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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单调的电话铃声,在被午后阳光照耀斑驳的廊道内久久回荡,令我不仅怀疑人生。这里是哪羵羊们恶魇的生息之地,没有任何活人能跑来这里,那么,这则电话又究竟是谁打来的它会不会是一个等我入套的陷阱呢

两只鲜血淋漓的羵羊仍逗留在几十步外,如无头苍蝇般乱扑。当摸清老妖们本身就是主场这一原理,我施展出盾与矛的诡计,让它们彼此砍杀,如此才斩去了两妖脑袋。此刻它们已辨不出敌人身在何方,一时间自顾不暇,不太可能会分出多余精力来给我下绊子。

电话铃声飘渺且行踪不定,似乎急着催人去接听。我沉下心来,努力辨别声源,久而久之觉出,它正是由英格拉姆那间肮脏阁楼里传响的。带着这份对未知的好奇及冲动,我搬起朽败木梯架上楼板,开始往上攀爬,当手指触到破门,它吱吱嘎嘎自己开了。

眼前的一幕,将我打懵在当场。适才仍是空荡荡的破屋,仅仅只相隔了十分钟上下,此刻已被各种家具填满,又成了个残破且杂乱的陋室。各种木桌板床的摆位令人很是眼熟,那是魔魇里我到过的地方,英格拉姆的住所。这不,原本摆放纸条的扁平玻璃皿就在桌上,破了洞的脏袜子摞在藤筐内,甚至连那件洗得发白的土黄色牛仔衣也挂在椅背上。

此地正是平头男人的家,只是不知处在哪个时期里,它既可以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

不过我爬梯上楼的原因,并非为了偷他的存折,而要找出这间屋里哪有电话。可环顾四周一圈后,我惊异地发现,英格拉姆可谓是个贫苦落魄的家伙,除了有个烤面包机外,任何电器都寻不到,并且整座屋企照明灯具,所驳入的线路是接在别人家的火表上,存在着重大偷电嫌疑,这样的人家里怎会安装电话呢然而,铃声依旧响个不停,我只得免费当起这个懒汉的家政工,在阁楼四下乱走,顺手将脏衣裤收拢,最终视线凝聚在一只纸箱内。

当拨开各种老旧杂志后,我终于找见了那部呱噪的机子。不过,这当真能用来接听吗我对此很质疑。那是因为,发出噪音的玩意儿,其实是个储蓄罐,正常大小的塑料玩具电话,正是这东西在吵闹不休。我记得不久前送去同感会的老钱家物品,军医就曾说他们找到过,只是图片未及上传,不知这部电话是否就是发现之物。

我怀揣着绝大疑问抓起听筒凑近耳畔,戏谑地道了声喂,然后等待着奇迹发生。

“诶什么事要费那么久功夫”不久之后,对面传来个焦躁的声音,他带着怒意喝斥起来,问:“不是让你出石峡么你又回来做什么算了,你和露娜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打来电话之人,实在是超乎我的想像,他竟然是魂镰尤比西奥。据这老小子声称,他们脱困出来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我与丧妇浑身僵硬地躺尸在泥地间,因此料定我俩也遭受同等厄运,被陷入了妖龙卷或者羵羊的恶魇里去了。此刻他们所有人都围在我们的躯壳前。

“那么,”我使劲咽了咽口水,又不失含蓄地问:“你们有否斩获或仅仅是逃了出来”

“手到擒来,那颗炫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体内,蛇胚种下了!”不过,对面的魂镰并无喜悦之情,他打断我的提问,叫道:“现在离零点还剩八分钟,我们必须得趁着宁息之刻离开涡地。上次在阴蚀道场,侦探只教了我结尸呓些许皮毛,我只能靠着它来追索你等的素魂,大概就是如此。因而究竟能保持对话多久,你能接收到多少,我并无信心。”

结尸呓,是不久前南卡绿城大战时,老戴为辨清敌人是谁,在泰尔沙洲银行的金库前临时教懂了他,由于时间仓促,尤比西奥只习得些基础,他能驳入恶魇找寻到我,已是超常发挥了。在羵羊的梦境里,一切能传声的东西,都可能是潜在的对讲机,如塑料玩具,窨井管道,或纸杯电话。但能保持通话的大前提是,未被老妖察觉,它随时都能切断这等单薄伎俩。

“等等,我再多问一句,你说你们剪灭了其中一头羵羊,那它是格兰特还是丽姬娅”闻讯我暗暗吃惊,不由抓紧听筒,问:“要真如此,那我为何在同时对付两只羵羊呢”

“是男鬼!已经神形俱灭,哪怕骸骨难以焚礼,它也无法继续为妖了!你们在干的事,我怎会知道再说兔子也没教我学过闪轮。”魂镰不待我问完,便大声叫道:“至于细节,等彻底安全后再详谈吧。废话少说,你们赶紧给我退出来,出去的路要靠鵷鶵寻找。”

