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阿猫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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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惟俭自黑油大门出来，行得几步顿足回首观量，旋即嗤的一声笑了。原本瞧在贾母的情面上，总要给这位大老爷留些体面。如今既然撕破了脸面，这体面也就无需留了。</p>

他自是知晓，贾赦搬出孙绍祖来心下未必是真心要将二姐姐嫁与此人，想来是收了那孙绍祖的好处，又不肯兑现，干脆搬出自己来让那姓孙的知难而退。</p>

以李惟俭今时今日的位份，对付这等小虾米只需放出风声就好，如往日那般鬼蜮伎俩实在是太高看那孙绍祖了。</p>

心下想的分明，李惟俭迈步自角门回返自家。临到仪门前，干脆叫过一名小厮，命其将吴海宁召来。</p>

只须臾光景，吴海宁便颠颠儿而来。</p>

李惟俭当下吩咐道：“去查查一个叫孙绍祖的，放出风声，就说老爷我对姓孙的极为不满。”</p>

“是。”吴海宁躬身应下。</p>

李惟俭思量着又道：“忠顺王好似有几家当铺？你去寻丁家兄弟扫听了，”说话间将贾赦签下的借据递给吴海宁，道：“明儿再寻个妥帖的人将这借据转卖了，记住，咬死了作对四折转卖。”</p>

吴海宁在顺天府衙门里锤炼了许久，如今眼明心亮，也不似过往那般碎嘴子，当即应下也不多问，只道明日就去办。</p>

李惟俭交代过后进得自家内宅，这会子傅秋芳孕期许是过了三月，害喜之症略略缓解。李惟俭到得西路院，傅秋芳与红玉、琇莹便起身相迎，搭眼一瞧，却是她们三个与碧桐正在耍马吊。</p>

李惟俭总觉这会子的马吊失了灵魂，因是琢磨着要不要将麻将捣鼓出来，偏生傅秋芳会错了意，当即说道：“是妾身下晌觉着无趣，这才拉着她们几个耍了一会子，输赢不过一串钱，可不敢坏了老爷定下的规矩。”</p>

“嗯？无妨，我只是觉得这马吊牌不甚便捷，回头儿雕一副出来，想来更有趣些。”</p>

傅秋芳这才嗔道：“不过是打发光景的玩意，又何用老爷费心？”</p>

李惟俭落座，问过傅秋芳今日情形，红玉便气恼道：“今儿去荣国府与我爹妈提了提，妈妈方才意动，转头太太又派了新差事下来，要我爹总领库房。妈妈高兴的什么的也似，再不提过府事宜。”</p>

李惟俭便道：“随他们就是，只是有一样，回头儿须得嘱咐你父亲莫要贪小便宜吃了大亏。家中若短了银钱，只管与秋芳说就是了，左右家中也不差这么一星半点的。”</p>

红玉应下，随即听得外间莺声燕语，却是宝琴与晴雯、香菱自东路院而来。</p>

入得内中，转眼厅堂里便热闹了起来。</p>

说过一会子闲话，李惟俭思忖着自己与二姐姐之事迟早会传扬过来，因是便道：“方才往贾家走了一趟，临了又与大老爷不欢而散。”</p>

“啊？”众女纷纷讶然，七嘴八舌过来问询。</p>

李惟俭略略说了方才经过，随即沉着脸道：“这位大老爷既想拿我当枪使，就莫怪我不客气了。”</p>

因着眼界、见识，那红玉与琇莹、晴雯等还忧心不已，余下傅秋芳与宝琴又不相同。因着新来不久，宝琴这会子还不知李惟俭与二姑娘迎春之事，因是心下满是好奇；傅秋芳则蹙眉不已，她情知李惟俭与迎春之间的纠葛，却一时拿捏不准李惟俭的心思。</p>

许是寻思着如今是关起门来说话，内中女子也没那偏爱嚼舌的，傅秋芳便蹙眉问道：“贾家大老爷这等行径，说出去也无可厚非。只是老爷又是什么心思？总不能一直拖着二姑娘吧？”</p>

李惟俭便道：“拖一拖又何妨？左右都拖了这般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说不得来日就有了转机。”</p>

傅秋芳思忖着欲言又止。</p>

就见李惟俭叹息一声，便绝口再不提及此事。待用过晚饭，李惟俭又去书房写写画画，宝琴心下实在好奇，便扯了香菱扫听此事。</p>

香菱犹豫半晌方才说道：“老爷与二姑娘早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奈何差在老太爷嫌弃二姑娘是庶出的，又有个贪鄙无状的爹妈，这才始终拦着不准。</p>

