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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这里关的人,不是王公大臣,就是国戚达官。头一天兴许凄惨入狱,第二天升官的都有。诏狱的官员从来聪明,以不得罪为首要管理手段。不但能跟着混吃混喝,不落井下石的还能结交到人。

他们也就能对袁训入狱分析的入木三分,也顺便把担惊受怕的常都御史给开导。

常大人转过身子,还真的不再过问。但耳边一个暴喝声出来,一个黑脸孩子和一个玉雪可爱孩子跳进来。黑脸孩子大发脾气:“谁敢对我岳父不客气,刚才不客气的话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先吃小爷三锤!”

官员们笑得太响亮,让萧战听到最后一句。

旁边那个不用问是加福,加福颦着小眉头劝道:“战哥儿,祖父让你不要乱使性子。”但下一句,加福阴沉起小面容,小眼神阴森森,也在一干子官员里寻找着:“刚才那话是谁说的?按律法这是应该说的话吗?站出来,我不打你,我要揪你去见皇上!”

官员们齐齐打个寒噤,刚才挑头说玩笑话不客气的那个一缩脑袋,在人后面大气儿也不敢喘。

这一对可不是好惹的。福姑娘是福星下凡,招惹她不是自己晦气。小王爷是个无理占三分。更有一点,他背后还有他的祖父梁山老王,无理更占三分。这样一算,惹了小的出来老的,祖孙两个没理要占上六分不是?

这谁能惹得起?大家惴惴不安。

“哇!”一声大哭先于袁训开口出来,韩正经憋屈到现在,小心眼儿里有个哥哥姐姐会来营救的想法才跟出来。见到加福表姐好似见到救星出现。小手一指,大哭指证:“他,是他!”

他指中带来袁训的常大人。

萧战才不管这是加福亲戚中的长辈,立即铜铃大眼瞪起来,随时就要发飚,袁训怒斥:“放肆,你们俩个给我消停消停!”

扭身对常大人欠欠身子:“大人是奉旨来的,请去见皇上复命。小孩子不懂事体,万勿见怪。”

常大人摆摆手:“孩子们为父母,这本应当应份。”说过往外面走,有意无意地在萧战和加福面上扫一眼,好似防备他们随时出手。

这一对小夫妻也是玲珑剔透,加福对袁训小跑过去:“爹爹,出了什么事情?”萧战一拍脑袋:“我马上带的有吃的,岳父我去拿。”跟在常大人后面出来。

一出大门,常大人装着要和萧战分开,对他瞄瞄,低声道:“去见太后,见不到,也要想法子见。”萧战抓紧时间问道:“怎么了?”常大人给他一个茫然的表情:“我也不清楚。”

小王爷是强横,莽撞早就下去。见常大人跟的还有捕快等人,算当着人冒险知会。这就躬身一礼:“对不住,刚才的话您别跟我生气。”常都御史眼前是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不久前袁家门外愤怒的执瑜执璞,尖声找破绽的香姐儿等,这让他从到袁家宣旨以来,这才有了笑容。

“好孩子。”他嘴上说出上半句,下半句是你们要帮忙了,没说,全在眼睛里,对萧战略一凝视,上马回宫去复命。

萧战从马褡裢里取一包备给加福的点心,拿在手里走进去。

让他和加福过来一说话,诏狱里官员不敢再和袁训玩笑,把他送进单身牢房。袁训和加福说话,韩正经一哭停不下来,袁训间中还哄着他。

见萧战过来,袁训板起脸:“战哥儿,今天真胡闹!”萧战嘿嘿,送上点心。袁训接过,对他还是没好气:“不许去找太后,听到没有。”萧战不是执瑜执璞,对父亲的话有严格执行的约束。萧战答应得顺畅:“知道了。”心里却想,为什么不找,我这就去找。

战哥儿从来主意多,等袁训把加福也交待几句,自然是不说他获罪的原因,而加福不死心还在问时,萧战唤她:“福姐儿,这里没法子睡,咱们是不是回家去,一来安慰岳母,二来哄哄小七,三来让称心如意把被卧送来,四来,”对韩正经挤挤眼,因他今天的表现,眼睛朝天的萧战对他亲切许多:“把他送回去,你哭什么,又哭不出来曲子能解闷。”

袁训听过欣慰:“这是懂事孩子,回家去让小七不要哭。”韩正经却不肯走,攥着袁训衣角:“我陪姨丈。”袁训摸着他头:“这是牢房,你小小年纪就蹲这里可不是好听事情。”

韩正经想想:“那我外面陪姨丈,我其实比元皓小王爷、好孩子会说话,我可以陪着说话。”

萧战见带不走他,就由他去,和加福出来,先去见这里官员。官员们也是说:“您有跟我们生气的功夫,不如去见太后。”萧战丢下几句话:“不许动刑,不许待的差,我们这就去见太后,不要对我岳父说。中午送酒菜给岳父,也有你们的。”

官员们倒不为酒菜,谢天谢地的把他们送走,不放心让把门的望风,他们一拥出门,抱着笔墨纸砚来见袁训:“侯爷,写一张吧,”

