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掉马进行时（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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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 已是避无可避。</p>

后襟却似是触上什么似曾相识的微冷触感，随即，一股力道自那人指尖传来, 轻巧将她顺着惯性向身后拉扯,</p>

与此同时，还未散尽的墨色浓雾如在空气中蒸腾氤氲, 后心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时，耳畔传来一声压抑得几不可闻的闷哼之声, 甜腥血气在这一瞬肆无忌惮地在鼻尖蔓延。</p>

温萝讶然回眸, 正对上南门星凝视她的黑寂瞳眸。</p>

温萝：？？？！！！</p>

南门星怎么来了？！</p>

团子：“主人，你方才那一剑似乎松动了天道对于上下界的禁锢——简而言之，你一剑把天地之间捅穿了, 所以，来的似乎不只有他一个……”</p>

温萝这才恍然回神, 她这千分之一秒的惊异迟疑, 在铭渊眼底无疑是敲响她丧钟绝佳的机会,</p>

然而，那道看起来极为危险而强横的攻势却至今并未落在她身上，想象中的痛楚未曾降临, 反倒跌入她从未想过会此刻出现在身边的男人怀抱之中。</p>

数丈宽的阵法纹路呼吸之间便如流水般覆盖于翻卷破碎的灵石地面之上，横扫八荒的剑罡震碎虚空, 牵引着天地间充盈的灵力自天边如流星般降落。</p>

竟是墨修然和顾光霁合力在她作出反应之前, 先行替她拦下了这一击。</p>

温萝讶然道：“你们是如何前往上界的？”</p>

在她飞升之后，通天梯应当已经在下界湮灭成尘，寻不见踪迹才对。</p>

况且，即便她当真一剑斩断了些许天道制约，想要跨越这横亘天地间上万年的道法, 依旧并非轻而易举之事。</p>

更何况，南门星本便因替她引下通天梯而身受重伤。</p>

不仅如此，哪怕是南门星有余力再次施术，他又是以何种方式如此精准地确认她的方位，直接撕裂虚空来到她身侧的？</p>

视线掠过她飘飞的银发间格外显眼的玄铁发链，落在她饱满唇畔干涸的血渍之上，</p>

南门星难耐地轻咳几声，咽下翻涌的血气，答非所问：“阿芊，你没事吧？”</p>

见他这副反应，温萝便知此事多半与柏己分不开联系。</p>

“我没事。”</p>

温萝蹙了蹙眉，抬手拽住他袖摆向后飞掠数丈，抬眸望向不远处僵持的三人。</p>

灿金与雪白的虹光交织在一处，不闪不避地与轰然席卷而来的咒印符号相抵，</p>

团子目光惊奇道：“主人，铭渊的攻势似乎半分也没有被墨修然和顾光霁化解……如果不是我的错觉，那么它似乎像是装了GPS一样正向你的方向努力冲破桎梏……不信的话，要不你稍微动一动试试看它会不会调转方向？”</p>

温萝：“……”</p>

玄衣墨发的男人足尖踏着火海缓步而来，龙鳞外衫在炙热的空气中上下翻飞，与狂风中乱舞的三千青丝勾勒出无边恣意。</p>

柏己的面色难看得过分，垂落身侧的五指不自觉狠狠收拢，血珠顺着指缝蜿蜒坠落，一滴一滴在他足畔绽开瑰靡的血花。</p>

般若丝雷如火般顺着肌理钻入体内，无时无刻不泛着细细密密的难耐刺痛，</p>

铭渊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大口鲜血，面上却笑得快意。</p>

“认出了我这一招么？”</p>

铭渊面上染上几分讥诮之色，放声大笑，“她竟然可以使用这把剑——原来如此。</p>

千年以后，本尊定要再一次在你面前杀了她，这一次，你阻止不了。”</p>

鲜血随着他猖狂嚣张至极的言语一同自他唇畔逸出，他却似是感受不到痛觉一般，视线极为缓慢地在身前几名当世极为出众的男人面上一一逡巡而过，状若癫狂：“今日，你们全都要死在这里。”</p>

他的尾音在“喀喀”碎裂的火墙和结界之中逸散。</p>

电光无匹，凝集成沉郁的符号轰然炸开一切桎梏，朝着温萝的方向激射而来，神秘的咒纹泛着绚烂的光晕，却裹挟着令人遍体生寒的杀意当空落下，朝着温萝飞速倾压而下。</p>

温萝正欲抬手挥剑，右手腕间却覆上一只微凉的掌心。</p>

“是般若丝雷。”</p>

南门星狭长的黑眸之中闪烁着什么她一时间来不及分辨的情绪，语气堪称平静地道，“阿芊，这是死局。”</p>

温萝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跌入一个浸满了昙花幽香的怀抱之中，他胸前大片大片盛放着染血曼陀罗，视野穿过肩头只能望见一片因旋转而凝成线条的风景。</p>

温萝瞳孔骤缩，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p>

“般若丝雷可追寻你的气息，若你不死，它便永远不会停下。”</p>

说到这里，他扬了扬唇。</p>

“我的身上，有着你的气息。”</p>

许是天边日光太过温柔，分明是狼狈虚弱的模样，却比起往日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昳丽动人。</p>

