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布兰/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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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温热传来，就像流水就下，自然而然。</p>

他听到了。</p>

他感觉听到了自己强健的心跳，听到了风的声音，听到了树叶落在池水中的声音，也听到了远处校场发出的刀剑相交的微弱声响。</p>

他也闻到了。</p>

他闻到了聚集在池底的树叶腐烂后上浮，气泡碎裂后释放的味道，闻到了微风从士卒松上吹来的松油味，闻到了窜在林间的松鼠味，还有泥土的清香味，隐藏在泥土下的虫子浓厚的腥味。</p>

他感觉再也没了紧张，没了焦虑，没有了慌张，也没了期待。</p>

他没有了对波顿的恐惧。那是某个小男孩藏在心中最里面的东西，他翻来找去，没有了，一丝一毫也没有。</p>

他没有了焦虑，没有了他所不知道的问题，没有了年轻的布兰登史塔克无法承受的责任，也不再有不切实际的想象。</p>

他没有了慌张，他再也不用为学士的不满意而慌张，再也不用担心他是不是认为他在撒谎，或是任性或是不努力。他觉得，也不用再为弟弟慌张，也不用为其他姐姐的安全而慌张。</p>

他也没有了期待。</p>

他不用期待美伊是否返回临冬城，不用期待她去战胜任何敌人，不用期待她为他带回其他姐姐们，这一切都和他无关。</p>

他睁开了眼。</p>

神木林变得更加明亮，变成了棕绿一般颜色。</p>

远方的树木层次分明，一只松鼠在那儿爬进爬出，躲避着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他看到了前方的树叶，和心树的树叶是同一个形状，他可以看清树叶掉落下来的每一个姿势，每一个翻滚的动作，看清楚气流在树叶掉下时，风卷过的和变化的每个方向。</p>

一切都在他的期待和预想中。</p>

他变成了狼。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不是在梦中变成狼。</p>

他的身上趴着一个软软的孩子。</p>

那是他自己啊。</p>

棕铜色以及柔软的头发，苍白的皮肤，软软的鼻尖两侧布满小小的雀斑。</p>

他好弱小啊，胳膊和腿都如此瘦弱。</p>

他从自己的身旁站了起来。</p>

他感觉雄壮有力，他感觉世界在自己的脚下，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p>

他的心里无所畏惧，他感觉他是世界的帝王。</p>

“呜……”他高喊。</p>

他感觉世界都是他的声音。</p>

良久良久后，他睁开那双凡人的眼睛。</p>

他感觉脚步沉重，感觉鼻子呼吸艰难，感觉耳朵沉入了铅。</p>

他沮丧地走出神木林。</p>

他本想去看看独角兽，本该与小伙伴一起玩耍，但是他想起了阿多。</p>

他突然想去再见见老奶妈。</p>

她是阿多的曾祖母。他太久没有让她讲故事了，太久没有去陪陪她了，她还好么？</p>

她在布兰爷爷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临冬城，她有两个儿子在劳勃叛乱期间死了，如今阿多走了，只有一个孙子还在陪在了她的身边，但她的孙子看起来也像个老头了。</p>

他走过客室，经过武器库，从连接的栈桥下了楼梯，经过泥泞的过道，到了临冬城的玻璃花园前。</p>

老奶妈和她的孙子一直都住那里。阿多不在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很少来这个地方了。</p>

我真的是这个城堡的主人么？</p>

他觉得自己好孤单啊，身边既没有相熟的朋友，也没有父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做，唯独他，像是这个城堡的游客。</p>

他内心充满忧愁，可谁知道呢？没有人再偷偷给他送上果子了。</p>

老奶妈安坐在玻璃花园前的守卫室内，她的眼睛几乎已经全瞎了，手上还在灵活地穿针引线，刺绣着什么。</p>

听到动响，老奶妈停下了针线活。</p>

“哦，让我猜猜，这是哪位贵客来了？”老奶妈将针线放在膝盖上，敞开了双手，做出了欢迎的样子。</p>

布兰咧嘴笑了。</p>

老妈妈真的好老啊，又好小。</p>

她比他以前见过的样子都更小，他之前竟没有发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