“这里静,是写字的好地方。”

韩正经听话不再进去,但在门外手攥成小拳头,瞪着乌黑眼睛,好似有人行不轨,他能事先看出来,或阻止得动似的。

袁训觉得无聊,也必须得打发走他们,接笔写了起来。

……

这个时候的袁家,消息传到借住的亲戚耳朵里,他们到书房把关安围住。关安是袁训事先说过,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们不要有过激行动,还有哄一哄亲戚们,一找就在。

这些人来自边城,天性里犯着野。是辅国公府的亲戚,总和辅国公府有恩情上的来往。

又受到袁训的恩情,在招待数年上面,他们是按月出一些伙食费用,但宝珠对他们的招待由衣裳到饮食远超过他们给的银钱。家学里好先生,是他们自己进京也不能请到。住在侯府安全上也有保障。

听说袁训莫明让拿,在龙氏兄弟的带领下,他们群情激奋。

“是什么罪名?”

“谁敢陷害?”

“找他事情去!”

“我们上书,为侯爷申辩。大捷有功,前朝没有。”

“我们去宫门外面静坐,不放侯爷,得给说法。”

“肯定有个大奸臣,说出名字来,我们不怕他。”

关安脑袋嗡嗡个不停,心想侯爷料事如神,没让自己跟去太对不过。不然这些人一窝风的出了去,皇上正气恼侯爷和柳大人隐瞒他,又要添一层气,君威难测变成伴君如伴虎,可不是好玩的。

关安跳到门阶前的石墩上,放开嗓门儿大吼:“都闭嘴!”叫好几声,才把人声压下去。

众人虎视眈眈,随时一触即发。

关安是个莽汉,也心里暗骂一声,难得的深刻理解凡事要冷静的真谛。侯爷还有太后呢,你们这些人全忘记了?你们这模样儿出去,怕别人不敢污蔑侯爷不服圣意,有点儿盘查就想造反吗?

他先吼龙氏兄弟:“皇上对侯爷皇恩浩荡,你们不要乱挑事情。”这话是根据袁训的意思而出来,免得皇上打听到心里猜疑增大。权臣家里有几个来自宫里的探子,历朝历代里并不少见。

龙氏兄弟可不服气,龙二的大儿子龙显邦气愤莫明:“姓关的,我今天才看出你这小人嘴脸!我九叔显赫的时候,你跟在家里有吃有喝有官升。我九叔没有原因的让拿了,你反而还说什么……”

龙三的儿子龙显昌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下面那句“皇恩浩荡”堵回去。

关安这粗汉子忧愁的不行,他到袁训身边去,是任保为报和太后的主仆恩情。他留在袁训身边,是袁训让他佩服。在龙显邦的话出来以后,关安又一回佩服侯爷,他说的太对不过,家里的人太平日子过上几年,就凡事儿只记得住脸面前的好,忘记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失了危难时候应对的主张。

这一个一个的,只想撒野上来。

关安早就想通,侯爷执意完成和柳侍郎的十年之约,这是汉子所为。但遭受猜忌,并不能完全怪皇帝多心。

关安本来想不到这些,是袁训打了一个简单比喻:“如你老关有心事背着我,你和从军中跟我回京的小子们背着我要好,一好就是十年,对着我没事人儿一样,我纹风儿不知,至少我认为你不拿我当知己。”

关安打个激灵以后,他明白不能再明白。他想到天豹一去几年音信全无,但他有时候思念,问袁训时,袁训还肯说去了有前程的地方。如果侯爷说别管他,我也不知道,和“有前程”这句回答相比,还是这句让人觉得当年战场上兄弟亲切不改。

再想想蒋德是太后指派,但瞒自己防自己好几年,为瞒自己防自己怕自己不是真心和袁训好,又找不到自己一直跟随袁将军不离开的原因,才跟自己表面上兄弟好,关安到现在也瞧不起他。

曾想过你老蒋要是透一点儿风,也是拿我老关当兄弟看。关安可以理解蒋德出自宫里全这德性,跟他舅舅任保似的,这个事不要问,那个话不要说,但舅舅是他的舅舅,再隐瞒也是他舅舅,跟蒋德一呆好几年,有时候关安对他产生兄弟情,在最后蒋德身份曝光,把这情意击得粉碎。

蒋德最让关安恨的牙痒的一点,是袁训回京后,你蒋德眼里有我,你应该约个酒局,暗示一回吧。关安却是在加寿姑娘回家时,才弄得明明白白,把他气的告诉自己,这辈子也不要拿这种人当朋友,他压根儿就没瞧得起自己过。

关安对皇帝的猜忌想的不透彻,却透彻隐瞒十年这事情,看太后份上对侯爷是真心不错的皇上,有气要生在情理之中。

袁训在昨天晚上见过宝珠,就明智的和关安长谈,让关安口口声声咬住皇恩浩荡不放,关安深以为然。

更对龙氏兄弟愤怒:“侯爷的一切全是皇上给的,皇上要查一查,侯爷没事情,他会回来的,你们乱什么!”