“那截像雪茄般的东西,不就在我躯壳的怀里揣着么你自己掏将出来,不就能等来捕梦者的回应,立即找到出路了吗”我边听边在身上翻找,时隔不久便摸到了鵷鶵,见状我不由迷茫起来,难不成它一块被我带进恶魇里,以至于此物在现实中失了踪影么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你要先知道它的原理。鵷鶵是捕梦之手特制的瑟,它不是随便找块老木头削几刀雕出来的,而是要透过繁琐的活礼,用杀生的方式浇注鹳鸟鲜血去凝结肠线,因此具有灵性。瑟固然在你身上,但底下的闭孔被填堵了,换句话说,它的另一半与你同样沦陷在异世界里。若你们不立即退出来,所有人都离不开涡地,说得够明白了吧!”

“可咱们不知该如何退出来,是延循你的方式,宰了羵羊自然产生的结果呢还是有其他的途径”我哀叹一声,说:“我也知道你们很心焦,但小苍兰是知道老妖命门这件事,可她担忧我们获悉不愿分享,因此,哪怕自己被砍成两截,也无法从她嘴里撬出半个字。”

“雷音瓮女魔么你和露娜已找到了科西塔小姐了那她现在是不是正与你俩待在一起呢”尤比西奥大吃一惊,连珠炮般发问,道:“怎么回事这就更解释不通了!算了,先别去管杂七杂八的琐事,逃出恶魇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恰在此时,我的耳道感触一阵剧痛,尤比西奥的话音戛然而止,再没下文了。右眼余光散瞳中,瞧见我的半颗脑袋伴着冲天蜚髓,飞扬在空中,充血的左眼正瞪着右眼,显得万分茫然!中招了,虽不知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我已遭了别人暗算,脑袋被破成了两瓣!

受到猛然而至的猝痛冲击,塑料玩具电话脱手掉落在地,发出连串的钝音。当听筒停止滚动后,数股不明来历的,稠厚如沥青的黑色油腻,开始缓缓地打话筒中渗了出来,一接触地面,立即将板材染得无比漆黑!

适才是什么偷袭了我那家伙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靠得那么近以至于被削去半颗头颅时我仍一无所知呢无数的谜面串行在血肉模糊的脑海中。很快,我便悟出了原委。能够穿墙入壁的,只会是一种东西,它就是阴胄。之前虽然与krys做了分工,但她时刻挂念着我暴力输出,好巧不巧将丽姬娅宰了,故而丢开纠缠的对手,急着上楼设法阻挠我,寄身于她的小苍兰本就是满口谎言,任何一个字都不足以取信,想来必然就是这样。

想到此我不由怒火中烧,这个驴队友太不靠谱了,我等拼死一战是为了保全她,而小傻妞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我和提灯丧妇,为了她所谓的宏图大志。然而,当血色视野扫见陋室墙角的一片阴影后,我方才辩出自己又是误判,真正搞突然袭击的压根不是阴胄。

这块墙角位置的深处,不知为何显得尤其灰暗,外加阴气大盛,令它变得难以窥透。墨绿色的底子里,隐约扶墙站着个身影,而当它慢慢昂起脑袋,我不由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因为此物既不是黑袍老妖,也不是丽姬娅,而是个有头有腿完整的人形,并周身保持的很洁净。它睁着一对人畜无害的呆滞大眼,脸上带着古怪笑容,正木然地望着我。

“英格拉姆”我扶着疼痛欲裂的半颗脑袋,失声大叫道:“你不是痛恨背叛自己与肖搞在一起的蒙太古么为何不找它们拼命,反来偷袭我你我的目的理应是一致的才对!”

而这个古怪至极的平头男,却像支标枪般站得笔直,一言不发。它显得全无敌意,又浑身散发出无比的威慑力,我人往哪它就立即追上沿途阻挡,似乎不愿我离开此地。此妖的移动方式十分奇特,它就像团空气,腿脚纹丝不动却能任意挪位,并且每个假动作都会被其轻易识破。每当我逢见空隙想窜走,就会被劲气推回原地,而当回过神来,它已迎面而站。

来回争执过数次后,我觉出它既不是羵羊也不是阴胄,而是另一种更高深的东西。英格拉姆已在某片荒芜的沼泽湖里自绝身亡了,那么它为何会出现在恶魇里难不成这家伙神魂俱散后,依旧惦记着老情人丽姬娅仍觉得强扭的瓜势必会更甜吗五零年代的老货们在想些什么,要我这种七零年代中才降生的人去理解,简直比起登月还困难。

虽然釐不清它意欲何为,但我大概知道了它的用心。英格拉姆无意与我交手,它心中存在着原始恐惧,那就是担忧我会作出任何不利于丽姬娅的事,故而要将人困死在此。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加我早已是重伤负身,即便有心也很难同时对抗三只巨妖,由此我想到了谈判,必须让其知道,自己并不是胸怀野望之人,而仅仅想要带自己伙伴离去。

“你好歹放个屁也行,光用一对死鱼眼盯着看,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我欠了欠身,用近乎于哀求的口吻说道:“好了,我全都摊牌了,你要么退走要么就开干,随你开心好了!”

