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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的对面,传来一连串低沉的噪响。有巨大钝器砸破楼板的碎裂声;有血污或蜚髓从躯体中喷溅而出的咝咝声;有长鞭般的锐器划破空气的哨音;还有各种杂乱不堪的怪叫。其中有个既尖利又嘶哑的老女人喃喃自语叫着杀了他、杀了他显得尤为刺耳,那是柏沙莎。

我不由看向自己背后,鞋铺依旧如故,任何声息都没有,原本紧追而来的蛇形妖妇,不知是走岔了道,还是中途忙其他去了,总之没再追咬我屁股,反而跑进了朽门背后的楼道中!我不知在离开的这几分钟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露娜为何会躲在漆黑破屋的机台下,krys又为何要将房门倒锁,现在所有巨妖齐聚一堂,她很快将殒命当场,并以最惨烈的方式!

“你莫不是疯了”当听闻krys声嘶力竭的尖叫,丧妇打了个哆嗦,叫道:“羵羊大伤元气,不过是疥藓之患,而你却带来洪水猛兽。柏沙莎在现实中屁用没有,但在梦境里横扫一切,锐不可挡!别人是唯恐当途遭遇,你倒好,主动去招惹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以为,”我急得手足无措,一把将露娜驮到背上,指着铁门吼道:“说再多也已迟了,你赶紧用飞镰破门,我下去捞人,再继续耽误,krys就折了!”

“把手在另一头!而且是被插销倒锁的!你让我往哪里使劲”她恼怒地推开我,叫道:“她是你们的人,祸也是你自己闯的,真出大事,别到时什么都赖在我头上!要有办法我早动手了,哪还会等你跑来瞎指挥!”

我被喷得哑口无言,正待争执,忽然对面的嘈杂声开始朝前扑来,朽门铁板被一股股怪力击得变了型,布满手掌印,这也许是krys,她挣脱重围逃将上来,急着想要破门而入!

“真不亏是我的老前,被劈烂半个身子,让三只老妖重重围困还能窜上台阶。”闻讯我不由大喜,忙扑倒在门上,冲着那头高喊:“宝贝,快快拔掉插销,我这头使不上力啊!”

然而,门板对面什么话语都没有,相反传来一声脆音,似乎是玻璃的一角裂出道瑕疵,紧接着,更多的杂音纷至沓来,尖锐刺音划破长空,满耳延展着各角度的细小碎裂叠化声。

“照这架势,难道是打碎了心枷方镜”我睁着惶恐大眼,将耳贴在门板上,自语道。

只听得远处自鸣钟传来洪亮报时,将眼前这片橱窗般的黑幕狠狠捣穿,化为无计其数的尖刀牙刃。这股难以想象的冲击波,将我与丧妇拍飞出去,随着各种光斑掠过视野,冲得人头晕目眩,待到落定身子,只感到四周热浪扑面,令人难以喘息。当重新睁开眼眸,便见得四下满是乱走的影子,方才辩出自己已重回了涡地,正倒卧在一滩还冒着烟的焦黑骨灰前。

“这怎么回事究竟是柏沙莎击杀了羵羊还是他们焚礼了山狩残尸”我一时难辨这些异端邪说,形成或破除的基础理论概念,只得将视线投向丧妇。可惜露娜像烂泥般瘫软在地,还没从昏厥中苏醒,只有间歇性的浑身痉挛,证明人依旧活着。

远处的熔岩河已恢复了炭红,二十余条黑影游走其中,裘萨克的光头被暗光映得发亮,活像个指路标。魂镰等人见我缓缓醒来,尽皆大喜,忙从兜里掏走鵷鶵,凑近唇边吹响。不多久,一连串像放屁般的怪音响彻四谷,远处紧跟着传来笛音,逗留在外的兔子已做出回应。

“怎么耽搁了那么久”他没好气地上前踢了我一脚,叫骂道:“科西塔小姐人哪”

“krys是啊,”我浑身一激灵,忙撑起身子,四下搜找,同时鼓起腮帮高呼起来:“你在哪你把自己藏哪去了啊应我一声。”

只可惜,能回答我的,只有深谷回荡的风声,以及四下人群的嘈杂。krys如同消失的信号,也恰似一首挽歌,消失在了这无尽黑暗的尽头,仿若从未存在过!

