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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一亮,早饭的哨子就已吹响,然而前去吃饭的人并不多,很多吃饭的人脸上也挂着一种惊恐不安的情绪。
昨天晚上,一番他们从未听过的、让他们感觉到迷茫和惊恐的言辞在各个作坊工的宿舍之间传播。几乎没有人认字,只是口口相传,那这口口相传的内容让他们有些害怕,不知所措。
谁也不知道这番话最早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但就像是秋天荒原上的野火,很快漫卷残云乌烟,竟有些燎天笼地的气势。
那番言辞很长,但每一个作坊工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番话说出了他们平日想说却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心。
那番话就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出现的,或许有人知道这些话的源头,但知道的人却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们信任告诉他们这番话的人。
即便想要告密,有人也会想到昨天湖边捞起的死尸,会想到大野泽中的很多人是和别处的奴隶不同的,他们很多人杀过主人,手上的鲜血多得很,从没有不敢杀人的时候。
很多在饭堂吃饭的人都坚信,这可能是自己这些天最后一顿早饭,所以吃的很多,吃的有些想吐。
那些没有饭吃的人,则在宿舍中安静地躺着,有人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要做,就这么躺着。
作坊的管理者来到了宿舍,询问这些人为什么不去上工的时候,他们回答的很简单:“天太冷,我们没有冬衣,再干下去会生病,会被扔到小岛上。”
“可是你们不干活就没有吃的,扰乱作坊正常劳作要挨鞭子。”
“那也比冻死强。早晚都是一死!”
回答的声音很大,也很强硬,但却没有任何肢体的冲突,而是一种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交谈。
在管理者们无奈地离开后,躺在树叶中的作坊工们再一次传唱起昨夜听来的那番话。
…………
每一位和我一样的作坊工们,有些话我想告诉你们。
在其余城邑的时候,那些人告诉我们,他们的血统比我们高贵。所以我们天生是奴隶,他们天生是主人。
不要上当,因为你们都听姬夏讲过这样的故事:我们的祖先劈开了天地,照着他的模样用泥巴甩出了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
倘若不信,大家可以脱光衣服,就会发现我们和那些驱使我们劳作的人都是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身上的油脂更多。
那些说血统比我们高贵的,无非就是穿上了高贵的衣服,倘使我们穿上他们的,他们穿上我们的,那么在不认识的人看来谁又高贵谁又低贱呢?
说起衣服,那些人穿着暖和的毛皮,他们有时候会嫌弃毛皮并不好看,甚至有些闷热。
可是我们呢?我们做出了那些毛皮、毡子、冬衣,却轮不到我们穿上一件难看的可以御寒的冬衣。
那些冬衣可都是我们做出来的。运输司的人说过,每一件冬衣可以换到做三件冬衣的麻布,是我们的手将一件变成了三件,而且每天制造的不止一件,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自己穿一件呢?每一个穿着裘皮毛毡靴子的人,却不是制作裘皮毛毡的人,这合理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是因为我们天生比他们愚笨吗?是因为我们天生就低于他们一等吗?
要我说,不是的。
很久前,姬夏问过泽一个问题,人是什么?
泽说,人是奴隶和奴隶主。
姬夏说,在氏族时代没有奴隶的时候,所有的人就不是人了吗?
人,没有天生的高贵低贱。因为人不只是奴隶和奴隶主。
夏城的故事中,是这样说的。我们的祖先劈开天地捏出我们后,灵魂碎裂重生,降临在每一个新生儿的身体中,都是一样的。
倘若没有灵魂,我们和猪狗有什么区别呢?猪狗也会吃,也会生出后代,可是他们不会思考,因为它们没有祖先的灵魂。
你们都听过黑白熊的故事,黑色的是肉体,白色的是灵魂,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黑白的熊。
出生的时候,我们的身体都是一样的,我们的灵魂也是一样的,没有愚笨和聪明的区别,没有高贵和低贱的差距。
既然出生的时候是一样的,为什么他们可以驱使我们,而我们只能卖掉我们仅存的力气?
夏城人说,这是因为我们蠢笨,连数都不会数,所以我们只能做这样的事。
诸位,听到这里,我想大家都明白了,人的高贵低贱,不是出生就决定的,因为出生时候的身体、灵魂都是一样的。
那么决定这一切区别的是什么?
是灵魂的成长。
他们的灵魂可以学习,可以让他们学会数数、识字,学会冶铜、烧陶,而我们却没有这样学习的机会。
灵魂一开始的平等,在长大后变成了不平等。倘使我们也学会了那些东西,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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