温萝张了张口，一时间竟发不出半点声音。</p>

她并非理解不了南门星这句话的来由。</p>

——他以三生契认她为主，两人灵魂共存相依，又如何能够逃过天道法则的窥探？</p>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却依旧并未将当年他们二人之间缔结三生契的真相尽数倾吐而出。</p>

平日里，他从未掩饰过自己对她几乎满溢而出的独占欲，深情之余，却也偶尔包裹禁锢得她呼吸不得。</p>

她却未曾想过，在如今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却反而歇了心思，甚至未曾提及过半分曾经令她惊异的情深。</p>

收拢在她腕间的五指不仅并未松开将她推远，反而就着两人瞬息之间调转的方向更紧地将她向怀中扯了扯。</p>

温热的唇风与他呢喃般的轻语纠缠着在她耳畔如火星般蔓延，</p>

他似乎轻轻笑了下，语气在轰然暴涌而来的罡风之中模糊得难以分辨：“阿芊这般与我一同死去，难道不好么？这样一来，我们便可永生永世地在一起。”</p>

温萝：“？”</p>

不好。</p>

真的，一点也不好。</p>

无论是她还是南门星，都绝对不可以在这时出事。</p>

否则，任务便功亏一篑，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在这一刻付诸东流。</p>

温萝试探着挣了挣，另一只还算自由的手紧了紧剑柄，</p>

一切发生得太快，此刻若南门星有心反悔，或许她还有一拼之力。</p>

正如铭渊所说，如今柏己并无护心麟护体，要害随时面临着受制的风险，南门星重伤，顾光霁与墨修然显然也或多或少地挂了彩，可见下界战况激烈丝毫不输她与铭渊之间的殊死相搏。</p>

她在他们身后前前后后零零总总度过了千年的岁月，如今应当是换她来保护他们的时候。</p>

这才是她无论身为买股文亦或是大女主文女主应当留在这世界之中最为圆满的结局。</p>

她腕间简单而微末的动作，在他掌心之中无限放大。</p>

鸦羽般乌浓稠密的长睫轻轻下坠，南门星垂眸凝视着怀中仰着脸讶然望着他的女人。</p>

她精致的面容在这一瞬似是一把尖利的弯刀，一笔一划地将她深深刻印在他因三生契而颤栗魂灵之中，永生永世不可磨灭。</p>

温萝只觉得视野之中一片混沌，大盛的光芒刺得她双眼生疼几乎张不开，生理性的泪水自眼尾下坠，在肩头无声地砸落，在她烟粉的衣襟之上洇开一片暗色的澜痕。</p>

身前传来一道巨大的推力，不知何时，腕间那铁箍一般紧紧烙印其上的五指早已悄无声息地松开，她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只来得及下意识挥剑试图斩断那将他整个身体笼罩入内的绚目虹光。</p>

温萝呼吸一滞。</p>

原来，他方才那令她毛骨悚然的言语，根本从未在他心底当真。</p>

三生契虽然赋予他与她息息相关的气息，但若他们二人相隔过远，这偷天换日的计划依旧难以顺利进展。</p>

他方才揽住她的动作，如今看来正是出于这种考虑。</p>

只不过，口中却再一次下意识地为他心底甘愿赴死的柔软筑起坚不可摧的高墙，诡谲冷郁一如既往，恰到好处地掩下了他黑寂眸底几乎掩饰不住的眷恋与情真。</p>

对上她不自觉睁大的双眸之中潋滟开来的细碎光亮，南门星竟勾起唇角缓缓笑开，吐出的字眼说不清是快意还是叹息：“真可惜，似乎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你陪我一同共赴冥河呀……”</p>

接下来的言语被洪流般汹涌的光芒彻底湮没在风中。</p>

“若我当真遭遇不测，你可以记住我么，阿芊？”</p>

直至这一刻，他也未曾相信过，她挣脱的动作并非为了逃生，而是为了寻来方法同时救下他们二人。</p>

温萝：“不是说好了只有我一人前往上界与铭渊决战么？为什么他们还是出现了？！”</p>

团子：“他们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提交了情况说明报告。总部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几位男配竟然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p>

不过事已至此，剧情已经无可挽回，也只能往别的方向找补——比如说，俗话说得好，‘男配祭天，法力无边’，这都是咱们在男频文里常见的套路了，换个频道性转一下而已，还在可接受范围内。”</p>

来不及念出蕴满了浓浓古早味的“不会！我不要你死！”“你在说什么傻话”云云的无效台词，南门星推开她的力道实在太大，一时间竟无从抵消惯性只得不受控制地向后飞掠。</p>

温萝当机立断挥出一道剑气，剑罡化作一道绯红流光，眨眼间击落不远处隐约朦胧的山头，恰到好处地止歇了她不住向后俯冲的态势，</p>

腰间翻转，双足御空而立，温萝飞快地一道剑光斩出，试图将那扭动的明亮光带当空斩断。</p>

几乎是同时，有人云袖浮动，衣袂翻飞之间，修长指节裹挟着森寒肃杀之气探入虚空。</p>

随着白衣剑仙剑指轻点，剑光凝为数万光点在虚空之中汇聚沉浮，交汇成一条自天幕悬垂而下的星河般蜿蜒奔涌向前，一时间那绚烂的光晕甚至有一个瞬间使般若丝雷也黯然失色。</p>

