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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6:passgofti(海棠花下)

老钱涣散的眼神一一扫视过我们每个人的脸,他绝对没有想到,我等对于两只羵羊调查的内幕,已远远超出了他能想像的极限。任何一名参与其中之人,不论国民侦探、有线台以及九频道,都会在这一基础上不断挖掘出更多信息,摆在桌头的保密协议也等同虚设。

“这就是当下基本情况,老钱,我们可以保证,今天坐在这里所听见的任何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但底下酒吧围聚着二三十名国民侦探,既有德罕跟过来的,也有亚特兰大本地的。除此之外,还有多家电视台。你想让人们不去想,这点肯定办不到。”老戴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叹道:“越是禁止他人刨挖,人们就越津津乐道,丽姬娅和格兰特的事隐秘得如此之深,现在不也大白于天下了么依我之见,老钱,咱们索性这样好了。”

“你说。”老钱腾得一下从床前窜起,跟着侦探一起踱步,迫不及待地讨要方子。

“咱们只能做到调查工作截至到今天为止,而你适才的内容永不被提起,如何其实你不说小杰的事,我是撞破脑袋也想不到。既然我想不到,国民侦探更想不到。英格拉姆已是个过去式,即便罪行全盘曝光,对你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而你的家庭是个现在式,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会设法将别人的目光引向其他公众事件,现在我就与有线台通电话。”

我心领神会地抓过手机,拨打了罗莎的号码。很快,一个充满倦意又不失惊喜的声音想起,她似乎正待在某个很喧杂的地方,四下满是敲击键盘和窃窃私语声。

“嗯,我已回来亚特兰大了,听说你凌晨时分将krys扛出了洞真厉害。”她敷衍了几句,开始三心二意忙起手上工作来。侦探向老钱张了张嘴,似乎在说看见没有,别人估计正在连夜赶稿,就等明儿头条出炉了。我按老戴意思让她们先缓一缓,话未说完,罗莎立即跳脚起来,道:“开什么玩笑有线台全已作出安排,明天会请人去石峡将受难者遗骸带回地表,然后要赶去布鲁克斯深挖黄杨林埋尸案内幕,接下来几天,还要出纪念矿难事件四十周年的专题回顾,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未免太迟了吧莫不是dixie让你来搅局的”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先缓上半天,因为明早我等打算去英格拉姆的葬所看看,没准会有更想不到的内幕,你说呢这就是老戴让我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让我来听,你是叫alex吧,好的,alex,你这回干得特别棒,咱们专题新闻组始终在讨论你!”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响起,此人夺过电话,叫道:“我是有线台的新闻部门主管,这事由我全权负责,我也觉得考虑欠妥,当然挖掘到的劲爆内容越多越好。那么,明早你们打算上哪我可以让她们都先停,别说缓半天,缓一天都成!我立即让罗莎上你那来!”

二十分钟后,等在底厅的国民侦探蜂拥而上,将客房挤得满满。当着众人的面,老戴为他们杜撰出另一套版本,当然这些都是预先敲定的。老钱无可奈何,事实已不是他能够控制,我等只能在这一基础上将视角带往挖掘四十年前的事件本身。军医、教练、四眼女人是何等老练之人,他们即便在默然地听,也已猜出指环是件遗物,老钱与英格拉姆之间微妙的联系。然而这些人毕竟不是毛头小伙,他们懂得尊重他人的权。故此,所有人心知肚明,却绝不点破,纷纷相约明早在酒店楼下集合,去找出平头男的墓穴,将此事彻底结案。

马洛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与他意气相投之人,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手舞足蹈地说,早知我们这头那么热闹,应该早些与我等汇合才是。我也是略略得意,毕竟英格拉姆的墓穴在哪,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故而拍胸自我吹嘘一翻。哪知刚走出大门,便见得迎面停着辆庞蒂克,两个陌生漂亮女子跳将下来,猛地将我推入车内,然后呼喝着司机赶紧开车。

“朗朗乾坤,皓月之下,胆敢当街搞绑票么”眼镜惊呼一声,追着车狂奔起来。

“你先回吧,这些都是熟人。”我却不慌不忙,挥手让他宽心,随后望着身旁之人,问:“罗莎,你们这是想干嘛这么快就跑桃树角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去水岸等我呢。”

“去万豪酒店!”她打了个响指,介绍起适才推我进车的两个女流,这是她们公关部的,上级主管让几人将我带去高档酒店安排住宿,养足精神才好明早继续深挖此事。尽管罗莎推说是尽地主之谊,而我很清楚,自己等同于被她们软禁了起来,以防九频道风闻跑来插足。

