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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本该是秘辛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组织形式不是秘密,组织形式越公开,组织程度反而越严谨。
对多数墨者而来,看到的可能只是今后往来各国的便利。
可对禽滑厘、公造冶这些人而言,看到的是如果再有胜绰这样的人,子墨子也不会等到胜绰三次不义伐鲁后才能知晓。
而对墨子而言,他要考虑的则是这些适所说的秘密墨者,如何才能遵守巨子的命令?如何才能领悟巨子的大义?
竹简时代,言传身教才是传授弟子的唯一方式。
适所说的这种超脱了师徒相传的组织形式,不属于竹简时代,这是墨子必须要考虑的事。
墨子沉默许久,缓缓说了一句话。
“竹简贵而草帛贱;篆文繁而吏书简。贱简二物不出,此事极难。”
竹简时代,最简单粗暴的强国方式,就是数人头的军功爵。一片竹简,写下名字,数着人头,再简单不过。小吏全靠师徒传授,这样才能保证思想上下一致。
墨子考虑的事,自有道理,也自有深度。
在墨子看来,适这个书记,要做的是将墨者精义用简单的文字记在竹简上,再教会墨者那种容易学习书写的文字。
教会了这些,然后才能做以此为基础的剩下的事。否则适要做的这件事便会极难。
适听墨子这样说,也回道:“先生年岁已大。十年太久,应只争朝夕。不通墨者大义的市井任侠,可以先学贱字,先闻粗略之义。日后草帛、吏书满载先生大义,句读标点分隔易懂,并无歧义,无需先生亲讲。”
“一本经,便是一位先生。先生走入经中,化身千万。”
墨子反问道:“可在这之前,又怎么保证那些人了解墨者大义呢?”
“这些人两年面见先生一次,聆听教诲,以免离群而索居,不解大义。学村社,凡墨者什伍一组,巨子若不在,以大义为准,三五人共商大义,符合大义的就做,不符合大义的就不做。先生如有什么新的言语,遣人而去,讲通方回。如此一来,先生身在商丘,不出一年,燕蓟之墨者也能知晓先生之义。”
墨子一听适说起村社,立刻想到那天商讨如何处置桑生的那件事。
那些公用耕牛的什伍,彼此按照适的道理讨论,然后又集中到适这里。但最终,讨论的范畴和讨论的意见,仍旧是适提出的。
如今适离开了那村社,但只要是一个真正的墨者前去,这名派去的墨者仍旧是村社的主心骨。这名墨者就算成为胜绰那样的人,也不用担心,因为下面的什伍也知道一些大义,他们不会同意不符合大义的做法,那样的墨者也根本不可能有权力。
如果做得对,符合大义和巨子之言,随意一名墨者都能在那村社常驻;如果做得不对,不符合大义违背巨子之言,就算是禽滑厘这样的墨者也难以在村社什伍中服众。
墨子明白过来,这样一来,最重要的还是巨子的大义,巨子的大义决定了什么事可做什么事不能做。
但这大义……不再是分散的、言传身教的,而是要统一成一个体系,以便让底层的人理解。
也就是墨子所认为的“匠人之规矩”,将大义变为“匠人之规矩”,而不仅仅是“巨子之一言”。虽然这两者此时看似是一样的,但细细深究还不一样,适是准备让底层的墨者也有规矩可以衡量别人、衡量自己,甚至衡量下一任巨子。
适所说的十年太久、只争朝夕,也说到了墨子的心坎中。
他自己很清楚,年纪已大,可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墨者今后该怎么办也必须要提前考虑了。
而且要考虑,也必须要考虑适所谶作的乐土中的那些事物,而不是按照以前或是现在的模样考虑。
斗转星移、日月变幻,墨子也不想自己的学说成为被他嘲笑的儒生古礼,总要与时俱进。
他想:“或许,可以在几日后处理胜绰和齐国之事的时候,有所变动。”
不过他还没有想出具体细则,此时也就不便多说。
考虑之后道:“既然这样,等市贾豚午时归来,你和他商量该怎么办。他知道墨者众人的来源籍贯,又知道个人才能,商量出来后告诉我,我看看是否可行。”
适领命退去,不再和墨子交谈,继续吃饭,继续和那些墨者交谈熟悉。
辩五十四见状,与身旁的墨者道:“我以为适只懂辩术,原来还有这样的手段。听他唱乐土,说这麦粉,我没吃过,怎么也想不到是什么味道。吃过之后,才明白……适的这张麦饼,敌的上我与人相辩数日。言语总不如这麦饼有味道。”
一群人都笑,心中也对适所说的乐土之说有了别样的心思。又想,若是天天能吃上这样的饭,确实很好,再说这东西也算不上是不节用,将来宿麦种植天下,岂不就能天天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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