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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您可曾让楚国拥有了一支可以抗衡墨家的军事力量?没有,您还是没有做到。”
“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做,等到战乱一起被围于此,于是自杀,这不是废物又是什么呢?若是从来没有过机会,您自杀是为大义所能做的唯一,也可理解;可明明几十年的时间,您什么都没做成,然后自杀就想获得一个好名声,墨家必会笑而骂之,指着您的尸骨说,看吧,王公贵族都是废物……”
他这么说,本意就是想激起来县公的心思,让他不要去死,而是留下有用之身,将来总可以做点什么。
该说的重话已经说完,立刻便要转折让其先活下来。
可他说的这些,句句都插在了上蔡县公的心口之中,他这些年隐藏在心底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有能力、有才能的谎言,在这一刻被戳破。
三十年时间,这些贵族们什么都没有做成。
被楚王压制了二十年,好容易熬到了楚王死,又被墨家打的惨不忍睹,若这不是无能又是什么?
墨家说贵不恒贵贱不恒贱的一个理由,就是在说世卿贵族都是废物,论内斗斗不过王权、论外战打不过墨家,这就是一群蠹虫。
这些诛心直刺面皮的话,让上蔡公勃然作色,面色朱红,大喝一声道:“竖子竟敢辱我!莫不是私通墨家?”
说罢一脚将那名士人踢开,抽出短剑插入那士人腹心。
士人当即身死,上蔡公亦回剑自刎,怒目圆睁。
待旁边几人确定上蔡公已经死透了之后,互相看了一眼,却不动手挖眼。
众人各有心思,却也说破。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轻咳一声道:“墨家马上就要攻内城了。家主已死,他让我们挖下眼睛埋在彭城……”
“可他说的那些话,若是露出,埋眼之人必遭祸患,墨家定不饶恕,民众怒意汹汹。”
“这……”
这意思也很明确,按说主奴情分这么多年,死前叮嘱他们要学伍子胥当年垂首之事,也非是不能理解。
可是,谁知道自己埋了眼睛之后,有没有人举报出去?
埋眼睛不是罪,可埋眼睛的诅咒,那若是传出,埋眼睛的人肯定要遭祸。虽说墨家不信巫祝之法,可是民众若是听闻,众人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不是高阶贵族,像他们只要投降,最多也就是学习劳教几年,收回土地,但在别处会分配土地,虽比之前过的差,但落差没有贵族那么大。
一部分有封地的士,一部分是没有封地投靠的士,另一部分则是家奴从奴,自己都是有些本事的,只要不死,将来总还有机会。
若是从前,他们凭借一身本事,总还可以投效别人。
养士的贵族多矣,而且贵族的封地总得有人管理,战争也需要手底下有一支可战的精锐。
然而墨家那一套东西,使得他们在墨家内部并无用武之地。
墨家的军队不是车士、从士从奴精锐加上征召农兵的组合。
墨家的统治方式,也不是分封建制,贵族依靠士人和养士来维系统治。
火药与军阵一出,苦练十余年的武士技巧再无用武之地。
文字和印刷术一出,泗上识字人口急剧增加,而且所学的东西又和泗上不是一个系统,竟是无法出仕。
再加上墨家抓住他们之后,都是要送去劳改的,他们对墨家也是极为反对的。
然而现在这情况,逃也逃不走,跑也跑不掉,总归还是要活着。
如今每个人都可能举报出别人,总不可能每个人都真的想要承担这个风险。
几人互问之后,有人终于说道:“主人有命,本不该不从。然而,为士者,当从义而不从君。主人死前却要九州血流成河,与义不合,这件事是不该做的。”
他找了一个从义不从君的理由,其余人心中大喜,连忙道:“正该如此。”
再一想,负隅顽抗毫无意义,投降的话,还可以以“不忍士卒死伤之仁”为理由,争取宽大处理,于是几人便商量了一下,统一了口径。
便说县公自杀之前的话,要告诉墨家,自己为了义没有去做。
又说县公死前,不准他们死,而是让他们抗争到底,自己这些人不忍士卒死伤,况且都是九州之人,所以开城投降。
这于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利,统一口径之后,便即举起白旗,宣告投降。
内城中本地人早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剩余没跑的核心之人都在利益之中,投降之后将那些话一说,果然被人记录下来,以作为将来评判劳改几年是否宽大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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