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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你只是睡不着,空虚无聊找人搭讪,一会儿回去躺下立即就忘了,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又是露齿一笑,缓缓转身,时隔不久,忽然抱面痛哭起来:“我的猫,陪伴我十二年的猫死了。你就笑吧,笑话我会为它泪流满面。现在开心了祝你有个好梦。”

“我开心不起来,哪怕是你的要求,这是严肃的事。我只养过狗,但两者是相同的,能够体会这种心情。陪伴的时间越悠长,感触也越深,能给我看看你手中它的照片么”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普通老猫,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椅子底下,长毛凌乱松散,不难发现后腿上血迹斑斑,一绿一黄的异色瞳望着镜头,眼中充满着对生的渴求。

“那你的狗呢”她抬起桃花眼扫了我一眼,垂下脑袋叹道:“我懂了,你葬了它是吗”

“我在林子里刨了个坑,用它最喜爱的毯子裹上埋葬,随后道了声永别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去过那里。”我失神地看着手中残酒,说:“也许男女有别,表达哀思的方式也不同。我见过许多哭天抢地的人,又是大办葬礼又是拍照留念,觉得全无必要。它们存世时当成家人照顾,不留下任何遗憾,那样就够了。其实人也一样,哪天我挂了,也希望会是平静的。”

“我无法做到像你那样平静,这太难了。甚至我不忍心将它下葬,现在还搁在原地。”

“你住在哪带我过去。”我一把拽起她胳臂,道:“不论你乐不乐意,一定得处理掉,若死了有些时候,要立即撒上石灰粉消毒。好吧,这种脏活交给我来办,你站一旁看就行了。”

十余分钟后,我抱着僵硬的猫尸回到台阶前,在灌木丛中刨了个深坑,撒上石灰末,草草埋葬后又用树杈做了个标记,挂上它的铃铛。当忙完这些,早已累得满头大汗,重新坐回台阶前,默默地抽烟。女人感到过意不去,打住所抱来许多酒,摆在我脚下。

“葬在这个位置,每天太阳初升就能照到它,你或许会感觉它依旧在身边。”我招呼她上前,手指西方天际,说:“瞧见那道极光了吗好的,现在你跟着我一起合拢五指,闭上眼对着那个方向,默默回忆它的模样,到了第二天,你就能看见它成了天上的云彩。这是我老家的一种法术,虽无法保证百试百灵,但我就是那样再度见到自己的狗。”

女人狐疑地合起五指默默祈祷,我偷眼看着她,心头暗自发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呢我不过是在安慰她,可这个女人却当真了。在心理暗示学上,人若有了期冀,便会将各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成神迹,一朵天边的云,一株外形怪异的花草,都能假想成自己希求的对象。

“但愿那是真的,这种法术叫什么”做完祷告,她拉我坐下,说:“我想天天见到它。”

“这个,”我哪知道自己鬼扯出来的法术叫什么但女人正眼巴巴地望着你等答案,我总不见得说那是开玩笑,这简直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正有些尴尬时,一只发光羽蝶落在猫铃铛上,我灵机一动来了主意,道:“这种妖法,叫做蝴蝶魇。”

“你为何要陪我一起做无聊的事这是一种新的泡妞手法吗”女人忍不住掩嘴偷笑,用手肘推了我一把,道:“原本我以为,你会很快离开回去睡觉,毕竟咱们不认识。”

“还有什么事能比睡觉更无聊的我休息基本都放在白天,晚上就喜欢四下逛逛。出身汗,舒服。”见她露出笑容,我也略有成就感,便想展现些与众不同。思虑片刻我张开嘴,给她看自己的蛀牙,道:“咱们就说回你刚才提起的泡妞好了。泡妞是门技术活,除了甜言蜜语,硬件也得跟得上才行。譬如说一对男女原本谈得密意绵绵都快结婚了,结果亲热时发现,对方身上有块疤,或某个位置有颗痣,恰恰是自己最无法接受的,那之后往往表面不说,跟着找各种借口一拍两散。我要当真在泡妞,就不会给别人知道自己最想隐藏的秘密。”

女人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见她手中还捏着本簿子,便问它是什么。

“哦,这是我给猫拍照的相册,留在身边每每看到太伤感,本想请你一起埋了。”