空气之中发出惊心动魄的爆鸣之声，顾光霁的剑意与典夏截然不同，锋芒的霜寒之气凝聚着上界浓郁充盈的天地灵气，打着气旋一般直向着南门星身侧愈发密集的咒印轰杀而去。</p>

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意在半空之中相遇，分明应当是极为矛盾的存在，却在这一刻颇为默契地自发凝结成一股前所未有浩瀚的、几乎与天地同存的剑意，在天边拖拽出一片如迤逦云霞般美好的光痕，却裹挟着与那静谧相悖的滔天能量绞杀而下。</p>

温萝不自觉抬了抬眸，正撞进他浸满霜雪疏寒之意的瞳眸之中。</p>

分明是如此遥远的距离，她却在其中清晰地望见了其中独属于她的那一道迎风仗剑而立的身影。</p>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完成。”</p>

浸冰碎玉般冷冽悦耳的声线在她识海之中如惊雷般炸响，“哪怕是你想要救他。”</p>

温萝似有所感地转身回眸，只见不远处的紫衣男人双手掐诀，修长五指在空气之中几乎快得掠出残影，身后数百张符箓泛着澄莹虹光环绕着他腾空而起，愈发快速地旋转，化作无数灿金光点散入虚空。</p>

而他则微微一震袖摆，骨节分明的指尖凌空点出。</p>

随即，身侧沉浮的光点骤然一改先前温和绚目的模样，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般若丝雷轰杀而出。</p>

团子：“好一个又能输出又能叠buff的神仙队友！两个前任某点男主和一个现任某江女主合在一起，这逼格加一块抵挡铭渊的攻势应当不成问题，当然，若是接下来柏己也能够出手相助就更加保险了。</p>

况且，这还是铭渊极为阴狠的杀招，你看他现在的状态——想必若是我们能够挺过这一关，接下来杀他简直是轻而易举，这是我们需要坚持的最后一步了！”</p>

柏己……</p>

温萝轻轻抿了下唇角。</p>

这一瞬，她心下莫名升腾起一抹没来由的迟疑。</p>

柏己当真会出手相助么？</p>

面对着这个千年前险些害得他就此陨落的叛徒，南门星在他心目中所扮演的角色多半与铭渊相差无几，甚至厌恶更甚——毕竟他们之间还牵连着与她相关的朦胧与暧昧的关联。</p>

要她如何才能说出口，劝他为了甚至根本不知真相的任务，而出手救下曾经背叛自己的部下兼觊觎自己老婆的情敌？</p>

她已亏欠他许多。</p>

只要他此刻不出手阻拦，她便不再为难他做出这等艰难的抉择，尽力以这一记剑意击碎般若丝雷。</p>

而在这短暂的须臾，那股凝结了三人全力的攻势已轰然杀至，与那道古朴危险的咒印狠狠相撞。</p>

璀璨的剑光光华流转，当空飞掠而过，与漫天晶莹沉浮的光点纠缠着呈扇形扩散开去，</p>

所过之处，虚空凹陷，空气似乎在某些角度生出一瞬间的扭曲，而那耀目的咒印则在这一道浩瀚无匹的剑风之下痛苦地呜咽着震颤，一时间竟陷入凝滞的僵持之中。</p>

见柏己静立原地并未出手，铭渊似是回想起什么极为有趣的事一般，冷不丁笑了下，薄唇轻启：“何必反抗？横竖他不会立刻死去。</p>

相反，他身体之中拥有的一切——修为、知觉、意识将会一点一点流逝，而他则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逐渐失去一切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失去一切。</p>

温萝深吸一口气。</p>

那与八百年前姜芊的经历何其相似。</p>

这过程于修士而言，无异于这世间最为残忍的刑罚。</p>

而铭渊却在这一瞬微微侧了侧脸望过来，眸光幽邃莫测：“这原本应当是为你准备的，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痴情’，既然如此，我倒不如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p>

团子惊恐道：“主人，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铭渊这是在明晃晃地挑拨你和柏己之间的关系？！强行给他戴绿帽？！”</p>

温萝沉眉，心下催促道：“快些帮我查出来，解除这所谓的般若丝雷，究竟有什么办法？</p>

这其中蕴含的能量实在太过浩大，一时间我与顾光霁和墨修然定然无法成功破解——我只怕再拖下去，一切都将无可挽回。”</p>

话毕，她便强作镇定地抬眸，望向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玄衣男人。</p>

一片狼藉的殿宇之中，日光与虹光交织着在他一身华贵的龙鳞玄衣之上拖拽出一片朦胧澄莹的光泽，拢于袖间的指尖不自觉摩挲着掌心玄铁扇骨之上精美的雕花。</p>

蓦地，那双乌浓纤长的睫羽轻轻颤了下，柏己缓缓张开双眸，神色辨不清喜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