身边的露娜被人喂了几口夏眠后,逐渐恢复了神智,她一睁开眼便向魂镰描述起自己的遭遇,将起先不及说明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在我被封堵在铁门另一头之后不久,她与krys相互扶持着下楼,伤筋动骨的丽姬娅自揣拿不下她俩,因此化为火山曜石,将唯一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俩人使足全力斩劈,急切间寻不到破绽,只得重新回到原地。而谁能想到,铁门已被推开,空气中漂浮着棉絮般的垢物,数量多到难以计数,黑袍老妖已窜入了楼道,正躲在暗处偷袭她俩。本已是前后遭袭分身乏术,偏偏又有一股更强大的妖风贯通楼廊,丧妇只道那是英格拉姆来袭,还未看清对方,就被krys奋力推进了漆黑陋室。

“替我好好照顾besson。”这是krys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待说完,便将朽门反锁。

“我不具备吕库古小姐那种妖眼,所以接着发生了什么,就无法概全了。总之小妞的处境九死一生,多半是折了。”女招待恨恨地扫了我一眼,将怨怒吞回肚子,不再继续。

“我倒没你那么悲观,既然你俩会被推出来,则表明女鬼已被干掉了。不如此你俩仍身陷迷障中,苦苦而不得出窍呢。”尤比西奥听完,反倒轻舒一口气,伸手将我拽起,道:“其他的事,一会儿再慢慢计较,现在当务之急,是得立即出去才是!”

“就这样退回黑枫隧道么你们将krys丢弃在此不管了”我一把挣开他的手,朝着黑暗深处踉跄而去,叫道:“她是被你们挟裹进这些破事里来的,就像当初刑徒们在阴蜮的修罗之松前!别忘了这点!你们要我如何向林锐交待不论生死都要眼见为实!”

“嗐!你瞎跑什么劲!”拳王三步并作俩步,飞跑上前一把扭住我胳臂往回倒退,瓮声瓮气叫道:“谁他妈说过丢下她不管了当初在吕库古阴宅时,何曾拉下过任何一人来咱们奋战了大半夜,早已是疲惫不堪,需要休整。而且弹药器具什么的,也需要逐一补充。”

站在极远处岩浆河旁的一个光头,冲我们的方向发了声喊,说捕梦者的笛音找到了,位置就在獠牙倒刺般的火山岩尽头。魂镰喝令裘萨克拧住我,让所有人手牵手保持一条直线,开始慢慢向着熔岩飞溅的高温地带滑步而去。丧妇怕拳王手脚不知轻重,便接替他挽住我胳臂,沿途开始劝解,说krys是死是活,现在仍不可武断,虽然情势很糟,但好歹已有了头绪。世界之子的小老汉正在赶来的途中,有关梦魇之王柏沙莎,届时可以问他详情。

“放心,既然是咱们将她搞丢的,就有责任带她回来。哪怕他们口是心非,我也会随你再回涡地,走一程险途。”她朝我勉强笑笑,道:“还有,引灯的镂属是我,而不是你。”

听着露娜的絮絮叨叨,外加身旁满是壮汉们的推搡,我只得跟着人流缓行。精心准备的夜闯孔地亚石峡,因各种意外频生,得到这么个操蛋的结果,令世界之子们很不痛快。拳王快步走到尤比西奥跟前,问他何时安排人马再闯涡地,他们撞了一鼻子灰,伤了许多手足,结果好处全给兄弟会拿了,他作为主事干部不好向博尔顿交待。魂镰已讨到便宜,自是一副兴意阑珊的口吻,说今晚吉时已过,就算从头来过,也得等明天入夜。

“明晚他们是说明晚么”闻讯我惊出一头冷汗,抓起女招待的手,叫道:“真要再等24小时,就算krys三头六臂,到那时恐怕早都死翘翘了!”