“这个边角上,为什么写着h”我无意中瞥见簿子上贴着标签,不禁有些好奇,故意将脸一板,问:“你不会是那种表面装得特别关爱动物,其实背后却在虐待它们的人吧我瞧见照片上,小猫后腿淌着血,而且长毛打结,你至少有一个月没给它洗梳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哪知我的故作威严,竟让她吓得面色如土,见我正质疑地盯着她,便连连摆手,说:“你误会了,好吧,这也不全是误会,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小猫在一个月前泌尿出了问题,我几乎掏空了所有的钱也医不好它,昨晚它大出血不到半小时就死了。那副模样,还怎能正常给猫梳毛我只能在它过世后简单洗掉血迹。”

“那怎么解释这个h”见女人窘迫至此,我越发想要寻她开心,便虎着脸质问:“你始终在逃避问题!我怀疑,h是个编号,在此之前你已经杀过无计其数的猫了!在某种变态心理驱使下,你将它们记录下来,不然为何要埋了它我分明瞧见内页里写着字!”

“你先坐下,我会全部告诉你。”她牵着我的手,说:“曾经的我,特别残忍。”

通过女人抑扬顿挫的描述,大致是说了这么件往事。年幼时的她,性情凶暴,尤其喜爱折磨杀害动物,不论蚂蚁、蟑螂、鸟雀还是鸡鸭,只要落入她手,必死无疑。此女确实杀过许多猫狗,酷爱用一种三角绑法牢牢捆住小猫,包入手绢朝空中掷去,然后美滋滋看着它们跌死而手舞足蹈。而后有一天,她同样摔了猫,转身打算回去时,见有只母猫窜来,将幼崽衔到地下室内,便尾随过去看看。结果,据她形容,母猫花了整整一晚不停舔舐自己的孩子,本已没了呼吸的小猫在天明时分慢慢挣开了眼睛,到中午又能爬了。这件事给她极大的心里震撼,通过这件事,她懂得了生命之可贵,母爱之伟大,也因此改邪归正。

“我原本打算收养那只小猫,但母猫怕我继续伤害它就叼着跑了。然后我在地下室附近发现了另一只白猫,就是坟墓里的那只。打那天起,我回想过去种种,经常做噩梦,所以才要买了簿子,写上标签,用字母告诉自己,在它之前,我以十分残暴的方式虐杀了七只猫,大概就是这样。现在的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那时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实在太可怕了。”

“没事,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那只猫哪怕用看也能知道被照顾得很好。它虽然离去,但临死之际必然是幸福的,只因有你这个好主人。人就是那样,生命中会产生几件事,让自己有所改变。有些人儿时霸道粗鲁,长大后却循规蹈矩;而有些人少时怯弱胆小,成人后却满面横肉。”我牵着她的袖子,笑道:“你不用怕我,坐吧。”

她这才惶恐不安地坐下,然后慌乱地为我斟酒,生怕妖法高强的我还会发现她什么。

“动物是有灵性的,我家狗病死时,我知道它熬不到天明,所以不想自己太痛苦,就早早躺在床上不再去看它,结果就这样睡着了。约莫到了当晚三点整,我忽然发了个怪梦,梦中是团耀目的白光,有个声音在回荡,谢谢,谢谢你。我被忽然惊醒,心头顿生不祥,急忙跑将出去,狗儿也在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你说这是巧合吗肯定不是,那个声音就是它,它不愿我太悲伤,以某种形态与我道别。所以,我将它下葬后,人反而变得轻快起来。”

“你这么描述我就明白了。其实我真正哀伤的,是时间本身,时间流逝这件事太可怕了。”她一仰脖灌了自己整整一瓶,流着泪叹息:“正因为我见过它的最初,还完全爬不起来时的柔弱,又见到昨天它虚弱得连声音都叫不出,这之间的十二年,好像一下子全消失了。它与我生活了那么久,似乎只是转瞬之间。随着时光流逝,我慢慢会记不起只有它懂的呼唤,以及抱它在怀中会常说的话,它们都会很快消失。你会说那只是动物,但对人对物又何尝不是如此时间既创造了一切,又在无情抹除所有,想着这些,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这就是我所说的,希望自己真到了挂掉的那天,也会是平静的原因。你所说的话,充满着人生哲理。正因如此,我想当个无名氏,也不需要墓碑,就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我想,哪怕再卑微之辈,也有会为他流泪的人。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今晚你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为你感到哀伤。”女人缓缓捧起我的手,搁在自己腿上,问:“对了,我叫艾什莉克莱曼斯,你怎么称呼,先生”

