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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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午饭吃的挺饱,我也该回去了,陛下也早些回宫才是,不要丢下了要紧事陪小姑娘在这里游山玩水。”
“夫人是要回住所了吗?”都说神厨隐居在深山里,若就这么让她回去了,梅竹雪此行岂不白跑一趟,楚景远刚要说些什么,却听梅竹雪先于开口,“大师觉得我们是在游山玩水吗?且不说楚景远他特意陪我来到这里,就是我自己,也是很认真在对待这件事情,怎么可以用游山玩水来形容?”
“认真吗?呵呵,妾身从不认为游山玩水是不认真的事情,难道小姑娘这么觉得?你在游山玩水的时候只是单纯消耗着时间?是为了休息才游玩的?那样,整日躺在床上睡觉岂不更是休息。不理解我所谓的游山玩水是什么,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
对方的一席话瞬间敲醒梅竹雪,她打算教她?如此的意思是让她虽她入山?
“我知道了,既然大师住在山里,那晚辈也随你入山好了。若是考验还没有结束,随时奉陪。”
“丢下陛下不管随妾身入山,这种选择可非明智之举。”
“当然是做了准备才敢来的。”
梅竹雪的目光依如昨日的坚定,虽然仍然无法接受这人的性格,可若能因此而前进,她便会坚持下去。
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踏碎落地枝桠的声音在山路上此起彼伏,脚步深深踏陷在略显松软的土地上。汗水顺着脸颊滑出长长一道痕迹。背上是满满堆起的重物。这便是梅竹雪现在的状态,虽然苗孤岚默许她跟着自己之后,面临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帮其将在市场购买的新鲜食材运上山去。
“笨蛋,不要笑。”抬头望向已经走去很远的女人,又瞥向身旁跟着自己的男子,他那忍俊不禁的表情实在让人看着不爽,梅竹雪试图用脚侧踢一下,可是因为身上的重物,险些站不稳,踉跄着向后退着,最终还是对方拽住了她的手臂才不至于摔下去。
楚景远替她擦去额角的汗渍才轻声说道,“这是有了准备才敢来的吗?”
“不要重复我说的话。”唔……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真要教她,竟然一上来就让她当苦力。这也算是考验?这明显是刁难吧。“话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叫你回去了。小心龙依着急冲过来找你。”
“呵呵,你觉得龙依会来这种地方吗?”
“呃……确实不可能。”她之前也想过楚景远追来自己这里,会不会哪天贴树皮龙依也突然冒出来,可像这样走在山里的事情她应该不会做的。估计只能干等在宫里着急。
“离开哪里,留在哪里都是朕自己的想法,无人可以左右。你这个样子朕又怎么可能放心回去,要回也是两个人一起。”
楚景远的话让梅竹雪一时烦躁的心情舒缓下来,可他随后的话又让她变得十分郁闷,“而且,留在这里似乎更有趣一些。”
这个家伙,拿她当笑话看吗?
“去,闪一边去,离我远一点。”
怨愤的瞪着一旁悠然自得扇着扇子的男子,梅竹雪继续向山上走去,远处苗孤岚对着她不耐的喊着,“怎么这么慢,这样下去天黑也到不了。干脆直接背着那些东西回京都算了,就当是我送你的土产。”
“才不要,我这就过去了,你等着。”也不知是不是以前对待自己的员工太过严谨所以现在受到报应了。晃了晃头摒除这种消极想法,梅竹雪继续背着沉重的货物向山上走去,可是当三个人走到山顶一潭碧翠湖泊旁的院落里时,梅竹雪突然全身无力的松懈下身后的物品。
好不容易到了苗孤岚的居所,可是映入眼帘的那一块块耕犁好的地是什么?那一排排黄瓜豆角是怎么回事?满架结着鲜红的西红柿,她竟然还叫她在市场里买回来。
“喂,你这不是自己种着菜呢吗?干嘛还要我买,那么沉的东西从城里背到这里你知不知道……”梅竹雪刚要抱怨,可看到已经坐在院落里的躺椅上喝着茶对她挑眉的女人,便又沉默下去,很明显这是对她的考验,自己竟然又被刺激了。
见梅竹雪很快就不再抱怨,苗孤岚暗自笑了笑,转而对站在全缘叶栾树下欣赏的男子开口,“那树再过段时日就该结果了。满树的淡红色煞是讨喜。”
“哦?朕倒是想要看看了。”
“呵呵,能否看到就要看另一个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了。”
苗孤岚仍然是面对着楚景远说话,可调侃的意味则直直指向另一边趴在货物上的梅竹雪,敏感的察觉那话中之意,女子也不顾疲累酸疼的身子站起来走到妇人面前又是坚定的直视,“这点你大可放心,我的毅力可是潜力型的。”
哼笑一声,苗孤岚将茶杯放下又斟了一杯继续对远处的男子说道,“陛下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一定累了,过来坐下休息休息,我这有刚泡好的恩施玉露。”
无视我?