前一回老夫人瞧过二姑娘，又嫌弃其性子绵软，不是个能当家的。这才转而定了老爷与云姑娘的婚事。老爷的性子又是个长情的，认定了就不肯撒手，这事儿便悬在当间儿不上不下的。</p>

我心下想着，老爷大抵是想再熬熬，等隔壁衰败了再纳二姑娘过门。”</p>

“纳？”宝琴讶然道。</p>

香菱便笑道：“朝廷又不认兼祧，可不就是纳？”</p>

“原是这般。”宝琴明眸皓齿笑着，心下却另有思量。再是念旧情又如何？那二姑娘性子不讨喜，又当不得家，哪儿哪儿都比不过自己个儿，不过是占着个先来的。这般都能做那兼祧，她宝琴如何做不得？</p>

思量中，忽而听得小院中一声猫叫，宝琴紧忙与香菱出来观量，便见那喜鹊果然又与大将军斗了起来。</p>

香菱观量着蹙眉道：“这两个好一阵、坏一阵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p>

宝琴只笑眯眯看着一猫一鹊上下翻腾，也不多言。</p>

另一边厢，贾琏这日夜里上更时方才熏熏然回返，又被大老爷叫过去好一番训斥。</p>

贾琏自是浑不在意，却惹恼了贾赦。这老儿虽口眼歪斜，却强撑着起来抄起门栓了抽打了贾琏一番。</p>

本道此时天色已晚，料想二房王夫人便是审问也问不出个详细来，不料三木之下，何求不得。</p>

那赖家老仆与账房都不是硬汉，王夫人生怕夜长梦多，当日便下了手段，霎时间荣国府内呜呼哀嚎，一干人等断断续续招认出来。</p>

王夫人当即派了贾蔷，连夜又往城外庄子上去了一趟，一番搜检，竟又抢回了一万多两银子的财货。</p>

转过天来，王夫人打发贾蔷与那赖尚荣传话，只道贾家体谅赖家几辈子为奴，因是打发了赖大、赖大家的并赖嬷嬷往辽东庄子上养老，让那赖尚荣无需挂心。</p>

这内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若赖尚荣听话还则罢了，这几人自会安享天年；若赖尚荣不识相、闹腾起来，那贾家有的是法子将这三人折腾死。</p>

那赖尚荣自小锦衣玉食，不过捐了个监生出身，又有多大能为？有心告发，又畏惧贾家声势，因是干脆躲在城外庄子上醉生梦死，连爹娘、奶奶都不曾去送过。</p>

待大老爷这一房得了信儿，那财货已然搬到了家中库房里。此番可把大老爷与邢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二人自知拿不到王夫人不是，便将怨气尽数撒在了贾琏身上。又是一番责打，大老爷贾赦错手之下，竟一棒子砸在了贾琏后脑勺上。</p>