“就称呼玛德兰好了,别叫先生,那会让人听得感觉自己已七老八十了。”

“我可以借你肩膀靠一会儿么”女人的手缓缓缠上我的胳臂,她合上双眼,嗅着呢料西装间的烟味,喃喃自语:“不知为什么,平时我很厌恶别人抽烟,那股气味实在叫我难以忍受。可同样的气味,渗进在你这件很久没洗的西装里,却有着一股醇厚、熟悉的气息。这种气味,不知不觉令我记忆深刻,并感觉此刻已成了很久以前发生的往事,这也是妖法吗”

“这不是妖法,而是你醉了。”我将外套脱下,覆在女人身上,望着远处那团变幻形态的极光。这一晚,我与她相互谈了许多,当天际变得通红,一抹瑰色薄光洒在身后的破建筑上,女人忽然撑起身子,眼中闪过星光,兴奋异常地指着前方,叫道:“太神奇了!”

顺着她的指引,我见到一团风中的流云,似乎有个猫脑袋的外形,又像散开的衣裳。

“你真是深藏不露,”女人将我紧紧拥在怀中,抽泣道:“谢谢你所做的一切,玛德兰。”

同样一抹薄光穿透百叶窗打在我脸上,撑起身子时,已是临近晌午,枕头上浸透了我的泪水。多么凄凉且怪异的梦哪,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阿辽硫,ac将那只发光镯子给了我,其用意是希望我能她,去解开属于她的那一半诸多谜面。

望着身边褶皱的床单,我猛然头脑中诞生了个念头,便问迪姐要过前些天漂泊者留在她手机的号码。她虽感到吃惊,却什么也没问,而是为我喊了辆出租送我回果核。

思虑片刻,我摁下了这组号码,才响过一声铃音,对方立即便接通了对话。

“这么快就想通了我不是让你们往取件四号箱置入空信封吗”漂泊者依旧精神奕奕,当听到我的声音,不仅感到意外,说:“算了,反正那也是过遍形式,没任何意义。你是黄毛小子吧,想找我买什么情报”

“我想向你打听件事,当然这会比较盲目,且希望渺茫。在许多年前,具体多久我不知道,总之有人往纽约曼哈顿中城,一个叫柏丽嘉商务楼地下储物柜里藏了些东西,理应是个装着许多磁带的箱子,可这栋楼据查已经拆了。我十分想找到其中编号为h-092的那一盘,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恰巧有办法能搞到它们故而才打来这则电话,其实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长吁短叹了几声,我见对方始终不答,便打算收线。

“且慢,适才老子是去找纸笔了,你再报一下编码,还有磁带的型号,我记录下来。”

“tdk20分钟双面卡带,手贴标签为h-092。”我为自己点了支烟,答。

“好,老子接下了,虽然纽约有点远,但我会告诉你结果。而你想知道这个答案,就先准备好一万。如果我有本事搞来,多少价码咱们再谈,祝咱俩合作愉快。”

下午三点,我回到酒店,侦探、魂镰、范胖正坐在大堂内生闷气,见到我一顿狂风暴雨的唾骂,说原本他们上午就打算出发,因我的缘故拖慢了行程,骂完后便推着我上旅行车。

“昨晚我们打了上百个电话,你干嘛不接反正行李就那样了,我也不知你喜爱装些什么,总之能瞧见的全给你理了进去。”krys提着两只沉甸甸的旅行箱给我,凑近脖颈使劲嗅了嗅,叫道:“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你准是去找那个白领婊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难道昨晚你俩上床了天哪,你也太厉害了,那种妞也能搞定,佩服佩服。好吧,这件事我暂时会替你保密,随后你要怎么办就自己去应付查理吧。”

“好,人都到齐了,那么,目标德罕,”侦探朝着门前的老艾颔首致意,手指远方,叫道:“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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