讶然的瞪着缓步走过来的楚景远,又回视面前的苗孤岚,梅竹雪心里安慰着。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就是自己败了。
好……既然食材都买回来了,也不能浪费掉,赶快收拾一下去准备晚饭,管你是什么神厨大师,尽管接招吧。
就这样,梅竹雪在苗孤岚故意无视的状态下和楚景远二人住进了这座山间的木屋里,几天下来习惯了对方的处事模式倒也不觉得什么,而她偶尔也会采取一些措施来对苗孤岚进行心房攻陷。但长时间的接触却让梅竹雪感受到苗孤岚是软硬不吃的,硬的就不用提了,单从她不止一次的对她吼叫以及威胁烧掉华露园都无动于衷的反应就能看出这方法是无效的。
硬的不行自然就要来软的,例如此时,夕阳西落,染红山顶之际,顺着拉长的人影看过去就瞧见一个正在处理鸭毛的婉丽妇人腿边正跪地哭嚎的女子。
“呜呜呜……大师,您不能弃我不顾啊,我上无父母,下无夫儿,一心想来同你学习厨艺,您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啊啊……可怜我的热血丹心,您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如此伟大的一个人,您造就了沐缨兄那样出色的后代,也当我是您的女儿关照关照我吧。”
这丫头,又搞什么名堂,这几日刻意忽略她,她倒是极尽所能的显示存在感,从皇上那里知道她喜欢吃鸭后,顿顿饭都带着鸭肉,昨日的神仙鸭子倒是让她现在还有些回味,甚至还引得皇帝的食欲连连称赞。那以鸭子出骨,加调料入碗加盖,上笼蒸制以点香三炷烧尽为度而成的肉质酥烂而香气浓郁,滋味鲜美,制法与众不同,滋味鲆美胜于它菜。
明明有得一手好厨艺却如此不知足的人如今真是很少见了,是为了皇帝努力至此还是为了找出自己的特色,她倒真想继续观察看看。
苗孤岚这么想着,手里依然在鸭身上动作着,而耳边则持续不断的传来对方的哀嚎,又是哭笑不得。
“呜呜……神厨大师,您不能让您的手艺后继无人哪,您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有很多菜肴是濒临失传,单凭沐缨一人是不足以胜任这个艰巨的任务的,可是我不同呀,我是……”差点脱口说出自己是穿越来的人,梅竹雪清醒了一下,过分的投入,险些失策。于是话到嘴边连忙又咽了回去,“呜呜呜……呜哇啊啊……咳咳,呜……”
一直靠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楚景远听着梅竹雪这略显沙哑的嚎啕大哭,无奈叹口气,昨日见她神采奕奕的对自己说要改策略,原来就是这样,呵,这女子是看了什么戏才学来这种缠人的招式。
夕阳愈渐深红,梅竹雪的哭喊却依旧未减,佩服她的肺力之余,苗孤岚也略显没了耐性,再持续下去,怕是连做梦都能听到这声音了,手里的鸭子也处理的差不多,便扔下刀子站起身。
“好了,该谢幕了,我接下来要去做晚饭,别碍事,还有,陛下中午不是说想吃你做的那个盘龙糕。赶快去捞鱼吧。”
见苦肉计不好使,梅竹雪也不再哭爹喊娘,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尘土,瞪了一眼身为局外人还要吃要喝的楚景远,便拿着捞网走到湖边。
嘁,学阿成这种悲情果然行不通,接下来怎么办好呢?这两天除了在苗孤岚做菜时躲在门外偷看以外,就没有任何机会偷师,那家伙似乎也看出她的想法故意做一些简单的菜式,有时甚至不做直接让她来做,还以楚景远为借口,摆明就是不想教她。
不教也就罢了,竟然砍柴挑水,刷锅这些事情也成了她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
这算什么?高人特有的训练方式?做完这些之后自己就会身轻如燕,切菜有神?得了吧,那些都是给练武之人留的,她不过是个厨师,用不着这样吧?
好不容易她心血来潮想要教点什么了,结果却只是一天里练习各种挂糊,虽说挂糊是众多料理必不可少的烹调辅助手段,也讲究技巧,可一天下来面对各种粉糊,她也有些眼晕。
说起来她对挂糊本身也是很有自信的,不管是蛋清糊、全蛋糊、蛋泡糊、还是水粉糊、干粉糊、发粉糊,甚至是脆皮糊和拍粉拖蛋糊,这些她让做的都能调出来,尽管如此,梅竹雪仍然很佩服苗孤岚,不愧是神厨级别的,能将挂糊达到厚薄一致就已经是成品标准,而她甚至能比一般人还要做的表面平滑。对于料理完美主义的梅竹雪来说这的确是个不小的刺激。
“丫头,这是你做的糖醋里脊?”
