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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六处‘景点’又分别是什么”终于,边上一个带女儿用餐的中年男忍耐不下去,拍了拍我肩头,焦虑地问:“你倒是说啊!咱们全都听着哪,怎好话说一半竟吃将起来了”

“我们是在谈自己的事,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抬起眼,不满地扫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范胖挠了挠毛发稀疏的脑袋,脸上堆着既狡黠又诚恳的笑容。

我自当十分得意,将杯搁下,正待开课就在底下被范胖肥手一捏。他站起身来,跟四周闲人打招呼,说自己是灵异播客,特地约了人在此收集素材,没想到惊扰了食客。言辞之恳切,微笑之憨然,让人肃然起敬,却引得我与krys止不住想笑。说着说着便掏出新印的名片打广告,然而众人却不愿听他废话,叫他赶紧闭嘴别再啰嗦,我便接下话茬。

“另六处‘景点’,分别是打不开的更衣室七号箱,废屋琴房的午夜钢琴声、爱哭的黑焦地窖、墙头自然出现的古典涂鸦、钟楼铜钟,以及三楼必然会经过的‘标本剥皮室’。”我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要都描述一遍,恐怕一整夜都说不完。”

“没关系,这部分内容,咱们可以放在午夜黄金档的会员节目里,你赶紧将残鸦血腥修女这场鬼烈说完就好。”范胖佯装压住桌布,不失时机地将名片夹和烟盒摆上案头。

“嗯,也罢。”我点起一支烟,慢慢陷入到对往昔的追忆之中。

晚上九点半,走廊内阴风渐渐收势,耳边开始变得沉寂,替代而来的是另一种似有似无的怪音,那就是锈败的童车声。当人去蹬那种破车,只要一骑周身都会吱吱嘎嘎作响,显得琐碎且刺耳,放眼四周也寻不到声音打哪来。我从讲台下爬出身,舒松酸胀的骨架,正打算鼓起勇气去其他几间课堂找鸟,忽然眼前白炽灯跳泡,不久破楼断电了!

这不是浑小子在作祟,而是福利院的作息制度,到了熄灯点会有人去关电闸,就这样我陷入了两眼一抹黑的境地。我很想呼救,例如跑到楼底铁门前放声大喊,但那口枯井就在边上不远。倘若喊破嗓子也没人来,却惊动了那只老妖,岂不是在自断人生因而我既想求救又不敢闹动静。整个人就像大洋乱流中的孤舟,只得随波逐流。

耳闻目濡的环境下,哪怕再胆大妄为,给你放在半夜破楼里都得认怂。我立即爬向课堂侧后的橱柜里,悄然合上门,竭力不去想它。须叟之间,眼睛开始适应黑暗,屋内的桌椅都能看清轮廓,我自感不会碰倒杂物,便心生出一个念头。

我干嘛非得去抓捕鸽子只消跑去钟楼敲钟不就得了外面的人又怎知我究竟逮没逮到被恐惧压抑了太久,我竟然将这条锦囊妙计给漏了。主意打定便要立即行动,我翻出一个旧锅盖手执拖把,开始摸出门去,向三楼的梯道缓缓前行。

林锐以往言论是对的,黑暗固然容易使人害怕,但它同时也能成为你消匿行踪的隐身衣,倘若楼里真的存在什么,它也很难看见你。当然,经过吕库古一役,我才知道那是异想天开。但那时的我,正是带着这种念想,才敢往钟楼去。

六大“景点”里,钟楼的关注度最低。相传某年夏天大修期间,曾有个被辞退的守夜人,不知因何想不开,竟在钟锤上挂上条绳索,悬在半空把自己吊死了。待到被人发现,早已是烂得浑身化脓。这却是件真事,死人被解下来拖走时,据说颈骨折断,尸首分离,身躯直接掉到了楼底,福利院里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但这件事发生得最近,大家都有记忆,即便别人有心,也还没编好耸人听闻的版本,将它勉强拼凑在其中,只是故作神秘罢了。