“哎,先照办吧,毕竟魂镰现在主持着大局。一切等我们的智者到来后再说,他比起你更是心焦,毕竟出钱出力的是咱们,结果却给他人做了嫁妆。”丧妇本就是个毫无主见之人,她紧紧抱住我胳臂才走没几步,忽然原地站下,双目圆睁,迟疑地盯着我上下打量。

“干嘛你想到了什么”我被她看得面红耳赤,不由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你难道听不见么”她一把松开手,向着人群尾端跑去,沿途高声呼喊,让他们加快脚程。我使劲掏了掏耳道,正待屏息静心去听,却见得走在最后的两名世界之子无端地腾空飞起,似乎被一股瞧不见的怪风轰击出去!很快,更多的人纷纷栽倒在地,未知恐惧就像传染病,迅速吞噬了理智,所有人不再有序手牵手,开始争先恐后地狂奔起来。

眨眼间,怪风杀到眼前,那是一个疯子般的惨哭声,由火山滩涂另一头呼啸而来,其速之猛犹如开足马力的火车头,气势万钧!我见避不开,忙用脚踹向自己膝盖窝,整个人歪倒一边勉强躲闪,而走在我前方的光头就没这么走运了,他被这股气浪轰飞出去八丈远,防刺服留下个圆形的灼痕,正因穿着它才不致于受重伤,否则早已是肚破肠烂而亡!

“怎么回事丽姬娅难道还没被干掉么这怎么可能”丧妇盲目地撩动四条飞镰,为伤者争取时间,冲着人群大呼,道:“赶紧跑啊,让裘萨克来援手,你们速速离开此地!”

拳王早已感觉队伍出了事,旋风般飞跑回来,抓起我衣领像扔毛巾毯,高高抛向火山滩涂的乱石间,然后迎着怪风扑去。我立即抓起身旁一只别人的破包背起,打算上前助战,只听得连声叫骂,莽汉已与一团漆黑烟尘滚翻在地,双臂爆起腱子肉布满青筋,正拧着一颗平底锅般的怪头,不断砸向四周坚硬的花岗岩。

“别与它硬抗!涡地是老妖的主场!”丧妇的话还没说完,拳王禁锢羵羊的双臂已被挣脱,这股强横怪力令莽汉虎口开裂,血口沿着小臂飞速往上窜,撕开他钢浇铁铸的皮肉,双臂变得斑斓一片。身形如同猛虎的老妖与露娜四目相对,那叫一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丧妇站稳身子,提着飞镰,怒目圆睁高声喝叫:“尽管放马过来!新仇旧恨一起算!”

“围起来!沿用适才在尸海踏骨的战术,聚而围歼!”魂镰带着善良公羊们正在飞速赶来,指挥着东倒西歪的壮汉将身上一切器物抛将出去,先震住场再说。

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老妖不待众人凑前,便发着狠朝女招待死命撞去!露娜见事情急了,忙将刀刃舞得虎虎生风,犹如打开了四扇高速旋转的风扇,一丝一毫泼不进水去!如果是个正常人,或者是污鬼半妖,绝不可能去迎击硬茬,可羵羊仗着自己无坚不摧,明知会煽脸,偏向脸山行。只听得数声钝响,老妖冲破锁阵,将飞镰破成无数碎链,一头撞向露娜!丧妇哪扛得住这种烈度的冲杀,整个人轻飘飘如片树叶凌空飞起,伴着血花滚出八丈远,双目一翻昏死过去!肚子上留下个血迹斑斑的圆痕,却十分离奇的没有肚破肠断!

