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昏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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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在新干线车站下车的时候，车外的雨刚停。</p>

她把车门关上。</p>

司机转过头来，透过雨水浇湿的玻璃，颇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驾车飞速离去。</p>

回想刚才这一路，车窗外的光线忽明忽暗，道路忽宽忽窄，景色变换不停，仿佛走进了一条时空隧道。</p>

司机也不大对劲，好像一直在同一股无形的力量较着劲儿，方向盘忽左忽右，车头不时钻进大道旁的小巷，最终又很不甘心的钻了出来。</p>

总之，算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打车之旅。</p>

但什么都不会比乌鸦此刻的状态还要莫名其妙——</p>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身体则自作主张展开了一场目标未知的旅行。</p>

她冷眼旁观沿途的风景，成了这场旅行的看客。</p>

度过了一开始的慌乱阶段，她反而放松下来。</p>

既然事情的走向已然失控，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不如抛下所有的担虑和烦恼，好好享受这场生命之中罕见的旅程。</p>

它会带着自己走向何处？多多少少有些期待吧。</p>

乌鸦坐上了新干线，点了一杯咖啡，去了一趟洗手间，发现前排对面座位有个男生样貌英俊的实在过份。于是，全程盯着对方看……她只是想确认，样貌英俊到这种非人类的地步，有没有可能是个怪诞。</p>

说不准，她接下来要容纳的就是这种人形怪诞呢。</p>

她在东都火车站下车，在附近吃了一碗味增拉面……</p>

然后，毫无由头地在火车站附近的电子商店里，买了一个声量可以调到很大的耳机……</p>

她坐上了公交车，晃了不知多久，来到长途巴士车站……</p>

她坐上了巴士，朝着东都以西的方向进发了。她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带着这样一切都无所谓的心态，离开熟悉的环境。从失去家人的那一刻起，消灭那个敲门种怪诞就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主旋律。</p>

途中，有个坐在后排、脸上有道斜疤的中年男人油腔滑调地过来搭讪，被她用冰冷的眼神拒绝了。</p>

她坐着巴士，往西走了八十多公里，在一个名叫福生的村落下了车。</p>

中年男子也跟着她下了车，一路不知死活地尾随。</p>

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子里，中年男子朝她扑了上来，被她一巴掌拍在墙上，晕倒过去。男子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人挂在了树上。</p>

接着，她一路往西走，走到村子最西头，又往西走了十多里地，看到了一株树冠巨大的榕树，枝叶繁茂，气生根条条垂下，整体看起来像一个绿色的巨型蘑菇。</p>

微风拂过，榕树的气生根轻轻摇摆，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轻快的很。</p>

时间正是中午刚过不久，日头略微西斜，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烘烘的。</p>

乌鸦躺在榕树旁的草坪上，任由阳光洒下来。她想到今天没做防晒，多半要被晒黑的。</p>

听说人的肌肤有记忆，被晒黑的部分就算以后会白回来，等到了年老色衰的时候，也会变成老年斑。</p>

那就晒黑吧，反正要注定孤独一生，白给谁看呢。</p>

草地翠绿翠绿的，天很蓝，云很白，像用清水洗过，东都昨夜也下过雨了么？</p>

草皮却不是湿漉漉的，干燥而温暖，触感也是茸茸的。</p>

她耳边响起了昨天晚上出租车司机播放的那首《长崎今天又有雨》的旋律——</p>

頬にこぼれるなみだの雨に，</p>

脸颊挂满了雨珠泪，</p>

命も恋も捨てたのに，</p>

生命爱情都放弃吧……</p>

四周伴着清脆的鸟鸣声，看不见它们在哪里藏着，但叫的很响亮，很快活。</p>

不远处，小溪轻快流过。</p>

溪上架着一座青石桥，桥的那边有几户白墙青瓦的人家。一户人家屋顶升起淡淡袅袅的青烟。</p>

乌鸦闭上了眼睛，一夜未眠的困倦强烈的很罕见。</p>

她很快睡着了，做了一场好梦，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还有年幼的她，一起去福生村附近的温泉泡澡，姐姐献歌一曲，欢快的歌声和笑声一直传到很远的榕树那边。</p>

一股阴嗖嗖的冷风刮过。</p>

乌鸦猛然从梦境中醒过来，睁开眼睛——</p>

已是深夜，天空中挂着一轮红月。</p>

她拿出耳机，把线插在手机上，把耳麦塞进了耳朵眼里，播放金属摇滚，声音调到最大，什么都听不见了。</p>

她站起身来，看向那株巨大的榕树——茂密的树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密密麻麻、阴森森的干枯枝条，像长长的手指甲在冷风中摆动。</p>

树干上缠着一根粗大的枯藤，像皮肤干燥的巨蟒。</p>

远处，一个人影向这边走了过来。</p>

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身上散发着阵阵死气。</p>

越来越近，血色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五官的轮廓清晰起来——</p>

正是乌鸦白天打晕的中年男子。</p>

他整个眼球都是白色的，直勾勾望着乌鸦，目光里透着森诡气息……</p>

————</p>

道友……请留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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