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秉烛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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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六祖惠能大师晚年回到家乡龙山国恩寺弘扬，不顾病残之躯，“知无不言，有问必说”，应殿堂下一禅僧的提问，从武则天皇太后为达成“女皇梦”，谎称是弥勒菩萨转世；到真弥勒菩萨下生，张重天发大河涝把弥勒抱回家中收养；到弥勒逃婚挂单天华寺，作务打杂被师兄算计、难忍能忍，真个是滔滔不绝……</p>

当六祖惠能大师讲到弥勒以德报怨，使影清他们三人躲过官兵追捕而想到隐影几次三番对自己的追杀，最后自己对隐影也是以德报怨，及至说到“火中定生红莲”之时，前尘旧事，又涌上心头……</p>

此时的六祖惠能大师，再也无法再讲下去了。</p>

六祖惠能大师热泪盈眶，泪眼模糊中，大善人安道诚和娘亲的慈容，爹爹的痛苦，阿兰妹、阿莲妹的深情，五祖弘忍的背影……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p>

静肃庄严的殿堂，高高的须弥座上，佛祖释迦牟尼脸上那一以贯之的神秘微笑，总是令人莫名其妙的心动，情不自禁地心驰神往，吸引着人们去探索那无限美好的境界……</p>

静默中，只见神会走到台前，朗声宣布道：“各位善知识，现在天色已晚，早过了饭点了，今天我师父说法暂到这里，本寺为大家准备了斋饭，请各位移步斋堂饮斋。”</p>

台下听众齐声道：“六祖惠能大师，多谢您辛苦了，多谢您！”</p>

六祖惠能大师在台上见到如此感人的一幕，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各位辛苦了！谢谢您们如此看得起老纳，这多用心认真倾听，老纳在此谢过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p>

六祖惠能大师说完后，向台下双手作揖，“再次谢谢大家！您们都去斋堂饮斋吧。”</p>

六祖惠能大师边说边挥手边走下殿堂来，神会赶忙上前挽扶着。</p>

金台寺的寂空禅师见六祖惠能大师迎面过来，赶紧走上前，恭敬地：“六祖惠能大师，辛苦您了！”</p>

“寂空师叔客气了。”六祖惠能大师拱手作揖间，猛地发现座位最后一排有一位红光满脸，长须飘皑，下巴花白的眉毛逶迤两边，颇具仙风道骨的居士。</p>

他——就是远近闻名的新州大善人安道诚。</p>

六祖惠能大师对寂空禅师说，“师叔，我见到安大善人了，您老请先到斋堂用膳，我去与安掌柜聚聚旧。”</p>

寂空拱手作揖，“好的。”</p>

再说新州安掌柜，于大前天在新州县城店铺听光顾的客人说六祖惠能大师回归故里，这两天正在龙山国恩寺为大众说法。于是，不顾年迈之躯，当他赶到龙山国恩寺殿堂时，已座无虚席，只好跻身在座位最后一排坐了下来，专心致志听六祖惠能大师说法。</p>

安道诚没想到，事隔了五十几年，还是被六祖惠能大师一眼就认出他来，怎一个“缘”字能说得清这么简单！</p>

安道诚一见六祖惠能大师屈恭而来，慌忙拱手作揖，正要下跪叩拜之际，六祖惠能大师连忙将其扶住，紧握着他的双手，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有多少的话儿要说。</p>

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多少感激之情，融化成了一句：“阿诚叔，您怎么现在才来啊！”</p>

一声“阿诚叔”，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六祖惠能没有变，还是过去那个知礼义，感恩图报的惠能……”安道诚暗自高兴之余，正想上去亲热地拉住他的手，瞬间又觉得不妥，心想：阿能现在贵为万人敬仰的禅宗六祖，自己乃一介客商、佛教徒，总得有个尊卑……</p>

安道诚想到这里，顾不得年老身迈，倒身下拜之际，六祖惠能手疾眼快，慌忙伸手将他扶住，谦逊地说：““阿诚叔，您老这是怎么啦，乍一见返面，就要行如此大的礼？这不折杀晚辈吗？”</p>

安道诚诚恳地说，“您现在是禅宗六祖了，按规矩，老夫作为一个佛教徒，参拜六祖，理所当然啊！”</p>

“阿诚叔，您哪来的这么多规矩啊！要按规矩，您是我的前辈师叔，是您把我引领资助我北上黄梅东禅寺求佛法，是您长期帮助照顾我娘亲的日常生活，是您……”六祖惠能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哽咽，欲往下跪……</p>

惊得神会慌忙上前，挽扶着六祖惠能，善解人意地：“师父，我们还是饮完斋再说吧。”</p>

“那……好吧。阿诚叔，我们饮完斋再聚。”六祖惠能拉着安道诚的手，缓缓进入斋堂。</p>

饮完斋后，六祖惠能看向神会，“今晚阿诚叔就留在我寝室，我们好好聚聚旧。”</p>

“好，师父，我这就去安排。”神会说完便去为安道诚准备被单等物品。</p>

六祖惠能与安道诚步出斋堂，在龙山上散了一会步，便回到方丈室。</p>

而此时的方丈室，却是一片寂静。这种静，不是死寂，不是冷凝，而是充满了期待的动机。</p>

这时候，六祖惠能大师的心分明感觉到了有一种潜流在悄然运行，悄然积聚，静默之中蕴含着滚滚惊雷，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轰然而响……</p>

“咚咚咚……”</p>

暮鼓响了，紧接着，一声天籁破空而来——</p>

龙山国恩寺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p>

寺院里的夜晚，宁静得有些神秘。</p>

一弯弦月，像一把银钩，高高挂在夜空。</p>

朦朦胧胧的月光，洒落在大殿、亭堂、树木，整个龙山国恩寺像是笼罩了一层夜雾，虚幻而又轻灵，好像一阵清风吹来，便可御风而去，飘上高天的夜空……</p>

悬挂在高高的报恩塔檐上的风铃，偶尔会响起一阵“叮当”声，把月光敲击得更加凄清，把夜色震颤得更加幽寂。</p>

忽然之间，也不知是在寺院哪个角落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诵经声，好像是发自灵魂的深情呼唤，呼唤着性灵的回归……</p>

已近午夜，寺内僧众、香客多已酣然入梦。但秋虫的嚣叫、夜猫的凄厉鸣叫，更夫的梆子声，使六祖惠能大师更加心潮澎湃，毫无睡意。</p>

白天，他在殿堂一见到安道诚，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p>

这安道诚，令他感慨万千，彻夜难眠。</p>

像鬼使神差似的，神会从里室外面进来，见师父躺在寝室左面那张沙发上，悬挂在墙上那幅《观音座莲》恰在这时映入他的眼帘。</p>

他微微一怔，顿感错愕。特别是绘画者笔下的那个观音菩萨，神态、气质跟自己的师父多么相似。神会明白，当年师父曾对他说过这幅画的渊源，并嘱咐要记得从宝林寺带回国恩寺，由此可见，这幅画在师父的心目中，是何等的珍贵，何等的重要……</p>

画面上金瓶似的湖面，却翻滚着如大海上的波涛，大浪排空，惊天动地，金色的李小兰之上坐在观音菩萨；而观音稳稳坐在李小兰之上，坚定地搏击风浪，重重阴霾下的朦胧太阳，给与死神抗争的人带来一线希望……</p>

此刻，神会想，师父的心情，一定与画中的情景一样，翻滚着“大浪波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