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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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枝和谢君知脚下的那条路通向的, 是最深最底层的妖狱。</p>

但要去往那一层，自然也要经过此前的一十七层妖狱。</p>

人间有恶业，妖狱中便还之以恶业。</p>

于是虞兮枝这一路, 见刀山，见火海, 见无数血雨腥风。</p>

然而此刻，无数妖俯首跪于刀山中, 叩于火海中, 任凭那腥风血雨降落己身, 千刀万剐, 兀一声不吭。</p>

初时不过是小妖兽, 但随着越深，那些叩首的妖物体型便愈发巨大狰狞，甚至有些妖物的低头显得那么艰难，然而纵然如此，纵此份叩首要四肢伏地, 被刀山贯穿, 它们也依旧选择将额头死死地抵在地面上。</p>

等到了一十五六层时，虞兮枝只觉得目之所及，哪里是妖族，分明就像是人类。</p>

妖狱十八层，每一层都是独立分割的小世界，彼此串连，却又永不相交，他们彼此之间无法感知, 却都在看到谢君知的同时，做出了同样的动作。</p>

这一路明明只有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经声缠绕，虞兮枝更看不到那些叩首妖族们的脸与表情，但却不知为何，竟然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p>

他们在哀恸，在悲鸣，却也好似在这份伤心之外，多了一份希冀。</p>

橘二早在无量山合璧后，便从虞兮枝的怀中跳了下来，它步履从容地一路向下，好似在检阅自己此前的老部下们，如此昂然抬首，便是此处灵气与妖灵气都一并枯竭，它却好似重新回到了当初在妖域纵横睥睨的日子。</p>

若是从正面去看，便能看到，橘二的一双金色猫眼竟然好似有些微红。</p>

妖狱中的这些妖族，不仅在叩谢君知，也在叩它。</p>

“你之前说……橘二是小妖皇？”虞兮枝看着橘二的背影，好奇问道。</p>

“不错。”谢君知颔首：“在谢卧青入通天境，再成妖之前，修仙界自然也有妖皇，那位妖皇便是橘二的父亲。橘二天生便已经伏天下，自小便征战无数，自然早已入了逍遥游，若是如此醉心修炼，入通天境想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惜甲子之战，橘二的父亲死于战场，橘二变成了新晋的妖皇。”</p>

橘二的尾巴高高竖起，它听着谢君知说着它的故事，心中却毫无波澜，只觉得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前尘往事，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p>

“成妖皇，自然得众妖拥护，再得天下妖灵气，可惜橘二还没逍遥两天，谢卧青便入通天成妖，到了妖域后，与橘二大打了一场。”</p>

虞兮枝不料橘二还有这样的故事，追问道：“然后呢？谁赢了？”</p>

“你看橘二像是赢了的样子吗？”谢君知挑挑眉，继续道：“不仅没赢，还被谢卧青将谢卧岚的魂魄封入它的妖丹之中，从此它的修为便要时时刻刻去滋养谢卧岚的魂魄，以免她魂飞魄散。”</p>

虞兮枝震惊道：“那、那难道橘二就这么逆来顺受了吗？”</p>

如果小猫咪尴尬羞赧时，毛也会跟着变色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虞兮枝大约会看到橘二慢慢变红的耳尖。</p>

虞兮枝原本还在觉得橘二可真是惨，谢卧青这么做未免有些太过分，却听谢君知笑了一声，道：“谢卧青本来没想要这么做的，可惜在他与橘二动手前，橘二撂话表示，但凡自己会输，就任凭谢卧青为所欲为。”</p>

虞兮枝：“……”</p>

为所欲为这个词，用的就很妙，很橘二。</p>

她一秒钟的怀疑都没有，就相信了这是橘二会说出来的话。</p>

老底被掀了个底朝天，橘二有些微恼地转过头：“闭嘴。”</p>

虞兮枝愣了半天：“什么，橘二你居然是会说话的？！”</p>

橘二翻了个不加掩饰的白眼：“都是小妖皇了，不会说话，怎么号令妖族？此前在昆吾山宗有禁咒，我不能说罢了。”</p>

虞兮枝恍然大悟，她看着橘二的眼神顿时变得新奇了起来，连带着显得这妖狱好似也并不那么可怕了，她顿了顿，又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所以橘二，你的父亲……难道是叫橘大？”</p>

橘二：“……喵？喵喵，喵喵。”</p>

在面对不想要回答的问题的时候，橘二选择听不懂，不知道，你说什么。</p>

反而是谢君知看了她一眼：“昆吾山宗的甲子历史课你是不是没有好好上？”</p>

虞兮枝微恼道：“那是上二层楼的课程，我还没来得及上去，便被你带去了千崖峰，日日夜夜都在练剑，哪里还有时间去上课？”</p>

如此一路交谈，竟然冲淡了些此间可怖且悲恸的气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妖狱第一十七层的尽头，再向前一步，便也是这条路的尽头。</p>

谢君知顿住了脚步。</p>

“妖狱第一十八层，是为妖皇准备的。修仙界从未真正抓住过任何一位妖皇，所以此处从来都空空如也。”他看向未知前方：“因而也无人知晓，这里有什么，是什么模样。”</p>

说完这话，谢君知收回目光，再看向虞兮枝，最后一次认真问道：“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若是真的走进这里，或许此生都要被困于此处，从此不见天日，永无宁日。这里是关押妖皇之处，你不过身上有些妖灵气，罪不至此，也不当来此处。见了前一十七层妖狱的样子以后，你……还确定要随我去吗？”</p>

他握着虞兮枝的手一直都并不十分紧，此刻更是悄悄放松了几分，只要虞兮枝想要抽出手，便可以轻易地将他甩开。</p>

却见虞兮枝转过头，有些震惊无语地看着他，如此欲言又止片刻后，终于羞恼跺脚道：“你……你明明别走也说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事到临头，你要我反悔？！我到哪里反悔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