而击倒对手的怪风,却在不远处灼烧起来,它像只无头苍蝇乱窜,沿途撞翻了许多企图合围它的壮汉,当火烬散去,最终现出原形!这东西竟不是丽姬娅,而是那不知来历的黑袍!

“真是咄咄怪事,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头一回撞见,不免令魂镰倒抽一口寒气,他急忙打出狼咬,底下人纷纷效仿掷阴削,炸得老妖像只跳蚤上蹿下跳。趁着黑袍女鬼一时无暇相顾,我与他将丧妇倒拖回来,再去看时,丧妇在破皮袄内夹藏着五包黑铁屑,正是它们护住她的腹部,将羵羊点了天灯。魂镰扭住我衣领,惶然大叫:“这是谁你见过么”

“当然见过!现在你能体会我们有多惨了吧。”我没料到,重回涡地的羵羊能有那么厉害,与它相比,丽姬娅算是弱爆了。见这东西借着闪避靠上前,我一把推开尤比西奥开始夺路狂奔,黑袍岂肯作罢,便以极度扭曲的姿态紧追而来,打算将我斩杀以泄私怨!

“既然我能在恶魇里数度蹂躏你,到了现实照样也行,你丫就尽管追来吧!”我嘴里虽恨恨叫骂,但要如何办它却毫无头绪,只得不断往后抛掷尖椒泡,借着炫目高亮与它拉开距离,给自己争取思考空间。倘若此物是个实体,倒是不难对付,可照适才的激战观察下来,很明显是来如风去如影的虚体,这样的东西要怎么应付

耳旁掠起一声哨音,余光中闪现出两块血红光带,紧贴着我脑袋飞上八、九米的半空。身后呼啸的怪风亦同样注意到它们,脚步开始略略放缓,我这才得以绕进乱石山坳里。再去看时,那是两只被人驱出的血葡萄,远处的裘萨克见它们抵达位置,忙扯断指间红线,伯劳鸟如流星赶月飞扑直下,瞬间撞穿黑袍胸腔,与此同时化作漫天血雨,粉身碎骨了!

即便强横如当初的尸鬼女王,挨了那么多反击也得歇菜,羵羊固然厉害,业已惨遭重创。它再也形不成怪风,抱着胸单膝跪下。趁此良机,魂镰重整人马,朝着我的方向快步围逼上来,打算问我要过鵷鶵,重新奏响找寻巨型琥珀的出口位置。

老妖与我们数度交手,也逐渐适应了过来,它很快判明眼前这群不速之客的真实目的,是打算逃离涡地而不是歼灭它,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勾上嘴角!说时迟那时快,它平地跃起三丈高,脚下生风,朝着我疯狂扑来!

“来吧,最后一击了,我保管叫你有来无回!”我昂起头,手指扣紧垂在腰下的数股钢线。趁着适才的间隙,我将别人包里所有的尖椒泡暗暗藏入防刺服,并架起打火机,只待羵羊全力冲击撞破瓶壁,在压缩气体弥散开来的一瞬间,拔火点燃。这么做能再度将唐顿印刷车间的故事重现一遍,代价则是我被高度烧伤或者焚死,成为一段焦炭。

在过去,我与林锐常会围着电视看赛事转播,每当见到重量级拳王昂首阔步爬上擂台,就会感到浑身充满力量,并觉得拼死搏战会是件十分美妙的事。然而,这种假象直到遭遇嚎灵双杀后,才被彻底幻灭。人陷入不间断的奋战中,起初会感到热血澎拜,但随着压力越来越大,逐渐会被剥夺思考能力,身子机械般地作出各种反应。到最后,胸中会升起一股极度厌恶的情绪,心心念着钟声快些敲响吧。

于是,人终因迟迟等不来中场休息而感到颓唐,觉得自己被对手一拳打倒才是最好的出路。所以别看那些猛男肌肉发达似乎没什么脑子,他们在对决中,拥有难以想象的超强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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