晚饭时,苗孤岚盯着那盘橙红色的肉,先是瞥了眼酸甜卤汁,随即夹起一块干酥香脆的里脊盯着瞧了瞧,平静道,“水粉糊的稀稠以能裹住原料为宜,不能留空白,否则形状会萎缩,为了粘性足够应该拌的慢一些轻一些,以防止糊溢出,一定时间之后浓性才会加大,你的这道菜很明显是个失败品。”
“……”被尝出来了,梅竹雪心里暗惊,本不会出现的失误,可她当时过于在意如何让她接受自己,反倒越想越生气,手法上便下意识的加快了动作,烹调时也有些分心,所以这的确是一道失败品,梅竹雪无力反驳,虽然对于失败品一向都是做淘汰处理,可又想听到苗孤岚的看法,她才冒险端了上来。
没想到她连吃都未吃便能说出她欠缺的地方。
“夫人言重了,在朕看来,这道菜肉感适宜,酸甜可口,较宫里其他厨役做出来的要好吃许多。”
“陛下不必过于偏袒她,的确这菜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道好味的菜,对陛下也是在接受的范围内,可在我这里不足就是不足,丫头,看你的表情应该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想要试我?”
“哈哈,大师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若是想要试您,早在黎旺城的时候我就拿……坏的东西试你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咬着另一种用全蛋糊做的裹烧鸡,梅竹雪含糊着打趣道,她险些要说拿炸蟑螂试她,还好及时刹住闸,不过,炸蚱蜢倒是可以试试。
苗孤岚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是不介意你试我,不过以你这种状态,很快就会从我这里离开的。”
“既然无所谓就不能撵我啊。”
“我有说要撵你吗?”
“……没有。”
不知为何,面对这张母亲的容颜,梅竹雪总是说不出一个不字,尽管把她气到挠墙,最后也还会乖乖的附过去等她心血来潮教点自己什么东西,至于那究竟算不算是教授就另当别论了,至少目前为止,她还没从苗孤岚身上挖掘到秘诀之类的东西。
“梅竹雪,朕想吃雪衣大虾。”
“哦?陛下今日依然好胃口,正好,蛋泡糊也再练习一下吧,中午的炸羊尾外形不是很饱满。”正要起身收拾碗筷的苗孤岚听到楚景远这么一说,笑着挑眉对愣在一旁的女子开口吩咐道,便自顾自的离开。
“……楚,景,远……你故意折磨我是不是?”待苗孤岚一走,梅竹雪紧握着手中的筷子咬牙切齿的瞪着对面满脸无辜表情的男子,那一盘的梅干菜扣肉和双色粟米炒桂花蚌都被他给吃掉了,竟然还要点菜,当她不知道他是吃货吗。
她主修西餐啊,没有人点西餐吗?
无奈抱怨之余梅竹雪还是起身去灶房里忙活起来,这一天除了对那女人的软磨硬泡就是和一堆糊打交道,手搅拌各种糊都快只会画圆了。端着做好的虾走到院落里,此时夕阳未落远景挂与天际的一抹暗红,天色也显得较刚刚黑了许多,眼瞅着男子独自坐在树下眺望的目光,之前还有心抱怨的想法出现迟疑。此时的他落寞的让人想要去拥抱,想要掩去那眼神里的情绪。
心跳便随着强烈起来。
结果,再掩饰也掩饰不过内心对他的在意。
“一个人在这想什么?不怕被蚊子叮吗?”
“这样不就不会吸你的血了。”玩味的抬头逗着走过来的女子,楚景远接下她手里的盘子,低着头看着盘子里的虾,手上感受着暖暖的温度,如同这女子走过来一般温暖。
“我的血怕是要在这里榨干了。”
“……梅竹雪。”
“恩?”这声音不要这么诱人啊。
“打算何时回去?”在山里住了这些时日,给楚景远最大的感触便是他似乎要同这女子渐行渐远,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每天醒来之后都要最先去确认她的存在,是因为没在宫里所以心里没有把握了吗?还是因为阳星就在山下的城里等候着?
“是啊……这一出门也有小半个月了,我也担心店里的情况,也不知道阳星那家伙有没有好好吃饭。”随意坐到楚景远身边,梅竹雪手臂环着蜷曲的双腿,头倚在膝盖上侧头回视对方,“你想回去了?哈,早就跟你说了,你还要跟上来。受不了了吧。”果然,他这个皇帝住不惯山里的生活吧,虽然苗孤岚这里条件还不算差,可终究和宫里的锦衣玉食是不同的。
楚景远轻轻摇着头,咬下一口虾肉才回道,“朕是怕你累到。”提到阳星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难过,可还是笑着回视女子,为她摘去粘在头发上的落叶,手指无意识的触碰着她仍带在头上的金簪。
“……我不累,若是不能提高厨艺,对于恢复你的味觉效果也不会明显,只要这样想我就特有动力,就当锻炼身体了,以前还有点贫血呢,你看现在多精神,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后面忘了,嘿嘿。”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楚景远的心里反复琢磨着梅竹雪这几句话,淡笑着点头,那他也正是苦心志、饿体肤的时候吧。
一盘虾很快便被消化掉,楚景远刚要对身旁的女子说些什么,却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重感,微侧头看过去,只见梅竹雪正靠在他身上熟睡,这几日着实累坏了她,可她还在坚持。为了自己的味觉啊。
“楚景远,等你恢复我做满汉全席给你吃,要不吃章鱼烧吧,那个东西很好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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