琏二爷顿时闷声昏厥，寻了家中太医好一番诊治，这才搬回凤姐儿院儿将养起来。</p>

却说这日香菱又往大观园而来，半途正巧撞见自薛姨妈处回返的宝钗，二人早先是主仆，香菱又多得宝钗庇护，因是难免心下有几分亲近。</p>

宝钗回想昨日情形，一时闹不清楚李惟俭是不是拿话哄自己个儿，便拉了香菱问询。</p>

香菱虽挂了个呆名，却不是个傻的，思忖着只说能说的话儿，便将这些时日宝琴在家中情形说了出来。</p>

待听闻宝琴果然接管了账目，今儿一早又随着傅秋芳去各处盘账，宝钗顿时心下泛酸不已。</p>

她自问哪一处都强过这个妹妹些许，不料如今自己个儿婚事未定，还在瞄着宝玉尽心，而那瞧不上眼儿的妹妹却俨然当家大妇一般，管起了李家外头的营生。</p>

若长此以往，说不得宝琴还真就做了俭四哥的兼祧妻……这又让宝钗情何以堪？</p>

正说话间，平儿转过翠烟桥而来，瞥见二人在滴翠亭说话，便过来与二人相见。</p>

三人彼此见过，宝钗就笑道：“方才与香菱说过话，正要去寻你们奶奶呢。”</p>

平儿便笑道：“姑娘往后可不好寻我们奶奶了，如今奶奶卸了差事，如今一门心思照料着二爷呢。”</p>

早间时宝钗便从王夫人处扫听到贾琏挨了打，想着终归是家事，不好让香菱知晓，便道：“你还不快去寻你那师父去？”</p>

香菱便笑着应下，与二人辞别，出得滴翠亭往坡上的潇湘馆而去。</p>

待香菱走了，平儿方才道：“姑娘可听见我们的新闻了？”</p>

宝钗道：“方才那会子听婆子说了一嘴，说是大老爷与二爷闹了起来？”</p>

“何止？”平儿笑道：“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不得呢。”</p>

宝钗忙问：“这般严重？这回又是因着什么？”</p>

平儿咬牙骂道：“还能如何？只说二爷办事不利，还不是因着抄捡赖家的事儿二爷不曾插上手？我们这位大老爷，真是攥把泥巴在手都要攥出油水来，却不想着自己个儿身子骨都这般了，便是捞再多银钱又有何用？”</p>

顿了顿，又道：“昨儿夜里打了一遭，今儿叫过去干脆打在了后脑海。太医说亏得大老爷中了风，力道偏了些，不然就这一下子命都没了！”</p>

宝钗唬了一跳，忙道：“这大老爷下手太没分寸，此事就不怕老太太知道了？”</p>

平儿白眼道：“知道了又如何？大老爷这般情形，老太太心里也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呢。”</p>

宝钗又问明伤情，赶忙叫过莺儿道：“你去家中取上几丸棒疮药来，我就不过去了，你代我问候吧。”</p>

莺儿赶忙应下，平儿就笑道：“就知道宝姑娘善解人意，我这求告的话还不曾出口，宝姑娘就知晓了。”</p>

莺儿须臾回返，捧了一盒子药丸随着平儿往凤姐儿院儿而去，不在话下。</p>

宝钗略略驻足，瞧着坡上的潇湘馆，旋即往蘅芜苑而去。</p>

待莺儿回返，便听其说嘴道：“姑娘，方才瞧着王太医往潇湘馆去了，说不得林姑娘又病了呢。”</p>

宝钗颔首应下，心下暗忖，自打黛玉南归，除去在贾母处避不开，余下光景竟敬宝玉而远之，如今竟与宝玉生分了。</p>

虽说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般避讳实在有违常理，加之那宫中的女官卫菅毓又时常拦了宝玉，宝钗便暗忖着，说不得黛玉婚配之人并非宝玉，而是另有其人？</p>

原以为李惟俭过往与黛玉过从甚密，可转眼又是李惟俭与云丫头下了小聘，如今宝钗也糊涂着，不知这内中到底是怎么个情形。</p>

思量半晌，宝钗便叫过莺儿，选了些滋补之物装在盒子里，主仆二人便往潇湘馆来探。</p>

却说黛玉这会子果然病了，太医诊治过，不过是偶染风寒。</p>

自打结识李惟俭以来，黛玉改了膳食，又每日多有散步，从扬州归来这还是头一回病了。</p>

刻下黛玉躺在床上，香菱陪坐在床边，二人正说着话儿，转眼紫鹃来报，说是宝钗来了。</p>

几人说过闲话，待宝钗落座，黛玉便笑道：“不过是偶感风寒，过些时日就好了，哪里就劳动宝姐姐大驾了？”</p>

宝钗笑道：“我算什么大驾？只是素知林妹妹形体娇弱，这才赶忙过来瞧瞧。”</p>

香菱便在一旁笑道：“林姑娘如今可是只较不弱，前阵子连三姑娘都病了一回呢。”</p>

宝钗便道：“都说你是个呆的，谁知还真呆。林妹妹再如何，又怎么比得过探丫头？探丫头几年不病一回，林妹妹却是这二年方才略略好转，可大意不得呢。”说罢，又看过方才太医下的药方。</p>

随即思量着道：“我瞧这方子虽也妥帖，可这人参、肉桂用的太多，难免太热。</p>

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p>

当下又叫过莺儿，将那盒子里的燕窝、雪花糖一并送上。</p>

因着香菱还在，宝钗不好过多探寻，送过物件儿便与莺儿打道回府。</p>

香菱陪坐半日，晌午时也回了伯府。潇湘馆内余下主仆三人，黛玉便与紫鹃、雪雁道：“她这回来瞧着情真意切的，莫非是来道恼？”</p>

雪雁茫然摇头不知，紫鹃却道：“若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燕窝、雪花糖家中也有，又何必贪图宝姑娘的？姑娘只领了宝姑娘心意就好，那进口的东西却不好用了。”</p>

黛玉笑道：“瞧伱说的，我就是个贪嘴的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