这家位于诺克罗斯科技大道上的高档酒店,光是普套售价就得七百多,而她们特地要了间400多的双人客房,内里不仅有炉火、环绕音响、家庭影院还有个小型露台泳池。罗莎说此地是他们有线台招待重要客户的包房,我啥都不必想,只管彻底放松踏实睡觉就好。

紧跟着就是一系列的特殊服务,又是环拥两名美女,与之泳池热吻,坐在露台眺望夜景以及吃着别人送来果盘甘醇,真可谓酒池肉林,奢靡无度,人生之颠,享乐极致也盖莫如此。临近半夜两名女公关悄然离去,我掩饰不住内心激荡,与刚进门的罗莎闲聊起来。

“你们可真是无处不用其极,每回都能摸准我的软肋,那两个女流也是你同事么”

“怎么可能,那就是酒场里请来的。”她讪笑地扑倒在我身旁,问:“alex,你还那么年轻,人生本已吃了许多苦,应该多些个人享受才是,现在跟我说说,他究竟葬在哪”

“就在桃树角水岸附近的教堂园圃里,魔魇里我曾到过,因此才向侦探提起,要去现场转一转。至于在哪,你明天跟着走自然就会见到。”我点起支烟,朝她俏丽的脸扫了一眼,说:“老实说,我挺怕这事被dixie知道,你们出隧道后他们去了哪另外你不用回家吗”

“他们跟着捕梦者一起离开了,大家带出来的生钻,不可能藏在身上太久,而要立即脱手又有些难度,所以兔子说他认识一伙叫璀璨夜光的暗世界珠宝商人,可以介绍我们认识,由他们来估价。看,两小时前dixie还找我说起这事,她已把你给忘了。”罗莎扬了扬手机,然后做了个噤声,与自己主管通了电话,倚在床头取了支烟,笑了:“alex,你明明长着张花花公子的脸,怎么思想与我爸那代人一样老派呢人为什么要工作因为须得维持生计。人又为什么要奋斗因为要提升生活质量,我当然要回家,但家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呢”

“我从未想过这些,不过dixie说家的意义就是牢笼,诚然我并不认可她。”

“家是一个心灵停靠的港湾,可以倾述的氛围,让自己忘却烦恼的场所。但要经营家这种东西,需要人在外不断打拼。男女初次相遇一见倾心,但共同生活就是两回事了,毕竟爱情没法当饭吃,它太现实太昂贵了。你每天盯着同一张脸,哪怕再绝伦也会腻味,到了最后就成了坚守当初的义务,而很多人坚持不下来,这就是美国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

“这种事在美国与法国的大都市里都差不多吧,我听说你与dixie是同学。”

“差得多了好不好,法国的社会福利比美国好,那里的人还可以苟于小安。而美国是移民国家,社会竞争不仅激烈甚至残酷,永远会有比你更漂亮要价更低的人,随时能顶替你的岗位。起初我们以为家胜过一切,而其实我们一直走在不断退让的路上。dixie是个万人迷,她的性格特别温柔,在大学就被人叫做蜜罐,同时又有些大大咧咧,所以广受欢迎。”她掐了烟站起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早些休息吧,明早我来顶替call。”

第二天上午九时,许多陌生面孔出现在了老钱住宿酒店的背面,那里是所有疑点集中地,也是丽姬娅与英格拉姆的故乡。唐顿书局依旧还在,只是早已没有曾经的光鲜,破楼也仍灰蒙蒙矗立在街道一角,楼底开了家经营不善的餐馆。在这里,隔了半个多世纪的许多楼宇都被完整保留下来,哪怕你手捏着当初相片做对照,仍然可以见到它过去的影子。

人群以街角作为出发点,越过鞋匠老汉家的那条深巷,又在书局前拍照留念,然后沿着街心花园往水岸对面而去。约莫走了五分钟,旅程终点到了,一面涂着白粉的外墙出现在眼前。它古朴斑驳,浸透了时光年轮的冲刷,与一棵探墙而出高大的海棠花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如炭火般鲜艳夺目的花朵将枝丫压弯,晶莹的晨露在嫩叶间滚动,显得生机勃勃。

人们坐在这间教堂的阶梯上,默然等待着开门。远远开来两部旅行车,迪姐正在慌乱补妆,然后在马洛的指引下,朝着我们走来。她似乎也明白自己轻慢了我,在目光交错的霎那间垂下了脑袋,好在这种尴尬没持续多久,因为身后的大门被主教助理给打开了。

