透光的披风中,寒光闪闪好似最明亮的雪峰,只是一小截,已激得齐王手心一片鸡皮疙瘩。

如果忠毅侯再走一步,齐王绝望的想只能一拼,他的思绪回到白天,在宫里让斥责以后,他回到家中,让人召集所有的人手,把平时不怎么露脸的一些人分成几个小队。语气沉重地吩咐他们。

“这是几处房子的钥匙,这几把,守的是从宫门到内城门。这几把,守的外城到京门。没有事情别暴露,等我消息。”这里就是其中的一条。

几片落叶无声的落下,齐王的心也起了波澜。落叶尚且随风而动,要我束手待擒这怎么可能?

他可以感受到身后的护卫也紧张起来,如果这里面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此时应该都半抽出刀剑,目光跟随着忠毅侯的马匹,只是一步之遥,却可以踏碎一是颗忠诚的心。

随着马尾轻轻的摇动,齐王恨不能大叫出来,你们不要逼我。

“嗖!”

秋风中起了一片寒冷,所有人都面上刀刮似的一冰。

这一步袁训终于没有带马出去,反而让这突兀而起的寒风带的后退两步。

有什么低而碰撞的响了两声,随后袁训手中出现一根齐眉短棍,棍头直指屋瓦,侯爷厉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

香姐儿见过所以不怕,还低低招呼加寿,兴奋的道:“大姐快看。”加寿不用他说,早就溜圆眼睛,太子屏住呼吸,齐王心提到嗓子眼里,情不自禁回身和护卫们交换了眼色时,一个嘶声大笑而出:“久闻袁二爷满门忠烈,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月光忽然就让搅乱,一道黑影滴溜溜转动出现在另一侧屋瓦上。众人目光跟随而去,齐王略放下心时,黑影停下来,一个人抱拳笑道:“在下木山,听说二爷要人特来投奔。”

齐王看看这个人自己不认识,顿时愤怒了,你差点儿把小爷吓死。剑在他出现的时候已经抽出一半,齐王就势抽出,呛啷一声,拍马对着木山挥舞着过去,无名火全出到他身上,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惊我和太子的驾吗!”

木山看一看,是个锦绣衣裳的少年或者是青年---太子今年十五周岁,大他几岁的齐王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木山眼睛一翻,手舞披风呼声大作:“回去!”

一披风把齐王扇了回去,齐王涨红了脸,几个护卫把他拦住:“这是江湖上的人没有王法,殿下小心!”

念姐儿又暗气一回,太莽撞不是。又猜疑这来的人是找舅母的,殿下你满面带气是为什么?

星光满天中,宝珠带马到袁训身边,与丈夫马头碰上马头,才仰起面庞对着屋瓦上面淡笑:“来投我可知规矩?”

木山滞了滞,干笑道:“规矩何在?”

“江湖中人,道义为重。投我袁二,律法为重。以前有什么案底一一回报清楚,顺天府记录在案,该服罪的服罪,没有罪的以后安生守已做个好人。你若是愿意,再投我也罢。”

木山眼角抽了抽:“袁二!都说你是朝廷的走狗果然不假。”

宝珠针锋相对:“指望投我就能前罪皆免,你想错了事情!”

木山戾气溢出:“你打江湖旗号,却为朝廷办事。袁二,你枉称江湖中人!”

宝珠冷笑一声:“什么是江湖?”

木山把胸口一拍:“我江湖中人,愿打就打,愿杀就杀,快活逍遥无拘无束。强过你受朝廷约束,说一听一,十足奴才之相!”

宝珠嗤笑:“我来问你,你喝酒吗?”

木山一愣:“我喝!”随即坏笑:“我在外省听说你袁二如何如何,今天一见面,不过是个小小女子,难道你是好酒量收伏的人不成?”说过,开怀大笑。

宝珠厉喝道:“休得放肆听我一言!你能喝一桶,送你两桶你喝不喝得下?”

木山愕然:“这喝不下去的事也算我输吗?”

“这就是了!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再喝又有何用!这难道不是约束!你遇到强中手,你的身体打不过他,你再怀恨又有何用!这难道不是约束!你愿打就打,打的不过是弱于你的人。你快活逍遥,不过是在你的小天地内。和你说普天之下皆是王土,你要说朝廷走狗。那这天地间你能追白云握流风吗!这难道不是天地对你的约束!”

木山惊的舌头打结:“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服天强,你服地强,你不服律法强。这也罢了,你又何必来会我!既然来会我,就要知道我跟天地一样,也有我的规矩。就像这日月星辰,你见过启明星走北斗星的时辰轨迹吗?你见过月亮和日头换着点儿出来吗?你说这是约束,还是服从天地间本应有轨迹呢!要从朝廷拿俸禄,就得守轨迹,遵纪守法。要从绿林得名声,也得守轨迹,你几曾见过江湖中推崇杀父害母不敬师长?说什么天地任你逍遥,你见识上还差得远呢!”

木山一跟斗从屋瓦摔下来,一跳起来还是面如土色,嘴里说着狡辩狡辩,我天地间任逍遥,来以前的气势点滴没有,他腿脚灵便,飞墙走也忘记,拔腿在地上就跑,走出前面的街口,孩子们欢笑声出来。

“大哥,截住截住他。”这是执璞的嗓音。

萧战大叫:“福姐儿快点儿来打人啊,不然就让鱼和兔子抢走了。”

胖世子骂他:“战哥儿你不是说去外城,为什么还在爹爹母亲附近,你这是抢人,抢人!”

