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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政策之下,商人不能得利,做工多在作坊,那么民众想要得利,只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学习文字,熟记律法,与上相同,成为官吏。”
“另一种,就是战功。公子连在魏地多年,深知晋人何以善战,其根源便是当年赵简子的军功之法。”
“昔年赵简子迎战三卿,战前曾言: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人臣隶圉免!于是军心大振,由此而胜。”
“世卿贵族之下,民众征战不能得利,他们缘何要战?如你们所言,他们不知道为何而战,又怎么能够善战?”
“于是奖励战功,使民众敢战,勇而受赏,使民众得利,这样就能做到上下同义,便又同利。”
“君上需要战争获胜,以此得利。民众需要战争获胜,以此得利。双方的利不同,但想要得利都需要战胜,这就是上下同利。”
索卢参想了一下,便问道:“具体如何呢?奖励什么?土地?哪有那么多开垦的土地呢?”
对面笑道:“不是奖励开垦过的土地。地广人稀,缺的不是土地,而是人。”
“授田制下,一户百亩已是极限。打压商人,禁止土地买卖,那么土地本身并不能得利,必须要有人的劳动才能得利……”
说到这,索卢参哼哼笑了一声,正是笑这人说的“劳动才能得利”的说法,那人也知道这又是自己之前那些话的漏洞,也佯做不知,反问道:“假使一户,给你一千亩地,你不能买卖,也没有雇工,这一千亩地有什么用?”
索卢参点头道:“这个道理你不必跟我说。那对于获得战功的人,你们奖励什么?”
那人道:“奴仆!授予更多的地,如果没有奴仆,那么就算不上奖励,因为你耕种不过来,土地也不能买卖,所以怎么能算是利呢?”
“奴仆,才让二百亩地真正变为二百亩地,而不是一百亩的耕地和一百亩的荒地。”
“获得最低级的战功,奖励奴仆一人,授田二百亩。以此类推。”
那人说完,冲着索卢参笑道:“你也不要觉得这样不好,其实这和宋国靠近泗上的那些地方的变革,也没什么不同。”
“我们是以律法规定他们奴仆的身份,你们喊着天帝之下人人平等,却放任富者兼并,贫苦无依者不逃亡泗上授田垦荒,为了生存就不得不在宋地那些新贵的庄园里做工。你说,有区别吗?就在于一个嘴上喊的天帝之下人人平等?”
这话正骚到了索卢参的痒处,七年前在巴比伦塔墟下,他理解了很多事的根源,甚至开始思索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但他不觉得和这两个人能够辩论清楚,于是不谈,也不反驳,而是正色问道:“秦君三县,如何能有那么多的奴仆?”
那人道:“律法严苛,犯罪之人贬斥为奴仆;这是其一。谋反旧贵本身所有的奴隶、秦君本身拥有的奴隶,这是其二。其三嘛……”
嘴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其三,便宣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说上下同义同利,那么秦国就是秦君与授田农夫的秦国,而不单单是赢秦和那些世卿的秦国。如此一来,便可宣扬秦人与别族不同,以此掠夺奴仆。”
“你不要忘记,秦地地处西陲,羌人、义渠、翟戎、和夷……这些难道不都是奴仆的来源吗?”
“但是,我们的做法,还是可以让奴仆得利的。奴仆只要肯战,立下战功,也可以获得秦人的身份,授田分地。再说,那些夷狄在那里生存,也多艰苦,与秦人为奴仆,依旧是得利,你说对不对?”
索卢参闻言暗生警觉,墨家一直谈的,都是天下的概念,九州之内皆是天下。如今胜绰等人在秦地如此做,上下同利,那将来总有一天在秦人眼中,洛水之东便是魏族、赵族、韩族、郑族……
利益一旦生成,不可能说只对什么夷狄贬为奴仆的,这是必然的,不是道理可以约束的。
此时对方只说羌人、义渠,难不成将来真就不过洛水、不取西河?
高个之士并没有察觉到索卢参眼中流露出的警觉神色,便终于引到了这一次会面的真正目的上。
借着之前奖励军功的话,便高声道:“如此七年,军阵已成,民众人人敢战、肯战、求战。”
“于是胜绰领军三万,过甘泉、石门,入义渠两战全胜,得奴仆一万,军心大盛。又夺乌氏阴密、城共,迁民万五,授田分土,奖励出征。”
“四战全胜,由是国内旧贵颤颤,不敢违令;民众欢喜,欢呼万岁,多有年岁已过者也要从军出征的;夷狄臣服,不敢南觑。”
“去岁君上欲取蜀地南郑,不想蜀地有变,蜀王封造篾启岁于南郑……墨家驻守,这……终究你我有旧……如今秦人为得利,民心好战,君上与胜绰虽念旧情,可民众想要战功得利,这南郑地……总要说服民众不打。”
“墨家既说,以利而导人为上,民众不能得取南郑之利,总需要别的利益交换才行。于是君上遣我来此,先行商议,再去泗上详谈。”
“之前墨子常言,天下有好战之君,是为不义之战。可现在,不是好战之君,而是好战之民,民好战而得利,得利则为义,我觉得,这是义战。民心,不可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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