当踏上廊梯行至一半,我顿觉头顶透亮起来,放眼去看,圆月从云蔓中透了出来,破絮般的月光打毁败石墙各道豁孔射入,照得走阶满目青光。瞧见这幕我方才醒悟,自己是被浑小子陷害了,乱窜的鸽子那还能抓得回来它们早已趁隙飞走了。

就这般想着,对面标本剥皮室的外窗上,无端透起火光,走得近了再去细辨,这分明是支火把,似有人擎着它正在大屋内夜巡。谁大半夜地会走在里头而且跳动的火光越看越不对劲,它从这扇窗移到另一扇窗,穿透标本室又跑进了男厕所,接着从储物间冒出来。天下之大,有谁能够穿墙而行很显然,此刻挥舞火把的必然不是人,那么它只可能是那个。

传闻中的血腥修女,相传是擎着火把将自己点了天灯。我不由惊得魂飞魄散,想立即转身下去,可双腿像生了根无法移动半寸。接着,这支火把在储物间窗前一晃而过,十数秒后,又打侧窗上浮现出来!我这才意识到,坏了,那并不是有人在房舍间穿墙入室,而是因月光照亮了窗棂,造成玻璃的反光。

换言之,那个举火把的东西,此刻正行走在我头顶的三楼廊道内!很快,那种吱嘎乱叫的破童车怪音响起,并一路开始朝着这里逼近。我顾不得其他,照准自己虎口狠狠咬去,疼痛让人迅速从麻痹中清醒回来,我立即窜下,甩开步子噼噼啪啪朝着楼廊另一头的楼梯冲去,打算由那里去底楼,冲着空旷的操场大声疾呼。此刻已不用再计较会否被老妖查觉,这东西早在一小时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盯上了我。

短短八十来米的楼廊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沿途我将窗台前许多名贵盆栽一一推落楼底,希望借助响声引起宿舍楼内的管理人主意。就这样滚爬地来到另一架阶梯。往下才跨出五步,我只感心脏骤停,慌忙退到扶手前,屏住呼吸。这是因为,在底楼拐角处,亮着火光,正被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举着,不断发出破童车的怪吼,步步爬楼上来!

这两头两脑的,前方是上来的火把,后面是下来的火把,各种匪夷所思填满心头,气息已被恐惧冲散得极度弥乱。眨眼间这东西已来到楼梯折角,我再不跑就将与它相撞。

事到如今,我肯定是绕不出去了,那么剩下唯一的退路,便是逃回最早待着的教室。至少最初,那种怪音只在楼廊传响,黑漆漆的影子始终没有推门闯入。此刻我的头脑好似出现了一幅破楼走向的图解,长期捱整令我在两楼所有地方都扫过地。如此算来,教室尾端有道小门,在它背后是条狭窄的木制走道,那里还有条通往下面的火警消防楼梯。

前方闪烁的火光已历历在目,我推开屋门退回到课堂内,立即打橱柜翻出一大捆喷水用的橡胶皮管,往地上乱盘,随后回到讲台前蹲下,透过板材的木眼往外打量。

不住闪烁跳跃的火把,以及它燃烧腾起的焦油黑烟,慢慢开始出现在教室最后一格窗前。覆盖其上的磨砂玻璃逐渐透露出那东西扭曲的外形,活似个枯槁的树干,显得枝枝杈杈并体型极大,至少在当时年幼的我看来就是如此。尽管行动迟缓,但火光越过一扇窗接着是另一扇窗,最终来到了破门前站着不动了,与此同时,破童车杂音霎那间停止了怪叫。

我知道它接下来即将会做出无法料想的惊人之举,已本能开始贴墙向后门爬去,当抬手扭开把手,只感觉教室破门被一股力量强行推开,那东西已闯进屋来。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它显然踩中地上的皮管堆,于是,各种怪叫都发了出来。有破童车的吱吱嘎嘎,有枝桠被折断的脆音,以及厚重棉袍摔在水泥地上的扑腾声。我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便连滚带爬逃往北面楼廊,翻过林立的破旧课桌,终于瞧见了角落里的火警梯道。