当见到门前或站或坐那么多人,青年不由面色大惊,不知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哪走来这么多虔诚的信徒,连奔带跑回了门洞。不久踱出一个白发神甫,抬了抬镜架询问,大家都围在这是要干嘛虽然如此,他还是引道放人进去,并去打开全部照明。

罗莎的作风不同于迪姐,她喜爱直截了当道明来意,这个神甫一听就不干了,说园圃虽有许多墓碑,但那是死者的净土。而冲着我等大动干戈的模样,必然会将那里搞得一团糟。实在想去只能过去几个,大型摄像器材全不准移进去。见这事不容商量,她只得作出退让,让自己的摄影师手持索尼dv,尾随着我和老戴走入了径道。

园圃时隔四十年没有丝毫变动,脚下是黑色的土壤,手旁是各种叫不上名来的夜花,我很快找到了魔魇里的标识物,那株探墙而出的海棠树。英格拉姆曾在这间教堂定下个墓穴,神甫曾问未来要去哪里找他,那么很显然,他的善后工作基本由此人负责下葬。

“教士的话,葬地在园圃的另一头,并不在此。”行走间我向白发神甫描述外貌,他蹙紧眉头想了良久,说:“你想找的人也许是doic神甫,但他已于年肝硬化去世了。”

“嗯,稍后我们也会去洒水,但这次过来,并不主要为了瞻仰他。”老戴含笑点头,催促背后的罗莎与迪姐跟上。就这样,我等一行六人,缓缓来到了海棠树下。

在颗粒饱满的黑土间,爬着几条肥大的蚯蚓,一座棱角分明的四方墓碑斜插着。顶上的字体因受到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而变得模糊,时不时有花瓣飘落,并带下几只甲虫。

墓碑上的字体勉强能辩,刻着9年—956年,杰罗姆布兰登,长眠于此。

“这!”当看清镂刻的名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仅揉了揉探前几步,继续趴倒在地细观,这土下埋葬的亡者并不是英格拉姆,而是个叫杰罗姆的人。想着我爬起身,高声惊叫:“千真万确,当年的神甫与他就站在这里,可为何会这样”

此话一出,引来身后几人的窃窃私语,罗莎碍于情面嘴上说着要不再找找,许是搞错了吧潜台词则是昨晚还为你小子开香槟送美女的,你就给大家搞了这么个乌龙

“这点,我相信你不会拿来开玩笑。”老戴点点头,退后几步背起手说:“位置就在这块墓碑之下,多米尼克神甫我也见到了,他正扶着树干站在海棠花下,望着我们几个呢。”

此话说完,不禁让罗莎浑身一激灵,她忙不迭地跳开树荫。凑得近了,她开始问老戴是如何看出的,侦探则回答判官两字。好在这些话没被神甫听在耳里,不然可能会被斥为异端,他转去了墓碑背面打量,口中喃喃自语,半支烟功夫,忽然一拍脑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来。

“32,32,原来如此。”神甫指着没入黑土一半的数字,那是红漆写就的号码,叹道:“多米尼克神甫去世前曾说过,终将有一天,人们会来这块墓碑前徘徊,并提出许多问题。他原以为自己有生之年会迎来这一天,但终究还是没等来,所以特地留下一口皮箱,并说假设有人来问墓主是谁,就将里头文书公诸与世吧。几位稍后,我这就让人搬下来。”

十一分钟后,开门的主教助理从教堂北馆楼上扛着口皮箱下来,端坐在排椅上的国民侦探听闻有戏,纷纷窜至葡萄藤下的走径围观。箱子被打开,里头是一堆杂乱的书本和日记,并覆着一件黑色衬衫,揭开后掉落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行堪比印刷体般的漂亮字母。

“如果世间有天使,那么杰罗姆便是我这一生中,所遇见过的人里,最接近天使的一个。”

这段颠覆所有人观念的话,立即引来连番惊叹,为什么一个连环杀手会被德高望重的老神甫称为天使这其中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呢人们已等得迫不及待,纷纷上前挤开主教助理,将内里物品一件件摆在石头条凳上整理。马洛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由英格拉姆亲生骨肉来拆解,忙扭身跑出教堂,往酒店方向喧嚣而去。

强烈的偷窥欲和好奇心冲击着每个人的心扉,国民侦探生怕老钱到来后,又会以什么权禁止众人去翻阅,忙趁着这段间隙开始分组查看,很快便找到了一段有关记述。

原来,杰罗姆才是平头男的原名,他是个一生都不曾入教会的顽固份子。多米尼克神甫曾劝说过他许多回,但此人始终摇头不语。久而久之,俩人也不再顾着这事,私底下成了好友,杰罗姆时常向多米尼克倾吐内心的苦闷,因此神甫对他所有的事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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