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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宣讲声在集市、府库周边回荡,人声鼎沸,仿佛真的有一团火在城邑之下燃烧。
庶归田支棱着耳朵,笑着和身旁的同窗伙伴道:“这里总算有了些泗上的滋味。”
一旁的一个女孩子悄悄看着庶归田,几乎是在庶归田说完之后的瞬间,便用一种平日里的那种习惯性的方式问道:“泗上是什么滋味呢?”
泗上的滋味很多,很丰富,譬如辣椒的辣、蔗糖的甜、醢醋的酸,总归是说不尽的。
只是这滋味用的却是诗经中的赋比兴手段,庶归田知道自己说什么那个女孩子都会跟着问一句或是附和一句,但他还是很郑重地低头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出,大概是一种……活着的人的滋味吧?”
这话说的有些吓人,听起来像是他吃过人一样,女孩子咯咯一笑,却没有反驳,而是仔细体会着这句“活着的人”,许久点了点头。
周围的人很多,推着独轮墨车的、背着麻布口袋的,小心翼翼地绕开庶归田这些年轻孩子。
偶尔人群中有更小的孩子指点着他们和父母说道:“快看,他们的衣衫好奇怪……”
每每说出,父母便赶紧将孩子指点的手指掰回去,若是被这些人听到,还会露出黄黄的牙齿冲着庶归田等人笑一笑。
墨家的装束确实有些不太一样,脱胎于短褐,却又和短褐不太一样,街上穿着这样服饰的人在泗上极多,但在这里则有另一种含义。
每每有这样的情况,带队的墨者便会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黑红色的、泗上最是便宜的、没有经过过滤的红糖块,递给那些孩子,间或以示友好的摸摸孩子的头,和孩子的有些畏缩的父母聊上几句。
庶归田心想,这里的人可真是奇怪,他们在怕什么呢?好像他们习惯了怕什么人一般……可真奇怪。
当这个疑问说出口,便立刻引来了一阵阵共鸣,这些在泗上长大的孩子,知道泰山高远、大河涛涛,即便没见过;但却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人间的模样。
同窗便道:“我也觉得怪怪的。泗上可不是这个样子。我们村社之前出过一次事,村社之人便去了乡里,气势汹汹围住了乡公所,乡正不断地道歉,求着我们回去还说一定会解决……”
“泗上的人,好像并不怕什么。”
这话说出,也立刻有人接话道:“是啊,你一说我才感觉到这里和泗上不太一样。当年适子和公孟在河边游玩相辩,我就在一旁捉鱼,我知道那是适子,便跑过去问他树叶落下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正面朝下飘在水上……这里的孩子倒是不怕什么,可是大人却好像始终在害怕什么。”
这只是年轻人朦朦胧胧的感慨,前面带队的墨者听到这话,不由地笑了笑,心道:“他们不是怕你们,只不过他们的‘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啦……”
可他也没有解释给这群孩子听,自己虽然懂,可解释起来却有些麻烦,非是一时三刻可以说清楚的。
如今正要前往城中一处,准备整理府库内的一些田据账册,来不及说这些事。
后面的年轻人正在叽叽喳喳讨论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哒哒哒哒。
双马齐并,朝着前面疾驰,路边的人回头一看,立刻侧过身子,极为畏惧。
一些身上背着粮食的,急忙将脸转过去,还有些悄悄把身上的口袋放在身后藏好低头,似乎做了什么大错之事。
那群墨家的年轻人也盯着那辆驶来的马车,一人终于算是惊奇亦或是惊讶地小声惊呼道:“看看看!真正的贵族!我还没见过呢……”
泗上如今已经没有正统的贵族。
要么在短褐草鞋以为荣而利天下的墨者群体当中。
要么死了。
要么逃亡。
衣着华丽的在泗上不是没有,相反不少,可大多都是一些商人,商人亦是贱人,虽然有钱,可论及身份在天下的等级中,非是君子。
惊呼那人许是见识的少,毕竟泗上虽少有贵族出没,可终究还有各国的使节来往,惊呼的少年许是一些偏远地方的村社乡里之人。
庶跪舔抬头看看,见车上站着一头戴士冠的老者,随后便低下头继续思索刚才的疑惑。
他不学礼,并不能从服饰冠冕上看出对方的等级身份,可即便再高贵也不觉得当回事。
他父亲抓过王,自小听多了这样的故事,听及父亲酒后吹多了越王被抓的模样,只怕也只有周天子或许能让他觉得惊奇了。
低头沉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道路,只见人群避让,原本在路上走的好好的一些推着墨车拉粮食的本地民众纷纷将车推向路边,低头藏脸,不敢直视。
还有些来不及避让的,急忙扔掉了墨车,跑到路边站立,道路虽然不算狭窄,可马车正在道路中间,这涉及到了礼和地位、等级、颜面,以及习以为常的数百年巩固下来的等级制度下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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