龙显邦把龙显昌挣开,咬牙低语:“现在要是想收回去呢?皇上不想给了怎么办?”龙显昌醒悟:“显邦,九叔有太后在呢,还有加寿,你说话小心。”

龙显邦刚有些明了,关安劈面一通的大骂过来。

“闹什么闹什么闹什么!谁跟你们说有奸臣来着!侯爷人缘儿多好,怎么会有奸臣。再说有皇上,皇上明察秋毫,有奸臣皇上难道容他!回去看你们的书,今天都不上学吗?瞎想乱想胡想,都走,不许胡闹!”

龙显邦下去的火气腾腾又上来,对着兄弟们煽动:“你们看看可不可恨?九叔让拿,姓关的倒没事儿?他不是应该随九叔去狱里侍候?我看,说不好他就是内奸,他诬告了九叔什么!”

龙氏兄弟一起睁大眼睛,龙大的儿子龙显贵先于兄弟们在袁家养着,看见的多,也生气地道:“是啊,九叔对他多好,九叔去衙门,他是个跟班!九叔让拿,他为什么不去!”

龙显邦怒喝一声:“姓关的,你给我们说说明白,你还闲站在这里,反过来骂我们嘈嘈,你是什么居心!”

这一点袁训昨天也没有想到,关安只能是个呆住,很不高兴地道:“我什么居心?我这不是劝你们,让你们不要乱想。皇恩浩荡,”

一直阻止的龙显昌也听不下去,怒目把关安打断:“我们都知道皇恩浩荡,但皇恩浩荡之下,九叔让冤枉的抓走,你闲在这里,问你呢,你居心何在!”

原本就存在忠毅侯这个人很好,皇上你肯定信了奸臣的怒火,在龙氏兄弟一句两句的话出来后,让大风吹过似的,呼呼的高涨。

乱声现在不对着奸臣,只对着关安:“说!跟你有关吗!”

“你见天儿跟侯爷,侯爷有错,你却没事情!”

“就是你没事情,要查侯爷,也应该把你拿走,头一个审问你!”

关安心想我不是柳侍郎,皇上拿我也不能出气,他当然不拿我。关安在袁训出门后,已让人去打听柳家,说柳家更惨,摘了一堆的乌纱帽,以为大难临头,不明就里阖家大哭的人不是一家。面对指责,他反而想笑,不是怕你们这群混蛋闹事情,我老关早就去侍候侯爷。

你们害我站在这里跟你们废话,你们倒还有理了。

站在这里的如果是阮小二,会解释得有条不紊。站在这里的如果是韩世拓,也会有一通稳妥的劝解话。但这是关安,他打仗行,嘴笨说不好。心想我皇恩浩荡都说好几遍,你们还是糊涂蛋儿也就罢了,又来寻我老关的晦气。

他只想撵散了人,这就一声大喝:“再不走的,让人告诉学里,让先生们打你们。”

关将军没说我打你们也算克制,但听的人火上浇油的乱了起来。

“让他说明白,看是不是有鬼!”

叫声中,龙氏兄弟红了眼睛,亲戚们红了眼睛。捕风捉影这东西,有时候来得排山倒海般快,起与无形,却轰轰烈烈。

书房的小子们见势不妙,帮着关安呼喝:“爷们别闹,我们作证,侯爷走的时候,让一切听关爷的。”

龙七的儿子忿忿仇恨:“只怕九叔这个时候,也还没看清他的真面目吧?”

这一句添上一句的,龙氏兄弟都有吼声:“先拿下他,再去帮九叔申冤!”

关安冷笑:“你们想乱,休想休想!”一伸手:“取我大刀来!”书房的小子也各取兵器,龙氏兄弟带着亲戚一百来人,往前就扑……

“住手!不许胡闹。”有一个嗓音清灵灵的,动听好似最悦耳的断玉声出来,但饱含怒气,致使有些僵硬。

随后,男男女女的阻止声压住龙氏兄弟的胡闹声:“小爷们住手,侯夫人到了。”

“为小爷们胡闹,侯夫人正养身子呢,也坐轿来了。小爷们快安生吧”

一顶遮盖密不透风的软轿让簇拥而来。

……

早在袁训让带走,宝珠得到消息,先让人去看的就是成年的亲戚们。得知他们在学里,再找孩子们时,只有常巧秀一个人哭哭啼啼回来,说哥哥姐姐们不带她去救姨丈,不好的表哥也跟出街口不见了。

不能抛头露面这话,让好孩子不能如韩正经般溜走。袁夫人带她去安老太太那边,哄她和老太太两个人。卫氏陪着宝珠,宝珠正劝解着她,书房里回话有哄闹,宝珠分析利弊,卫氏才肯让她出来。

好在是夏天,又不用竹轿。暖轿闷热,但胜在宝珠不会吹风。拆了门,直抬到房中,宝珠上轿后再抬出来。

这就及时阻止龙氏兄弟,而龙氏兄弟听出是宝珠嗓音,吓得慌乱不已。

九婶?

昨天刚生过加喜的九婶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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