哪知这个平头男人,听完我叙述原委后,竟然将嘴角勾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那种表情虽显得很轻松,却令人感到着实狰狞。见a计划说服教育不成,我只得祭出b计划,快速将身一转,迎着近在咫尺的天窗狂奔,打算撞破朽烂板墙跃下楼去。

随着我的身姿移动,英格拉姆立即有了反应,它旋风般窜将上来,再度将去路拦下。我素来提倡没有机会创造机会,走一步想三步,已在心中运筹帷幄停当。第一个心枷方镜里,我在它身上试过各种枪弹,但它们就像被拍进棉花堆里,丝毫风浪都不起。有一件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去试,那就是玻璃泡,这种遇神屠神遇鬼灭鬼的大杀器也许能办得了它。

倘若心存侥幸,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棵树上吊死,显然不符合我的个性。既打算发难,就要做好预演失败的准备,自然,后手必不可少。多年后我躺在床头,默默吸着烟,当回想起这场苦战,仍为曾经的自己暗暗吃惊。那是因为,第二手准备的实质就是毫无准备,我将运气全赌在任由意识的喷张上。有一位匆匆相识对话没超过三句的大汉,带给我这份奇思妙想。他就是圣维塔莱里的戴尔,他的一番无心快语。

说起这个强健的摩尔人,带给我第一印象就是作战骁勇,其次是他壮绝的转瞬即逝。我与林锐曾见证了他生命最后一刻,为保全众人慷慨赴死的决然。当然这些不重要,也不是我想谈他的主题。也许林锐早已不记得最初的相识,那是在他自我介绍时。圣维塔莱的六名勇士,每个都拥有谐号,有的叫屠龙者,有的叫崩坏者,还有的叫落难者。只有这个家伙的谐号最奇特,唤作无式者。当被问起为何给自己取这么个绰号,扎比。戴尔说这是因为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绝活,他的特点是临场发挥,听凭作出反应,故而取名叫无式。

当人被逼到绝路,或是即将迎来当头棒喝时,会感受到几秒钟变得极其漫长。在短暂的一瞬间,人脑海中会产生一千几百种对策,并奇迹般的选择出最适合自己的招数应对危机。用科学来解释,那就是不甘死亡,而能瞬间觉醒;用玄幻些的说辞来形容,那就是人的灵魂取代了思考,以某种超越人常规的更高形态,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英格拉姆又像堵坚墙挡在面前,我阿暗暗叫了声好,趁它立足未稳之际,擎着雷鸟刺向对方面门,老妖方才辨明我的意图,抬起阴爪格挡,但依旧慢了半拍,混合气体在其体内炸开,我忙丢出颗霹雳火,一团亮度接近核弹爆炸的白光亮起,强劲的气团将之拍飞了出去。不过,英格拉姆毕竟不是凡物,外加此屋就是它的主场,当其半个身子滑出天窗后,整条怪躯一下子变得扁平,像块毯子钩住一切抓握点,愣是挺了过来。

当见到这一幕,我并不惊奇,因为本就在预料之中。我忙抓起最后一只雷鸟,猛地塞入血盆大口!至于为何要这么做,我并不知道,只是冥冥中挑到了它而去实施。这种自毁长城焚灭自己的行为,促生了另一股黑暗力量的惊觉,天鹅绒眼见宿主即将化为碎块,忙在下腹处聚起一颗素囊,包裹住全部的溢出气体,我半侧身子急速地膨胀起来,成了个直径三米左右的气球。正因为无尽的混合气体仍在扩散,导致皮肤被撑得薄到透明,而当老妖被炸响后,自然就烧毁了我一部分皮肤组织。两团蘑菇云腾起,在我与英格拉姆之间的气流对冲,形成了一股威力巨大的真空血爆,瞬间将我俩推向两个方向的极致!

在我被巨大爆炸轰出破屋的同时,老妖也被震出窗外,这套以毁灭自己为出发点的阴谋,终于成功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感觉自己后背好似被钉入木桩,再一回头,见自己方逃出虎穴却又掉入狼窝,两只羵羊正等在梯子下阴招频发,我那惨不忍睹的身躯上,顿时冒出五个碗口大小的巨大创伤!随着暗红凶光闪现,丽姬娅再度化为火山曜石利刃,将我左臂连根剁下。纵然我再胸怀韬略,也是过得了十五挨不过月底,显然是没法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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