萧战离得远,也听出一嗓门的坏笑:“找二爷岳母的全是大个儿贼,我们拿完了再去外城拿小贼。”又放开嗓子大叫:“加福快来啊,再不来这贼就让抢了,”

二小胖气一起骂他:“你才是抢人的!”夹在话里面刀剑打斗声不止。又有马蹄声过来,十几个人欢声笑语:“来了我们来了,贼在哪里在哪里?”

不远处的高楼上,皇帝悠然站在这里,他的身后陪着的是老王,老王身后站着几位御史和侍卫。大家支着耳朵倾听,下面萧战气急上来:“南安侯府,靖远侯府,你们都围在我岳母二爷不远做什么!散开散开,巡街散开才能保护百姓,抢贼的都给我滚!”

为了皇帝的安全,这座楼没有亮灯,皇帝就忍着,笑得吭吭低声。老王得意于孙子说话有条理,暗暗也笑,御史们面面相觑,对皇帝叫他们一起到这里来,心中有了明白。

下面砰砰啪啪一阵乱打,孩子们叫着:“拿住了,他的披风是薄铁的,”有人喝一声:“顺天府巡值何在,”是太子的声音。然后话声隐去,寂静片刻萧战爆出一声:“去外城!再跟着二爷岳母捡贼便宜都不是好人!”

嘻嘻哈哈大笑声出来,在高楼上看得清楚,几队人打着灯笼火把分开,有一队人往内城门去。

御史们轻咳一声,要对皇帝进言时,皇帝含笑摆了摆手:“是我许他去外城巡逻,”皇帝兴致勃勃,手指下面的大旗,有太子府上,有齐王府上的,有还有袁二爷寿二爷禄二爷等,皇帝欣然道:“顺天府来报我,自从内城巡视开始,一件丢东西的也没有,外城也让他们去转转,先从梁山王府开始。”

他诙谐的道:“不然加福没有贼拿,战哥儿又要进宫对太后罗嗦,太后刚好,受不得他的许多废话。”

梁山老王躬身行礼:“多谢皇上赏赐。”

说也巧了,楼下经过几个挑担子的人,边走边笑。

“张三哥,你今天卖了多少钱?”

另一个人话里透着满满当当的喜悦:“如今的京里好啊,换成去年,白天卖不完菜,晚上有敢出来的街,还有不敢去的街。今年公子哥儿们帮着夜巡,白天剩下的菜,晚上还能卖。这不,我点点,赚了小半两的银子,王六兄,我做东,与你吃一壶酒去,回家黑甜一觉到天明,再做生意却是便当。”

王六笑道:“好便是好了,只我还有一卖豆腐没卖完。换成去年,我一天只敢做一挑子豆腐,如今夜里也敢走街串巷的卖,让我媳妇孩子在家,一天做两挑子的豆腐,那白天不得功夫买菜的人,我送到家门上,他倒还要感激我哩。你等我会儿,前面有个夜市,有卖小吃炸豆腐的我便宜卖给他,就和你吃酒去。”

两个人这样说定,边走边笑:“如今京里好啊,生意不怕早和晚。”他们走远,皇帝又一次开怀而笑,这样的笑身子难免转动,有意无意的皇帝在御史们面上瞄了瞄,但并不说什么。

对于御史们甚至是无事生非的弹劾,皇帝也认为这是忠于职责。但没完没了,皇帝有点儿烦。正好他也要看看京中巡视的场景,干脆把御史们也叫过来看一看,让他们看看太子为首,这不齐王今天晚上出来了,那边远处还有柳家,刑部尚书家,三长公主府上的大旗也在飘。

皇帝莞尔,小小的有些自得。驸马鲁豫在太上皇手里算一事无成,就惹太上皇不悦去了。但在皇帝手里呢,这一回鲁豫立下大功。

鲁豫曾经举荐过林允文,所以对跟林允文有来往的官员们他知道一些。吏部很快就查出十七个官员庇护林允文的教众,与鲁豫的揭发警醒不无关系。

一样是白菜,在前朝没滋没味的,到了本朝皇帝手里就板栗白菜,虾皮白菜,上好白菜的滋味儿浓,皇帝此时不自得,还到什么时候自得?

像是个废人经他手里就有作用,这种天下皆人才的感觉,再加上此时又临风高楼上,饶是秋风寒冷,皇帝也笑得融融其乐。

他悠然地道:“人皆有才,不在这边在那边。

梁山老王适时的奉承:“皇上说的是,天下本无废人,只看他自己上不上心。”

对于今时今日的京中夜景,老王都生出敬佩:“世家勋贵子弟不再晚上纵酒声色花银子,大多在巡夜试弓马,明君盛世就此开启,这是万民之福,老臣有幸生在本朝,也是大大的福气。”

这里虽然有袁二爷的功劳,也有世家子弟数代的熏陶,皇帝把这奉承还是照单全收,然后觉得太圆满了,得找点儿毛病出来。想了想,对老王和颜悦色地道:“武功这算是有了,文治又在哪里?”

御史们总算能抓住一条,忙道:“皇上明见,这晚晚的跑马,顺天府可算是轻松了,第二天他们也没有精力看书写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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