我不知它将通向哪里,只因从没人会来这头乱逛,自然我也从未走过。但火警梯是个朝下的走势,理应会通向底楼。我只剩下单一选项,便慌不择路地窜入,才跳到楼道折转处,就被面前的一幕奇景给弄迷糊了。在满是积灰的木地板上,被人摆着三只瓷碗,它们是满的,里头灌的不知是酒还是水,正在月光下荡漾着,既像某种仪式又像是随便摆放。当看见它们,我产生犹豫,不知还该不该下去。探头张望,底下显得更暗,丝毫找不出有门的存在,完全就是被封堵的墙角。就在这时候,面前瓷碗的水跳了一下,接着其余两只也开始跳动,耳旁又开始响起一轮轮的破童车声。

我揉了揉眼,梯道墙垛下似乎背贴着个东西,但究竟是不是有,我难以看清。于是,双手在周身上下乱翻,我摸到一盒黄磷火柴,就着破墙擦亮甩将下去,在火焰熄灭前最后一丝光亮中,映出了一双枯槁的青色脚丫。

在那之后发生过什么,我丧失了全部记忆,总之当被人找到时,我半个身子悬在二楼的窗台外,宿舍楼的管理员闻听花盆如雨点般不断砸落,便叫了几个老师一起下床查看究竟,在手电光中照到了二楼的我。也因这段惊心之旅,从此我便开始学习怎么撬锁,不论什么怪锁我都必须得吃透搞懂,逐渐创下了一分钟内连开七把锁头的最高纪录。

正因为被人陷害,我对福利院以及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开始仇恨自己被管束的人生,脑子里就一个念想,想方设法地逃跑,不论身处什么环境之下,总之他们在我眼中全是恶意的,并充满攻击性。在连续被转院,被寄养期间,我逃过许多次,最终混迹社会,直到今天。

在那个月色惨白的夜晚,究竟是什么在追踪我,最后所看见的那双青色大脚又是什么至今也没有答案。由霍利斯曼开始讲述起象牙黄老宅的雨夜怪谈,便像一种诅咒,打开了我童年最不愿记起的黑暗深渊,从而造成我而今极度恐惧,其原因就来自残鸦。

“任何事,在发生前都会有预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对你的童年感到哀伤。除了三只瓷碗这事我想不明白,反正这家福利院肯定有问题。”范胖长叹一声,将eed掐灭,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是晚间十点半。便招呼众人回去,打算到客房躺个几小时,然后在午夜三点继续去闯054仓库。

我抱着幼儿,与krys并肩走在公园的白桦树下,看着前面窃窃私语的胖子和小玛,问她起先在店里,所说的自己想法在指什么,是否在听完这种恐怖故事后,仍有胆去干这件事。

她却回答,论说自己丝毫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还是按以往方式去过那种毫无保障的生活又是万万无法接受的。只因她太喜爱这间酒店,哪怕绞尽脑汁也要留下来,而同时对范胖的远大理想,也相当认同,觉得那会是冲破黑夜的烛光,将重新点燃对希望的渴求。

“这胖子究竟对你灌输了什么”我朝他的背影指了指,问:“比起你我更熟悉他,且先不论希望还是烛光,先告诉我那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理想,我看看是否现实。”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krys接过烟,抽了几口,道:“他一直在动仓库脑筋,其实是为了开个更大的盘,将电台的主业务搬来酒店,然后只在月谷电台留条热线。”

通过吕库古阴宅的生死历险,范胖平凡人生被彻底颠覆,他忽然觉得人活短短几十年,不搞出点名堂实在对不起自己,已不再满足于只当播客,打算利用手中渠道搞个个人公司。小玛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范胖没想到午夜档会在北卡也有受众群,既如此,不如将以往所学淋漓发挥,先破上几宗带有神秘色彩的事件,让提供矿源的粉丝们也参加进来,从而扩大影响力。待到事成,再主动接触电视媒体,进各种现场实录当嘉宾,慢慢变得名利双收!

这个大胆的建议固然极具诱惑力,但krys却未曾想过,不论范胖还是眼镜,他俩都不知林锐的真实身份是名逃犯,我们彼此间虽谈了许多,但至始至终也没暴露过身份。

一旦远大理想开始实施,必将陷他于危难之中。想到此我出了一脑门子冷汗,便掐了烟,快步追将上去,是时候找他好好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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